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银杏叶扑簌簌跌在红瓦上，像谁撒了把碎金箔。

    顾玖辞的指尖嵌进物理练习册的硬壳封面，指节因用力泛起青白，她数着台阶上的裂缝。

    第 23 道砖缝里卡着半片枯叶，叶脉纹路清晰得可怕，像极了昨夜草稿纸上反复写废的 "林储温" 三个字。

    心脏在胸腔里敲出乱鼓，像是被无数细小的鼓槌同时击打。

    她唾弃自己此刻的模样，活像偷腥的猫，可脚步却不受控制地慢下来，故意将帆布鞋踩在砖缝间的枯叶上，听着那细碎的脆响，数着台阶一阶阶向上。

    她盯着光斑里浮动的尘埃，忽然想起化学课学过的布朗运动，此刻胸腔里横冲直撞的心跳，大概也和那些微小粒子一样，永远无法被捕捉轨迹。

    帆布鞋碾过枯叶的脆响里，她听见自己紊乱的呼吸，像老式座钟走偏了发条，在寂静的走廊里震得耳膜发疼。

    三楼拐角的玻璃窗滤进斜斜的日光，在走廊地面织出菱形的光斑。

    那是林储温班级后门的方向，仅仅是这个认知，就让她喉咙发紧，连吞咽口水都带着酸涩，仿佛咽下的是一把细小的沙砾。

    自从发现高三楼与教学楼相通的连廊，这条路线就成了她每日的必修课。

    书包上挂着的小熊挂件随着步伐轻轻摇晃，像是她雀跃又忐忑的心跳。

    校服袖口被她无意识地卷到手肘，露出一截冷白的皮肤，在走廊穿堂风里泛起细密的鸡皮疙瘩，不知是因为风凉，还是因为紧张。

    她反复确认过课程表，仔细计算着林储温去办公室交作业的时间，既怕错过与他短暂 “偶遇” 的瞬间，又怕太过刻意的相遇会暴露自己藏在心底的小心思，这种矛盾的心情如同乱麻，将她紧紧缠绕。

    连廊的铁栏杆结着薄霜，她指尖抚过冰凉的金属，那寒意顺着指尖蔓延至全身。

    忽然，楼下车棚方向传来熟悉的车铃声，那声音像是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她紧张的闸门。

    呼吸猛地停滞，血液瞬间冲上头顶，耳畔嗡嗡作响。

    要不要现在转身？被发现了怎么办？可万一真的是他……

    无数念头在脑海里炸开，如同燃放的烟花，绚丽却又让人心慌。

    最终，她还是慌忙转身，装作在看墙上的名人名言展板，眼神却不受控制地从展板的缝隙间，死死盯着三楼那扇玻璃，指甲几乎掐进掌心，在皮肤上留下月牙状的红痕，直到浅蓝色校服衣角掠过窗台，才敢偷偷侧过脸。

    林储温的脚步声擦着她后背掠过，雪松味混着阳光晒过的棉布气息将她裹住。

    阳光恰好穿透他发梢的绒毛，在他周身镀上一层柔和的光晕。

    她死死盯着展板缝隙里的倒影，看他停在楼梯口翻找口袋，看他摸出颗水果糖抛进嘴里，看他侧头时银链在晨光里划出半道弧光。

    顾玖辞屏住呼吸，连睫毛都不敢颤动，仿佛稍一动作，就会打破这美好的瞬间。

    她疯狂地想，原来他睫毛这么长，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阴影；原来他走路时肩膀会轻轻晃动，带着少年特有的朝气；原来他身上的雪松味会顺着风飘到这里，清新又让人着迷。

    可下一秒，愧疚与自责如潮水般涌来，她开始厌恶自己的偷窥，要是被他发现走廊里有个怪人天天盯着他，会不会觉得恶心？

    他低头时露出的后颈，在晨光里泛着珍珠母贝般的光泽，校服领口露出半截银链，晃得她眼眶发烫，她又怕眨眼的瞬间就错过他的身影，只能强忍着酸涩，目不转睛地看着。

    食堂飘来葱油饼的香气，她却像被钉在原地，双脚如同灌了铅般沉重。

    大脑一片空白，除了眼前的少年，再装不下任何东西。

    她机械地数着他翻动试卷的指节，一、二、三…… 仿佛这样就能将他的模样刻进心里。

    直到上课铃突兀地炸响，惊得她浑身一颤，这才惊觉掌心已沁湿了练习册的边角，纸张变得皱皱巴巴。

    转身时踢到栏杆，金属碰撞的声响惊飞了树梢的麻雀，也惊得她耳尖通红。

    她狼狈地捂住发烫的脸，既懊恼自己的失态，又庆幸刚才的声响没引起他的注意，这种矛盾的情绪让她眼眶更酸了，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却倔强地不肯落下。

    午休时的连廊空无一人，梧桐叶在秋风里打着旋儿。

    顾玖辞抱着作业本走过音乐教室，吉他弦的震颤忽然漫出来，混着断断续续的《卡农》旋律。

    她在半开的窗前驻足，看见林储温坐在钢琴凳上拨弦，彩色玻璃滤下的光斑正落在他后颈，像谁不小心打翻了调色盘。

    上周雨天的画面突然闪回 —— 他抱着浑身湿透的小学生冲进医务室，白衬衫后背洇着水痕，睫毛上的雨珠却比任何星辰都明亮。

    那道清亮的嗓音混着吉他和弦，从音乐教室半开的窗户里漏出来，惊飞了檐下的麻雀。

    他鬼使神差地停下脚步。

    阳光透过彩色玻璃，在林储温后颈镀上一层碎金，少年垂眸拨弦的侧脸像是油画里凝固的瞬间。

    “同学，麻烦让让。” 抱着琴盒的女生从身后挤过来，顾玖辞慌忙后退，作业本哗啦啦散落一地。

    在纸张翻飞的哗哗声里，她听见琴弦戛然而止，抬头时正与蹲下身捡书的林储温四目相对。

    "原来课代表也会紧张啊。" 他忽然笑起来，虎牙在阳光下晃了晃。

    顾玖辞的心跳声盖过了上课铃，她抓起作业本转身就跑，发尾扫过林储温指尖时，听见身后传来低低的笑声，像琴弦震颤的余韵，在空荡荡的走廊里荡出一圈圈涟漪。

    走廊尽头的风掠过他发烫的耳尖，把林储温没说完的话揉碎在簌簌作响的梧桐叶里。

    黄昏时分的梧桐道铺满碎金。

    远处传来自行车的铃铛声，她猛地回头，看见林储温斜倚在高三楼门口，指间转着颗水果糖，目光正顺着她发梢的方向落过来。

    糖纸撕开的脆响混着秋风，她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声。

    暮色渐浓时，一片银杏叶恰好落在她发间，像某个未说出口的秘密，轻轻栖上了暗恋的枝头。

    放学时她特意绕远路经过高三楼前的梧桐道。

    顾玖辞数着地砖上自己的影子，第 17 块方砖的裂缝里，两片银杏叶正拼成心形。

    暮色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她数着地砖一格格挪动，像是在丈量着与他之间遥远的距离。

    看那道影子被路灯切割又拉长，她幻想着如果突然下雨，他会不会愿意和她共撑一把伞；又自嘲着这种幼稚的想法，这场单方面的邂逅不过是个笑话。

    秋风卷起地上的落叶，扑簌簌地打在她的裤脚，就像她无处安放的心事，凌乱又无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