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加快脚步回到管道口，往里走到之前发现雪粹的地方，决定在此驻扎。
布兰已经有些虚脱，几乎将全身重量都倚在扶住自己的人身上。
周菱一只胳膊环过他腰身，用力夹紧，缓缓扶他坐下后才凝重开口：“伤口怎样了？我先帮你处理。”
说着拿出消毒水和纱布。
布兰却接了过来：“我自己来，你先做饭。”
周菱知道他躁动五级，又加上受伤需要自愈，补充食物确实非常重要，就点点头。
他转到旁边，想拿吃的出来，但身上太埋汰了，下不了手。
也没地方去清洗，只能从饮用水里匀了点出来，勉强给彼此洗洗手和嘴。
快速弄完后，周菱再也无法忍耐，蹲到地下就把储备粮掏出来了，一人嘴里塞上几根，大嚼起来。
什么大渣子，什么磨腮帮子，都不觉得了，只知道这是肉，真香！
一边嚼还一边料理虾肉，把皮去了，切成又大又厚的片状，然后将炭火仪打着，先放两片在上边烤了起来。
另一边，布兰也一边吃一边自己处理伤口。
他脱下作战服上衣，周菱一眼就看到，几小时前包扎的绷带已经断得七七八八，厚纱布也被血浸透了，松松垮垮的勉强盖着伤口。
揭掉纱布，伤口里混合浊液的血立刻淌了出来，顺着腹肌蜿蜒流下。
布兰用棉球蘸满消毒水伸进去清理，他自己面不改色，周菱却看得出了一身冷汗。
不一会儿，沾了污血的棉球就聚成了一小堆。
周菱发现清理干净的伤口比原先大了至少两圈，周围明显还有撕裂的痕迹。
“你这...”
“衣服破了，鱼钻进去咬的。”对方一边重新填纱布，一边轻描淡写道。
周菱赶紧过去帮忙裹绷带：“你说缸里面那种细尾巴鱼？”自己衣服也有破口，它们也没丧心病狂到啃掉这么多肉啊。
布兰点头：“我身上有开放性伤口，血腥气重，比较吸引它们。”
周菱听了，一时没有作声。
鼻尖适时飘来一股肉香，他慢慢翻动那两块虾片，脑海中浮现起了对方在粘液缸中奋力托举自己的场景。
此时他才知道，原来当时这人遭到的噬咬比自己严重十倍。
感动的情绪瞬间充满胸膛。
为什么不踩着我自己先爬上去呢？难道不怕我只顾自己，直接逃走吗？
他张了张嘴，终究没有把问题出口。
布兰已经用行动证明了自己，他又何必多此一问呢。
周菱心中有了底气。
或许他可以不必再遮遮掩掩，大方向对方展示自己的疏导能力。
只是受限于布兰的特殊性，展示不全罢了。
噼啪，噼啪。
轻微的爆响声接连响起，是虾肉熟了。
周菱把炭火仪搬到布兰身边，自己则坐在对面，将烤熟的虾肉片拿下来，再放上新的。
两人就这么一人一片，边吃饭边烘衣服，愣是把那么多虾肉干掉一大半。
布兰的食量还在正常范围。
倒是周菱，连他自己都吃惊，竟然吃下了两倍于平时的食物，并且没觉出丝毫不适，反而有一种满足的充实感。
吃过了饭，两人商量守夜。
布兰一向是吃饱饭后才能舒适一会儿的，周菱就有意让他抓紧机会休息。
于是率先开口道：“我还不困，你先睡吧，下半夜叫你。”
对方却有些不确定：“行军一天了，你支持得住吗？”
“放心吧，我能行。”
布兰这才和衣躺在枯叶上，裹着保温毯闭上了眼睛。
他旁边就是那株雪粹，此时又比下午多开了几朵，清新的香气幽幽弥漫着。
周菱则把炭火仪搬远了点，继续料理剩下的蟒尾虾肉，将它们全切成肉丁，都烘干了，装进空了的储备粮袋中，这样明天饿的时候，可以拿出来垫垫肚子。
等全部收拾好，已经过去了将近一个小时。
他突然就发现布兰有些不对劲。
这人的脸颊不知何时竟然腾起了两团“高原红”，在白皙的皮肤上非常显眼。
周菱靠近了点，才发现布兰在发抖，而且浑身高热。
他都不用接触到对方的皮肤，只要手掌离近一些，就能清晰感受到辐射的热源。
发烧了？
周菱紧张起来。
“布兰！布兰！”他轻轻喊着，同时用手拍打对方肩膀。
布兰醒了，眼睛半睁开，眼白上全是血丝。
“你身上烫得很，感觉怎么样？”周菱问。
对方眼神发直，神智好像不太清醒，过了好一会儿，才勉强对焦看向周菱，嘴里喃喃道：“别担心，只是并发症而已。”
并发症？
周菱猜想必定是之前的疏导太浅了，虽然最终没有狂化，但到底躁动指数又涨了。
再加上他接连受伤，所以才会发作得这么严重。
丝线一探，果然大白球闪烁得很凶。
这可怎么办？向导素已经被用得一滴不剩了，按照以往的经验，要恢复到最高水平，最起码要五天。
这才过去几个小时，即使又有了些存量，肯定也是很少的，起不了多大作用。
眼看着布兰又闭上眼睛，不知道是睡着了还是昏迷了。
周菱心里发急，不管了，有多少先用多少吧。
