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天发生的糟心事太多,戚禾抗压能力几乎要超出了极限,她的工作进度也因这糟糕的天气耽误了,天意如此,反正无事可做,与其天天待在雷雨交加的夜晚黯然神伤,不如花点小钱排忧解闷,故此,她决定去旅游。
她查了多地天气。
云城在下雨,邻近城市都在下雨,只有景城艳阳高照,晴空一鹤。
因为不想去太远的地方,加上她手中还有一张景城艺术展的门票,闭馆日期刚好就在这几天,现在出发还赶得上,查完天气后,戚禾当天晚上就买票敲定了。
坐的高铁,约一个半小时,列车行驶途中也下了一场雨,只不过小小的,落在地面没一会儿就蒸发了。
最终目的地始终万里无云,碧空如洗,连空气都要新鲜几分。
订的酒店离展馆很近,就在斜对面,她把行李寄存后,洗了个澡就拿着门票步行过去了,甚至连包都没有背。
景城是举世闻名的艺术之都,每年都有数不尽的青年人在此创业,形成技艺共享的社区网络 ,大街小巷甚至可以看见好些个外国友人说说笑笑。
检票进去后,戚禾没选择跟着导播走,而且自己绕着每个展区来回逛一逛。
她的艺术细胞其实也不够发达,极少能够参透到作品背后的终极意义,有时候就是在乱看,看到色差强烈的脑子里就震撼两个字,看到太过致郁的她也会感到不适。
试图通过观赏这些艺术品以求得到心灵上的抚慰,但真实情况往往与之相悖。
她经常描摹的那副画作《She laughs in the flowers》也在展区内,这是最触动她内心的作品。
戚禾在画前站了许久,她一直在看油画中少女的眼睛,那种空洞麻木的眼神,眼神中传达出的若有似无的哀怨,悲观底色又透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祈望,仿佛真的被赋予了灵魂一般,如果这双眼睛可以反射她现在的全部,她想,那一定是与过去的自己不差上下的,她似乎一直以来都没乐观到哪去。
画里的眼睛虽然不可以,但有人可以。
戚禾在这副画前站了多久,江予淮就看了她多久,在她看得即将尽兴准备换个展区的时候,他终于走到了她的眼前。
对于他的突然出现,戚禾并不惊讶,江予淮的职业导致他常常天南地北地跑,曾经还在她的大学校区突现过,那时确实有个棘手的案子需要他办理。
那这次呢?
“又来办案?”戚禾连思考都没有就直接脱口而出了。
然后她才注意到他衣服的颜色。
江予淮身材高挑,五官端正,穿蓝色衬衫显得格外出众,像出淤泥而不染的莲花。
他摇头,说:“没有。”
停顿了两秒,江予淮补充道:“跟你一样,出来散心。”
“跟我一样。”戚禾点点头,她语气似调侃,“我是因为心情不好,你又是因为什么?”
“因为工作。”
江予淮轻声说道:“太累了,有点厌倦。”
两个人都没动,站在画前聊起天来。
戚禾问:“你真的打算转行?”
“你听谁说的?”江予淮明显有些吃惊,明明记得自己没跟什么人提过。
“偷听到你和江叔打电话了。”她就这么大方承认了。
江予淮笑了一下,他说:“目前是有这个计划,可能要再等一阵儿吧。”
“可以问问原因吗?”
他见戚禾这么个好奇模样,忽然想逗逗她:“你先回答我一个问题。”
戚禾眨眼:“你问。”
“你为什么不当老师?”
这个问题很好回答,戚禾实话实说:“当然是因为钱少事多啊,而且也难考的……”
“可是你并不缺钱。”
“不缺钱又不代表我不爱钱。”戚禾说着立下豪言壮志。
“从今以后,我要努力赚好多好多钱,我不能再这么摆烂了,我要买大房子,不想去流浪了,你相不相信我?”
江予淮笑,说:“我当然相信你了,祝你早日实现梦想。”
“你就等着看吧。”她终于又露出了那种既傲娇又可爱的神情。
看着,江予淮唇角牵起的弧度不自觉加深。
戚禾挪开视线:“你还没告诉我,你是为什么呢。”
他的话像套了模版一样,还是那句:“跟你一样,没什么钱拿,又苦又累。”
“又苦又累还坚持这么久,你挺能坚持的。
“我也难以置信……”江予淮只深深地望着她,像是话里有话:“我居然坚持了那么久。”
原本是很单纯的聊天,谁想他居然夹带私货,戚禾现在完全不想谈论和感情有关的话题,欲擒故纵是以前了。
“反正最后都要放弃。”
戚禾拍拍他的肩,苦心劝告:“你还是好好继承家业吧……”
江予淮没有说话。而是低头看了一眼腕表,再开口时,他表情轻松地问她:“你吃午饭了没。”
“还没。”戚禾望了望展厅,说:“好像这里也没什么可看的,都给我看困了,我请你吃饭吧,我知道这附近有一家特别好吃的本地菜。”
江予淮:“你来过这?”
