简博易在岱林中街外围兜了三十分钟还没想好该以什么样的姿态面对徐应初。
他今早出门恰巧偶遇了易微的妈妈,两人闲聊时,对方看着他鼻梁上架的金丝框眼镜露出了意味深长的表情,不难猜出那场被精心策划的会面到底还是以失败告终了。
他,简博易,不出意外是罪魁祸首……
风雪渐大,简博易被冻得瑟瑟发抖,想着不能心凉身也冷,到底心一狠,硬着头皮推开了书屋的挡风帘。
帘子背后是充满“惊喜”的,徐应初此刻就站在离他不过小半米的位置,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还以为你不来了呢。”
瞧瞧,薄唇的人最是刻薄,轻轻擦过的两片唇如开刃的冷刀片,杀伤力极强。
简博易心想还不如冻死在外头算了,但事已至此,他也只得强打起笑容:“哈哈,你想多了。”
人为了给自己一些慰藉,总喜欢自欺欺人,他硬着头皮试探地问:“应该没有那么……糟糕吧?”
“嗯,没那么糟糕。”徐应初在对方刚要松口气的时候,幽幽补上一句,“只是人见人笑,花见花败,车见胎泄气而已。”
简博易:“……”
徐应初打量着对方的今日穿搭,这叫韩剧男主风,他今早刚在小绿书上习得这种搭配技巧。
他皮笑肉不笑道:“实话告诉我吧,你到底把谁的穿衣风格推荐给我了?”
简博易试图为自己正名:“你也说了,易微妈妈喜欢体制内男孩,可我这种穿着没少挨局里领导批评不够成熟,我想着自己不具有代表性,所以就稍稍借鉴了一下同事的风格……”
他没敢多说的是,部门除他之外,最年轻的同事是四十的那支花。
对此毫不知情的易微一头雾水,她疑惑地问:“你俩在这打什么哑谜呢?”
简博易怕被加重自己的罪行,抢先以最简洁的言语,掐头去尾解释了来龙去脉。
易微沉默了良久,她想硬着头皮宽慰两句,譬如说最好的时尚单品是脸这样的说辞,可真见到那件超级加辈的衣服,嘴边的话就变成了:“丢远点。”
徐应初与未来丈母娘本就不缓和的关系更是雪上加霜。
除夕当天,易微在客厅焦灼地踱步,眼神时不时落在一大早就开始忙活年夜饭的母亲身上,她想要向母亲提出邀请徐应初来家里共同庆祝新年,可却不知从何说起。
她跟徐应初恋爱不到四个月,于情于理都轮不到上门这事,可想着这种阖家团圆的日子,一人一狗守着旧书屋孤零零的样子,她的心就酸涩的厉害。
更何况前两天两人闹上那么一出,这话更是难开口。
她琢磨了好久,张张口刚叫了声妈,就听孙松月的音量盖住了自己。
“都要吃饭了,你那小老登对象怎么还不来?是要我亲自去请吗?”
像得了特赦令,易微惊喜地抱住母亲夸她天下第一好妈妈,而后抄起挂在玄关的车钥匙就直往岱林中街狂奔。
或许是抱着某种期待,徐应初总喜欢在除夕这天打开《绿皮书》这部电影,他也幻想着有一天他能像主人公唐谢利那样,在所属国度最重要的日子敲响那扇欢迎他加入的门。
而现在,他那扇陈旧苍老的门被敲响了。
易微就那样站在门外,脸上挂着漂亮的笑,寒冷的冬将她的呼吸变得有形,他们之间隔了一层厚厚的雾气,可徐应初还是清楚触到了她喷薄出来的滚烫热量。
她很高兴地说:“徐应初,跟我回家过年吧。”
徐应初以为自己会像拒绝岱林中街的其他居民一样拒绝易微,毕竟这样举家团圆的日子不该掺和进一个陌生的外来者。
但他的心先于脑子做出了回应,他忘记自己是以什么样的心态说出好这个字眼的,等他反应过来时,易微已经牵着他的手叩响了他向往的家门。
开门的是孙松月,她扫了一眼徐应初身上的深色大衣,又扫了一眼脚边穿着红棉袄的啾啾,幽幽吐槽道:“狗都比你懂过节。”
总之不是说他丑了,徐应初笑了笑:“谢谢您邀请我来做客,我特别高兴。”
孙松月被他这话弄得有些不自在,她偏过头轻咳了两声:“多双筷子的事,倒是你吃顿饭带那么多东西干什么?是打算占领我家吗?”
