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夜晚的风很凉。

    帐篷上映照出外头燃烧着的篝火，微凉的风从门帘的缝隙漏出刮进帐内。最靠近门的你被这股风吹的打了个哆嗦，默默地往里头蹭了蹭。

    “小心点。”

    你的动作似乎是影响到了旁边的雷内。彼时他的手正稳稳地拿着仪器，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里头。感觉到你的靠近后他只是用余光往你这里快速扫了一眼，小声提示你，随后又将注意力集中在仪器上。

    那是你们晚上搭好营地准备休息时雷内从包里摸出来的，里头装着早些时候取出来的你的血。

    你本来想放低声音回答OK，但看见他这样最终还是没开口，只是捏着食指和中指比了个ok，然后往唇边划了一下做了个拉拉链的手势，保持沉默。

    雅各布坐在雷内正前方。

    他离门也很近，所以被风吹到时身体不自觉也哆嗦了一下，下意识想往里面凑。但是雷内坐在这里他也没办法凑过去，就默默往你这边挪了挪。

    感觉到雅各布凑了过来，你很自然地让了个位置，两个人可怜兮兮地凑在一起取暖。

    而由于前面空了，过了一会儿风再吹过来时，雷内自然而然地与它打了个照面。他手抖了一下，仪器里的装着的你的血液差点倒出来。

    他大概直到这时才发觉雅各布不知道什么时候也凑到了旁边去，所以他默默瞅了缩在一起的你俩，一言不发的将仪器小心放在旁边，探过身去把门帘旁的拉链拉上。

    缝隙被堵上，风没有了钻进来的空子，帐篷里的温度终于开始慢慢回升。

    “呼……暖和多了。”直到这时你才放松下来开口说话，用手捂了捂自己凉透了的脸，“沙漠温差真大啊。明明白天都快把我热死了。”

    “白天倒还好。”雅各布在你旁边小声说。他似乎比你冷多了，白皙的脸颊被冻得红红的，就连鼻尖都泛着红，“xx旁边的温度似乎总是更低点，所以白天我没什么感觉……不过晚上也就更冷了。”

    “啊？”雅各布的话让你有些始料未及，“我旁边的温度会更低吗？”

    不过现在回想起来，白天雅各布似乎确实很喜欢往你旁边凑。

    原来是这个原因吗？

    “好像确实。”雷内正在把仪器重新握在手上，听见这话仔细回想了一下，随后对雅各布的说辞表示了肯定，“xx旁边呆着总是会感觉更凉快点。”

    “我本人怎么没什么感觉。”你被他俩一人一句说的不确定起来了，伸手搓了搓手臂上起的鸡皮疙瘩，“这听起来怪邪乎的。总不能是因为我一直在吸热吧。”

    “不排除是我们的主观感受。”雷内用毫无说服力的说辞安慰你，随即俯下身去观察仪器内的液体。他用空着的手一点一点摸向被小心放置在器皿里的花种，注意力重新开始高度集中。

    你和雅各布下意识放缓了呼吸。

    “…话说，雷内的仪器是怎么带过来的。”安静了好一会儿，你没忍住压低着声音问一旁屏息凝神的雅各布，目光还停留在仪器内装着的你的血液上。

    暗红色的血液在透明的仪器里被分为三层，不同颜色的液体随着雷内手指移动的细微动作轻轻颤动着，时不时在仪器壁留下些许水珠。

    “你这么一说……我也不太清楚。”

    雅各布像是被你问住了，思索半晌也没有得出一个肯定的结果，挠着有些杂乱的栗发小声道。

    “难道是塞到哪个我们不知道的地方了？”

    “大师的魔法吗。”

    听着雅各布的话，你眨了眨眼，伸出食指比划了一个施法的动作，没忍住笑了一声。

    “……你们两个，我都听见了。”

    像是终于忍无可忍，雷内深吸一口气扭过头望你们这边看过来。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将那些仪器处理好，透明的玻璃器皿被整齐地放在旁边的盒子里。

    而他正把一本黄色封皮的本子摊开在膝盖上，细长的手指捏着笔，方才取出的已经有些干瘪了的花种正躺在本子上的器皿里。

    “你弄好了？”你稍显意外，凑过去看了一眼他的本子，上面画着花种结构的分析图，“结果怎么样？”

    “和我之前和你说的一样。”雷内转着笔，在洁白的纸张上书写着笔记，“成分也好结构也好，xx你的血和花种并不相似。换言之与之相似的只有我和雅各布。”

    边说着，他边画着图。你注意到雷内画的大概是对你血液成分的解析图，他在其中一个位置勾了个问号。

    “这个问号是什么？”你问他。

    “刚才发现的一个无法理解的一点点成分……”雷内顺着你的视线看去，解释道，“应该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

    你点点头表示明白，随后小心地组织着语言问：“和花种结构类似会出什么事吗，比如身体会出现什么特殊的症状——”

    “应该不会。主要是现在也无从考证，只能从花种入手。”雷内停下笔，合上笔记本，泛黄的眸子抬起望向你，“xx会觉得很奇怪吗。”

