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梓亭带柳自风和阿生离开雅缝阁,右手持扇一下一下打在左手上,走向孙府:“既然是保镖,你们住在我家应该不会不合适吧?还是你们在明阳有自己的住处?”
柳自风摇了摇头,本来想要买完衣服,给阿生吃顿饭,再找个客栈的,若是饭钱太贵,躺树上也行,结果一件衣裳,直接啥都没了。
“不是说给白公子找的,为什么在你家?”柳自风看着四周让人怀念的风景,问道。
“他那小子宅子里除了他爸他弟和几位侍卫,谁都不让进,我也不行,枉说你们了。”孙梓亭在前头耸了耸肩,侧头又道:“不过我和白府离得不远,早上鸡鸣他便起,到时候你跟去就好啦,晚上休息再回来。
柳自风点了点头,既然答应了,自然是要做好的。
孙梓亭将二人带到孙府,里头有几个兵人在舞刀弄枪,孙梓亭连忙将人往旁边带,说:“我父亲最近打仗回来,每天差不多都有人在练武,当心些哈。”
“打仗?”柳自风还从未听说过。
“是啊,我父亲前几日刚到北边打了一架,大获全胜呢!”孙梓亭带着二人走向客房,回头时就见柳自风一脸无知的表情,面露吃惊之色:“不是吧柳兄,你不知道?”
柳自风尴尬的笑了笑,以前待着竹林里跟着师父练武,怎么可能听说过。
孙子亭转过身,摊开扇子位于胸前飞速的扇着,眼中满是难以置信:“你竟然不知道!我父亲,可是安平的领头大将军!就连隔壁楚晋听了也是要忌惮三分的人物,你竟然不知道!”
柳自风直道惭愧,孙梓亭连忙拉着她说了一大通才放柳自风和阿生入客房。
孙梓亭将他们安顿好后,便又走出去玩了,柳自风也收到了这个月先支的二十两银子,带阿生去吃饭。
还是那么贵,柳自风苦道,但为了让阿生吃顿好的,忍忍吧!
于是二人吃完了顿饭,柳自风感觉自己心在滴血。
果然,一旦碰了这凡尘之物,就舍不得了。
……
夜晚,因为宵禁,街上空无一人,寂静非常。
柳自风在孙梓亭安排的屋内躺着,虽然是保镖的身份,但待遇还挺好,屋子很宽敞。
柳自风悄悄起身,看向离自己有一段距离的阿生,不错,睡得很香。她悄悄拿起倚在墙上的白剑,从窗户翻了出去。
安全抵达孙府外后,柳自风也没有放松警惕,专挑光线比其他地方更暗的地方走,途中也野猫奔过,吓得柳自风一激灵。
柳自风轻车熟路的找到了一个大宅,门匾已然沾满了灰,似荒郊野外的一处破宅,上面赫然写着两个字:
柳宅
柳自风深吸了一口气,走上台阶,月光在白剑上反射出一道白光。
里头,院子里的杂草长得都快和走廊旁的座位一般高,正中间的那棵大树也早已枯黄,树叶掉光,仅剩枯树枝死死支撑。
柳自风没有太过惊讶,毕竟“柳宅”二字还在便足以令人震惊。走进大堂,主位上似乎能看到母亲,而一个小姑娘站在身侧,一下一下晃着母亲的手,另一个稍大些的姑娘则掩嘴轻笑。如今却只剩下满地灰,随风乱扬。
柳自风走出大堂,又走到更为熟悉的房间,似乎可以看到小姑娘在梳妆台上学着母亲的样子在头上插簪子,结果扎到头,痛得要命;可以看到小姑娘坐在写字台前,握着毛笔的手直抖,却因为一旁的母亲不敢放下;可以看到小姑娘躺在床上赖床不起,母亲在床旁一句一句哄她,还夹杂着几句温柔的威胁。
皆是虚影。
柳自风轻轻摸过积灰的墙,扫过模糊不清的镜子,小心翼翼地坐在塌上,低头在床板下轻轻一按,探出了一个暗格,里头装着一个本子和一把弹弓,柳自风轻轻拿起那本本子,扫了扫上面的灰,难免自己也呛了几口。幸好没被搜去,她庆幸。
翻开来看,字歪的不成样子,却满满都是少女留下的甜蜜点滴。
上面大多都是娘亲和姐姐,还有一些玩伴,但从前大字不识几个,大多都一笔带过,自己明白是什么意思即可。
又弯腰拿出弹弓,也不知道原先的绳子是什么颜色的,如今也只剩下黑。
柳自风反复看着,怎么看都看不够,除了这些,似乎再也没有什么可以看的了。
一声鸟叫还是将柳自风的魂拉了回来,柳自风将这些再放回暗格,将暗格推了回去,悄悄翻墙离开柳宅,正要原路返回时,瞧见不远处的树上似乎有什么东西。
因为是夜晚,即使月光再亮,也照不全。柳自风看不真切,还以为是没钱住客栈的到树上休息。
但越看越不对,似乎不是坐在树枝上,而是吊在树枝上的……
柳自风握紧手中的白剑,一步一步朝那走去。
树上的东西也因为距离的拉近越来越清楚,正是一个人吊在树上,体型上看,应该是个男子。
柳自风没杀过人,没杀过生,看到坏蛋也都是把他们都打跑吓跑,见到尸体不禁有些胆战。
正当紧张之时,后头冷不防传了一个声音:“你干的?”