戚禾昂了一声:“读书时候。”
“一个人?”
“没。”
江予淮顿时觉得自己是在自讨没趣。
接着他语气客套:“那破费了。”
“小意思。”
豆泥在这一天被沈知聿送到了父母家,原本没打算这么早的,只因沈知聿的父亲前段时间瞒着他动了个小手术,要不是视频通话时暴露了嫌疑,以父母报喜不报忧的性格,他恐怕这辈子都会被瞒在鼓里。
得知的第二天他就驱车赶往景城。
身处医院提起的话题是相当凝重的。
沈知聿父母很少过问他的感情生活,也清楚他心中的执念,只是在面对生命的无常时,那份对含饴弄孙的渴望才愈发深重。
他们同时也劝他尽早放下,这么多年不见结果,伤害的到头来还是自己。
他或许也感到无能为力了,连连叹好几声气。
询问完术后事宜,沈知聿就从医院离开了。
漫无目的走在街上,撞见新开的一家咖啡店,他推门点了一杯冰美式。
他后来也喜欢上了坐在窗边的感觉,目光穿过抛光玻璃,可以看见窗外一闪而过的车影,视线往上转一转,天边的云彩总是近在咫尺般。
他有点想她了。
美式咖啡很苦,他不喜欢这种味道,咬着吸管抿了几口就推到了一边,之后的时间,他都在对着窗户发呆。
咖啡店刚刚开营,促销力度很大,有不少顾客推门而入,等窗外的景色都看腻了,沈知聿把视线挪回了室内,某个节点,他还会清点清点店内人数,观察一下每种饮品制作时所花的大致时间。
他只盼望时间可以走得再快一些。
日光凝成圈,一道不算陌生的身影突然闯进了他的视线,沈知聿几乎一眼就认出了她。
Jelly正在用磕巴的中文向店员寻求帮助,大概意思是,她的手机突然黑屏了,怎么都打不开,她现在着急去机场接朋友,初来乍到,这里的一切对她来说都极其陌生,她能想到的最快的补救措施就是借手机打电话。
她中文本就不好,一着急了更是磕磕绊绊什么都讲不清楚,店员当下忙得焦头烂额,一时很难辨听。
僵持不下之际,沈知聿像救星一样出现了,Jelly同样一眼就认出了他,和他讲话时立马改成了英文。
“小猫?”
“是的。”
Jelly就是那个在国外对他给予过帮助的女士,她救了他的小猫,将豆泥从冰天雪地中抱到了温暖的花店,这份恩情沈知聿一直记在心里。
所以当Jelly问他能不能送自己去机场的时候,沈知聿二话没说就答应了。
“没问题。”他说,“我的车停在马路对面,你跟我来吧。”
“非常感谢。”
景城的春天是一年四季温度最稳定的时候,鲜少出现大幅度波动现象,每天都是暖洋洋的。
戚禾和江予淮站在十字路口等红绿灯。
期间,他讲了一个自己接过的奇葩案子,事件的荒唐程度简直把戚禾听得哭笑不得。
“不是吧,因邻居公鸡打鸣太准时,自己不再需要闹钟,遂起诉公鸡剥夺其'睡懒觉人权',索赔365天懒觉损失……好反人类的想法啊。”
“是吧,我都不知道哪里惹到他了,要这么为难我。”
“是惨惨的,心疼你一分钟。”
戚禾目光直视着前方,低声问他:“有没有搞笑一点的?”
江予淮其实也就比她早一秒注意到。
那个女生似乎是个混血,头发是金色的,身影和她很是相像。
他奇怪道:“这还不搞笑么?”
“反正我没笑出来。”
“那我再想想。”
“好。”
绿灯亮起,交谈结束。
一切巧合像是被下了降头。
偏偏都是在各自身旁有其他人的时候,进行一场装不在意的擦肩而过。
眼睁睁一步步走向彼此的对立面。
这并不好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