    他的语气很平淡，就好像在问你你们今天晚上是否该吃夜宵。你能感觉到衣摆被旁边的雅各布抓紧，眼角余光也能看见雷内紧抓着本子的手指。

    “我为什么会觉得奇怪？”背靠着帐篷坐下，你调整了一下坐着的姿势，几乎是没有思考就下意识地回答，“这又没什么大不了的。世界之大无奇不有，相似一点又不会少块肉。”

    话落，你突然想起了什么，眨了眨眼，狡黠地笑了笑。

    “听起来还怪符合你恶龙的身份的。”

    雷内愣了一下，似乎是没想到你会这么说，紧绷着的肩膀随着你的话音放松下来：“你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

    看着他的反应，你才隐约意识到他们对于这种事或许是有点不安的。对于身体结构与这种不知从何而来的陌生物种的相似以及与其余人微妙的不同。

    不过你也确实不在乎就是了，与一颗种子相似又不代表他们能把你吃了。

    指不定这还能代表你们以后会因此弄出什么不得了的东西——你猜测。

    “xx——”

    “喂喂你们，好了，睡觉了。”

    雷内看起来似乎还想说什么，只是这时外头传来了守夜的阿琉培催促的声音。他只得闭了嘴将东西收好钻进睡袋，你和雅各布紧随其后。

    你的位置在离雷内最远的地方，雅各布在你们中间，那本院长送的日历就放在你的睡袋旁边。

    等到所有人都躺好，雷内便吹灭了小灯。帐篷里陷入黑暗，阿琉培的身影随着篝火的火光投影在帐篷上。

    “雷内。”看着阿琉培的身影逐渐缩小，你小声叫了一句，“你刚才想说什么？”

    “嗯？”远远的，那边传来雷内闷闷的声音，“哦，也没什么。你先睡吧，明天还要早起。”

    “……好吧。”他都这么说了你也不好再说些什么，嘟囔着翻了个身，“希望明天早上不吃果酱面包。”

    雅各布小声回应你。

    “晚了，我吃晚饭时已经听卡尔叔叔说了明天早上吃果酱面包——蔓越莓果酱。”

    你哀嚎了一声。一下子没控制好音量。

    “干什么呢，睡觉了。明天又打瞌睡可不会再像今天这样等人。”阿琉培听到声音走过来了，戳了戳帐篷警告你们。

    你闭上嘴，在心底告诫自己快点入睡。

    11.

    第二天继续前进。

    早饭如雅各布告诉你的，是蔓越莓果酱的面包。看着熟悉的面包你可以说是一点胃口也没有，但这种情况下不吃也不行。

    好歹换了个口味。你安慰自己。

    昨天停歇的地方距离荼泥黑渊早已不算远，再加上今天的天气灰蒙蒙的，炽热感远不比昨天，走起路来的负担也没那么重，因此你们几乎没怎么停留就到了荼泥黑渊附近。

    离荼泥黑渊近了可以看见一个大型帐篷。

    蓝白橙三色相间的帐顶在走近之后再看显眼很多，尤其是在旁边还有冒着红光的七天神像的衬托下。

    而在帐篷之后是呈现漩涡状自地面拔高而起的深灰色尖刺。之前在铁穆山远远看时还有些看不真切，如今离得近了你们才发觉组成这尖刺的物质与铁穆山那个神秘山洞的物质一样，亮紫色的纹路如蛇般蜿蜒盘旋在其上。

    “般若团的据点就在这里。”往帐篷那里遥遥看了一眼，阿琉培脚步不停地对你们道，“而荼泥黑渊就在前面。绕过荼泥黑渊就快到目的地了。”

    听起来阿琉培没有要在这里停留的意思。这倒是出乎你的意料。

    “阿琉培先生不去据点看看吗？”卡尔叔叔摸留影机的动作一停，他大概也以为阿琉培会回去看看，打算趁此拍几张照片。

    “没必要，这时候他们应该都不在。”阿琉培摇摇头，加快了前进的步伐。

    “我以为给我们做向导这件事阿琉培先生会跟领导稍微报备一下。”卡尔叔叔带着你们小跑着跟上，闻言颇有些惋惜地道，“而且那边的先生已经看了有一段时间了呢。”

    “……你话真多——什么先生？”

    阿琉培出口一半的话卡在了喉咙里。他像是才捕捉到话语里的重点，前进的脚步猛的一停。

    这一切发生的很突然，以至于你们差点没刹住车撞在他身上。雅各布似乎因为这个插曲被口水呛到了，咳嗽不止，你和雷内只得拍着他的背给他顺气。

    “那边的几位先生，衣服和阿琉培先生你很像呢。”卡尔叔叔示意了一下站在神像旁边的那几位往这里遥遥看来的陌生人，饶有兴趣地回答。

    阿琉培顺着他的目光看向那几人，似乎低声嘟囔了一句什么，像是人名，你没有听清。

    “阿琉培。”那边的人大约是看清了你们这边的情况，为首那位金发的男人率先向你们走了过来，声音很大的叫了一声阿琉培的名字，表情笑眯眯的，“你回来了。我们接到消息，听说你领了几个外地人过来？”