吓得柳自风一激灵。
柳自风转过身,就见另一位身穿一袭白的少年站在后头,月光被树挡住,看不到脸,活像只大妖怪。
“什么我干的?”柳自风找回声线,清了清嗓子道。
“这个啊。”白言辞对着那挂着的人抬了抬下巴。
“休要胡说。”
“那你大半夜出来干什么?”
“……”柳自风一时语塞,万一说自己是来看看柳宅的,会被砍头吧。
脑子急转了一下,反问道:“你在这干什么?”
“散步。”
“我也在散步。”
“不信。”
“我也不信你。”
两人像这样对峙了几句,谁也没放过谁,白言辞争不想说了,干脆闭嘴。柳自风也没有再说下去,空气陷入一番死寂。
柳自风待不住了,剑指了指那个人:“所以是怎么回事?”
白言辞开口道:“不知道。”
柳自风有些难受,这么大的宅子如今还留着本就招人嫌,出门都要绕道走,现在却发现这周围竟有一具尸体,是什么人忍着恶心把人送过来的,这个人是有多恨啊。好端端的把一个尸体放在自己家门口,想想都吓人。
柳自风想了想,发现这四周还有好多棵枯树,她一一看了几眼,上面都有树枝被稍微压弯下来的痕迹。
还不止一个。
柳自风走回去,心中不免一痛,知道大家肯定都会很讨厌,结果没想到这么讨厌。
她将剑抱在胸前,这些树是靠不得了,只好顶着跨问道:“听孙公子说你在朝廷,真不知道怎么回事?”
“不知道。”白言辞依旧冷道。
柳自风装作不在意道:“从前还听说柳宅做过什么坏事,这算是恶有恶报?”
白言辞不做言语,幽怨地看了一眼柳自风,扭头回去了。
柳自风看着他离去的背影。
果然,只要提到柳宅,谁都会避而不及。
……
隔日一早,柳自风睡眠一直都不算好,说是睡觉不如说是闭目养神,感觉到太阳升起光照在眼皮上便起来了。
梳洗了一番,便拿着剑想着去履行职责。
她按着昨日孙梓亭告诉的那条路到了白府。府外只有两名侍卫和一块擦得反光的写着“白府”的牌匾。
柳自风不敢轻易进入,正想绕到后面翻墙潜入,便被里头的一个小厮唤住:“公…少,少侠!”
柳自风抱剑回头,那小厮正小跑上前,到了她面前,先是扶了扶手,便道:“我家公子有请。”
柳自风跟着小厮进到府里,府中除了几位下人打扫院子,也见不到任何人,静的很。
院子中央还栽了一棵桃树,让人难以不注意。
小厮带柳自风到一扇门前后,敲了敲门:“公子,人到了。”里头没人应,小厮转身向柳自风扶了扶手,便做自己的事去了。
柳自风将门推开,便见白衣少年伏案在白纸上写字。
保镖这种事也是第一次做,按理来说应该就是护人周全的人,柳自风刚推门一脚跨过门槛就觉得不太对,想退出去,但又觉得都推进来又出去也不太对,便一下子立在门口。
白言辞没听到关门声,抬眼看了一眼,便见柳自风杵在门口,不进不退,心中疑惑,放下笔道:“我很安全,你可以先离开。”
柳自风将另一脚也跨过门槛,转身将门关上,忙道:“那怎么行,都说好了怎么可以离开?”
白言辞整理桌上的书,随意回道:“我今日不出门,你在这也无事可做。”
“那我可以做什么?”
“你去逛逛罢。”
柳自风极为听劝的又开门跨出门槛,走出白府。
他现在的身份应该算是主子吧,听人家都是这么叫的,那就该听主子的话。
柳自风走在自己从前最为熟悉的地方还觉得稀奇,除了湖水美景,其余几乎大有变化。
从前和娘亲在街上走时,大街上大多是些卖新奇古玩的,如今却都是些吃食,还不带重样。
柳自风从小贩那随意抽了根糖葫芦出来,又甜又酸。
走进一家小店,幸好桌上的茶水都是自便的,刚好省了银两。小二见她坐下,连忙向前满脸积笑道:“客官可要些什么?”柳自风摆了摆手:“我口渴,吃几口茶便走。”小二也不多言,又忙去接待另一边的了。
“唉,你还记得那个,那个柳家吗?”
“哪个?”
“就是十年前那个倒卖私盐的那个柳家呀!”
“啊记起来了记起来了,咋的了嘛?”
“听说最近有人呀,在他们家门口挂人!死人!”
“为啥?听谁说的?”
“啧,这还用听说,朝廷都派人来调查了,就是那个,那个白家的少爷。”
“那可查出来什么了?”柳自风提着剑坐到旁边,接问道。本来两个人的小谈变成了三个人的。
那两人也并未觉得不妥,那先说的男子说道:“这哪知道,官人办事,咱可管不着。”
柳自风点了点头,那倒也是。
柳自风又吃了几口茶,便离开了。
这公子哥,明明在调查这件事,却还说自己不知道。不过想想,确实是官人办事,管不着。
但再想想,即使别人不知道,但自己知道——自己也算是柳家人,自己事自己不管谁管?
柳自风觉得在理,便又折返回去,回到白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