他抽出丝线，想往里面充入向导素，没想到惊喜竟然来得这么突然——储蓄池已经满了。
甚至发胀！
向导素泡泡很快围绕大白球播撒起来，周菱内心却十分疑惑。
自从分化以来，他的储蓄池就像一个能自动蓄水的铁桶，容量是一定的，蓄水速度也是一定的。
这次不仅速度让人跌破眼镜；更让他发现，自己这个原来不是铁桶，而是橡皮桶。
向导素填塞得这么充实，储蓄池的边缘都被撑开了，大了一圈。
周菱毫不藏私，泡泡换了一批又一批，向导素很快又见底了，可喜的是，“橡皮桶”并没有回缩到原来的大小。
自己这算是进阶了吗？
以后就能储存更多向导素了？
谢天谢地，总算是有件好事发生了。
看着布兰安稳的睡颜，周菱的心放下来些，他有些困意，瞅瞅终端，才晚上九点钟，这一天摸爬滚打，晚上还加夜班，真是累得不轻。
抻了个大大的懒腰，他深深吐息着，鼻腔里瞬间充满浓郁的花香，感觉神智都清晰了不少。
睁眼去瞧雪粹，只见穗状花序上排列紧密的小花苞们，竟然已经全开了。
绿底白顶一大丛，像冬日瑞雪后的麦田。
周菱想凑近点观赏，却无意间发现，这株植物正在隐隐散发着向导素！
唯恐看错，他再三确认，是向导素没错，跟自己的一样。
而且它散发出的向导素，布兰的光壳也能吸收一小部分！
这让周菱非常疑惑，几经试验后才恍然大悟，原来这些白色小花竟然可以作为向导素的天然载体。
它们应该是先吸收了弥散在空气中的向导素，然后再缓缓释放出来。
这倒是个不错的发现，能减少浪费。
他又守了会儿，十点钟了，渐渐感觉肚子空空的，很快竟然饿到心慌。
与此同时，储蓄池里的向导素也在快速恢复中。
联想到今天白天的强烈饥饿感，以及晚饭吃下去的超量食物，周菱这才明白了，向导素的急速增长也增大了自己的身体消耗，感到饥饿是非常正常的。
他忍不住拿出粮袋，摸出还带有余温的肉干，慢慢嚼吧起来。
十一点不到，布兰醒了。
鼻尖是雪粹清新的花香，一旁是明亮的电灯和守夜的人。
雪亮灯光下，周菱正一手抱枪，一手从袋里拿肉干，吃得津津有味的同时，还没忘记任务。
旁边人只轻轻一动，他就发现了。
“醒啦？”他脸上笑盈盈的，掏出终端看看：“还有时间，再睡会儿？”
布兰摇摇头，坐起来摸出水喝了两口，才哑着嗓子回道：“够了，你睡吧。”
周菱看对方眼神明亮，红血丝已退了大半，知道他确实休息得很好，也就不推辞。
拿出专门留的肉干递过去，自己就地躺下，还扯过布兰捂热的毯子盖在身上。
刚要睡过去，突然想起什么，圆眼一睁，嘱咐道：“尽量离那花近点。”
布兰不明所以，但还是依言挪了，再抬头时，周菱已闭眼睡熟了。
他大概嫌头盔碍事，摘了放在一边，就那么长手长脚躺在枯叶上，睡得十分安宁。
明明刚经历了险象环生的一天，他却一点也没在怕的。
布兰就那样看着他，心里的焦急似乎也被抚平了。
此刻他感觉到一种舒适，脑袋没那么重，身上也不再燥热的像要自燃，就连伤口都不太疼了，全身上下有一种稳定感，整体状态比白天时好了不止一星半点。
他拿过自己的包，从内袋掏出来一块巴掌大的装置，贴在自己胸口上，静静等待着结果。
这是个手动测量仪。
自从戴上假项圈，他一直贴身带着这个东西，就是为掌握自己的情况。
一分钟后，仪器被取了下来，上面明晃晃展示着他的躁动指数——44。
尽管有了心理预期，这个结果还是让他吃了一惊，竟然真的下降了！整整3个点！
他又转头去看周菱，不知是不是灯光太强的缘故，此刻他的眼眶都有些发酸。
那里躺着的并不是一个人，而应该是一个奇迹！
自从哨兵出现的那一天起，除了少数人非常幸运，有过特殊经历外，其他人从没有过指数下降的情况。
就连这些年大受追捧的哨兵抑制剂，主要功能也只是预防，并不作用于已上涨的指数。
可以说整个奥洛拉星域，无数人前赴后继地研究了整整两百年，都做不到人为降低躁动指数。
没想到此刻神迹在自己身上降临了。
周菱是怎么做到的？
那种亲切、温和的抚触，仿佛直接接触到了灵魂一样......
一片寂静中，布兰细细回味着，呼吸着混合雪粹香的空气。
他猜这花多半也有些来头，因为随着时间流逝，自己身上不仅没有丝毫并发症要发作的征兆，反而状态还在慢慢变好。
果然，几个小时后，再次测量的结果显示，指数又降了1个点，只剩43了。
这真是意外之喜...单凭着这个数字，他就能再多撑很久了。
外面的天应该也快亮了，他站起来，朝出口方向走去。
而身后，一大团白色身影凭空出现在周菱身边，还贴心地帮他扯扯毯子，盖好了伸出来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