    他说话的语速很快，很多个词语几乎是连贯着脱口而出，再加上与你们距离的稍远，你只能勉强听清几个零碎的词语，组合在一起也很难拼成完整的语句。

    “约迪亚，这与你没有关系。”阿琉培的表情冷冰冰的，整个人肉眼可见的因为对面前名为约迪亚的男人而极度不满，连带着说话的声音都冷了下来，“我的级位高于你，我做什么还容不到你来指手画脚。”

    你们可以感觉到气氛越来越不对劲，不约而同的选择了保持沉默。

    “语气别那么冲嘛。”约迪亚轻巧地耸耸肩，视线从阿琉培身上移向你们，目光在你身上顿了顿，随后移开，“要不是团长要求我也不是很想过来找你。”

    你被他看的那一眼弄的有些不安，警惕地往后退了退。

    “团长？”阿琉培没有注意这里，像是没想到一样开口，语调又一转满是怀疑，“团长找我做什么？”

    “团长对你的工作效率深表怀疑，让我过来请你回去谈谈。”约迪亚说的很轻描淡写，声音有意拉的很长。

    “你应该能看出来我在接外快。”阿琉培冷冷地道。

    “那没办法了，你们的旅途只能暂时拖一会儿。”约迪亚伸出食指和拇指，捏在一起比了一个拉长的手势，手指后暗蓝色的眸子弯起。

    他的样子让你有些不太舒服。你声音压的很低地嘀咕：“我们可不一定愿意。”

    你知道你的声音已经压的很低了，但是还是被约迪亚听了个清楚。他低下眸子去看你，语气嘲讽。

    “小朋友说话挺大口气。”

    他毫不客气地道。

    “不过这可不是你们同不同意的问题。荼泥黑渊周边，我们般若团有绝对的话语权……没办法，谁让这里只有我们呢。”

    边说着，他边从口袋里摸出一把小刀，手指轻巧地挽了个刀花，刀刃闪着寒光，语气里带着不加掩饰的威胁。

    “所以你们想不想走完全取决于我们——至于现在，你们只能留在这里等我们亲爱的阿琉培先生商量完，懂了吗小姐。”

    小巧的短刀落下，刀尖对准你的脸，停在你面前不远处。你下意识后退了几步，不留意间脚底踩到石子，被雷内和卡尔叔叔拉了一把才没有摔倒。

    “还好吗。”雷内小声问你。你摇了摇头表示没事。

    “有话可以好好说，先生。”

    确认你没什么事后，卡尔向前走了几步，挡在你们面前，语气不变地道，眼神却淬了冰。

    “我们并不是不同意留下等待。一上来就动刀子也未免太破坏我们之间的和谐氛围了。”

    “管好小孩子，这位先生。”约迪亚撇了卡尔一眼，唇角泛起一抹冷笑，尾音上扬似是嘲讽，“这事就这么说定了。跟着我们的人走吧，他们会好好招待你们的。”

    他一甩刀柄，将短刀收回袖中，带着阿琉培朝帐篷走去。

    一切发生的很突然。突然到直到你感觉到了身旁身体有些颤抖的雅各布，你才从恍惚中回过神。

    “没事的啦，雅各布。”

    压下心底有些不安的情绪，你拉住他的手小声安慰雅各布，另一只空着的手拉住了一旁一直沉默着拽着你手臂的雷内。

    雷内看了你一眼，没说什么，只是握着你的手力道重了些，表情像是在思考什么。

    “沙漠的佣兵团。”用般若团成员听不见的声音嘀咕着，卡尔叔叔冷笑一声，“现在也只能等着了，这样一来路程少说也得拖长一会儿。”

    可能一天，可能几天，谁知道。

    今早你们出发时完全没有预料过会被般若团的人中途截胡。倒不如说从找上阿琉培开始就没思考过这么个可能性。

    而现在离荼泥黑渊已经很近了，偏偏被拦了下来。

    气氛一时陷入沉默。

    “倒也不是不能从别的方面入手。”

    过了半晌，雷内开了口。他像是终于从漫长的思考中回到了现实，目光在说话间逐渐聚焦。

    “我没弄错的话…荼泥黑渊周边的古遗迹有很多。般若团不愿意放我们走很大概率就是因为这个。所以，如果真的留了很长时间…钻个空子找点东西也不是做不到。”

    “这倒是没错。”

    卡尔叔叔表示了肯定。

    “只不过他同样说过他会让般若团的其他人好好招待我们。这个方法可行性不高。”

    “只是提出一个在荼泥黑渊可以用得上的探索方向。”雷内耸了耸肩。

    你没有接话。

    因为就在他们短暂的交谈间，你回想起了约迪亚打量你的目光。

    那目光说实话并不算恶意，给你的感觉大约是一种介于惊奇与审视之间的。

    并没有让你反感，只是让你感觉有些不安。

    “……我倒是只希望不会出什么大事。”雷内话音落下后，你低声开口，声音轻到很快消散于风中。

    “不会有什么事的。”雷内几乎是立刻捕捉到了你的声音，捏了捏你的手，安慰道。

    “放心吧。大师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