她粗略扫了一眼他手上拎着的大包小包,基本都是送长辈相对稳妥的东西,这倒是令她有些意外,毕竟像他这样早早孤立无援的孩子,该是无人教导这些的。
易微笑眯眯道:“徐应初可是提前两个月准备的这些礼物,还好妈妈你给了他亲自上门送礼的机会,不然这功劳可就得由我代收了。”
孙松月到底还是笑了,她招招手示意两人进屋:“行了,少贫嘴,赶紧进屋吧,这门开着怪冷的。”
易微家里铺了全屋地暖,但制热效果并不很好,她出门接个人的功夫,却发现屋内的温度罕见拔高了好多,仔细一瞧,原来是家里的空调和荒废好久的小太阳都齐齐上阵了。
易微弯着眼在一旁笑,徐应初问她笑什么,她回:“突然发现我妈其实很喜欢你。”
“两个人嘟嘟囔囔说什么呢?”孙松月端上来一盘鲜切的优质水果,“你俩自己找乐子玩会儿吧,估计六点能开饭。”
而现在不过三点出头,离她嘴里的要吃饭了似乎还很远,易微笑妈妈果然是个刀子嘴豆腐心。
易微家的年夜饭通常都是和段菲芸家一块,他们一家三口这会儿还在路上,外婆还在跟老朋友唠嗑,易良平也被发配出去采买小孩爱河喝的饮料了,这会儿厨房只剩孙松月在忙活。
徐应初站起身提出要帮忙。
孙松月问:“你会做饭?”
徐应初谦虚地回答:“会做一些简单的家常菜。”
“复杂的不家常菜他也会!”易微着急抢答,语气里还夹杂着浓烈的骄傲意味。
徐应初有些无奈:“只是照着教程做而已,算不得多复杂。”
孙松月想,他大抵也是易微在身边的时候才做的丰富些,假若只考虑自己,估计大多时候都是做些简餐凑合而已。
她瞥了一眼那个长相漂亮的男孩子,心底暗暗叹了一口,没拒绝他的帮忙,从口袋里挑了两颗硕大的洋葱递给他:“那帮我备一下菜吧,一颗切丁,一颗切条。”
大抵是洋葱太过火辣催泪,没一会儿,徐应初就眼眶红红,泫然欲泣的样子。
孙松月瞥到有些失笑,骂两人帮倒忙,把刚进厨房没两分钟的家伙又给赶了出去。
易微冲母亲眨巴眨巴眼睛,拉过徐应初的手在水龙头下仔细冲洗擦干,而后顺势把人领到了自己的房间里。
她将人按坐在自己的床上,捧着他的脸来回打量,问:“很感动吗?”
徐应初抽了抽微微泛红的鼻子,伸手环住了面前女孩纤细的腰肢,他将脑袋埋进她温热的腰腹,闷着声坦然承认:“嗯,谢谢你爱我。”
他看得出来,叫他过来吃饭并不是事发突然,而是明明白白的早有准备,譬如厨房角落待制的小狗大餐,那可不是无宠家庭的必备物资。
易微弯着眼睛笑:“其实爱你的不止我一个,你有没有注意到家里到处都有你的痕迹?那可都是我妈特意买回来的?”
续昼的书几乎可见于家里各处,各类普本、精装册已经无法满足她,十一月新书上市,她甚至以易微都无法企及的手速抢到了数量极少的签名版。
徐应初将头抬起,但没看她,长长的眼睫轻轻颤着,他嘟囔着小声问:“那比起我,你们是不是更喜欢续昼?”
易微哭笑不得,她捏住对方的下巴强逼着对方同自己对视:“你有没有听过爱屋及乌这个词?如果没有你徐应初,我大概永远也不会主动去了解续昼这位大作家。”
她很认真地告诉他:“是因为我爱你,所以你的一切都让我喜欢,明白吗?”
徐应初很乖巧地点点头:“明白了。”
易微盯着他那张被水雾和淡粉色染上的漂亮脸蛋,忍不住感慨一句:“男人的眼泪,女人的兴奋剂,网上会传出这句话不是没有道理的……”
“行,我去房间找……”段菲芸刚推开房间门就听到这种虎狼之词,她匆匆略过易大灰狼推倒徐小白狼的画面,小脸一红,“砰”的一声带上房门,脚步踉跄退了出去。
段菲芸母亲侧头望过来,问她干嘛这样冒冒失失,段菲芸寻了个手机落车上的借口,风风火火又跑下了楼。
小区里的停车场夏天就很阴冷,冬天更是冻得人失去人样,没有车钥匙的段菲芸硬着头皮在外边徘徊了小十分钟,才忍无可忍给易微发去了消息。
“你俩要是好了,记得通知我一声,你也不想你姐成为世界上第一块人形冰雕吧?”
易微的消息很快回复过来,段菲芸才拖着冰到透凉的脚飞奔回家。
她坐到易微的人体工学椅上,手强硬塞到啾啾滚烫的肚皮下取暖,眼神灼热地打量着并排坐在自己面前的一对男女。
良久良久,她才若有所思地问出口:“冒昧问一句,你俩私底下是不是在玩四爱?”
徐应初结交的作者朋友不少是写感情向的,但几乎都是比较常见的性向关系,这个词似乎并没出现在过他的世界里。
他疑惑地问:“这是什么意思?”
段菲芸琢磨了片刻,用了相对委婉的词句去形容:“就是在一段男女感情里,女方成为主导方,而男方更喜欢被女方操纵……”
徐应初精准抓捕到“操纵”这个词,他确实喜欢被易微操纵,于是点点头要承认,却见易微率先用手堵住了他的嘴。
她涨红着脸一字一句否认:“我!们!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