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多年，沈行云一直对此怀着愧意。可现在他说，他为她做的那些时的心态，就像是她为舞蹈那样的心态。

    她想起他所说的“负和博弈”的话，付出小于收获，两败俱伤。

    沈行云忍不住问：“不会觉得，有一点不值得吗？”

    江怀光很认真地看着她：“你会这么觉得吗？”

    “什么？”

    “为了舞蹈，却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结果，会觉得不值吗？”

    沈行云觉得这两者不太一样：“我不会觉得不值，但是也会有点挫败。而且，舞蹈和人是不一样的……”

    具体哪里不一样呢？

    她也说不上来。

    沈行云：“如果对人这样，你会为迁就对方很多，放弃很多自己想做的。”

    江怀光：“你对舞蹈不迁就了吗？”

    他说：“想要得到什么，就势必要失去什么，可如果得到的比失去的份量重，我想，我还是愿意迁就，愿意放弃。”

    两人似乎在讲一件很有哲理的事情。

    在一起时，犹豫着没讲的话，分开以后，反倒像朋友一样坦诚，以旁观者的视角，把当时的想法仔细摊开。

    “刚才大师说了一句话，由盛而衰，当然我希望不会成真。”江怀光神情淡淡，“可如果现实是很血淋淋的，在你以为一切步入正轨，明天会更好的时候，现实却告诉你，一切都结束了。”

    他顿了顿，说：”行云，你会怎么想？你会还会选择开始吗？”

    沈行云终于意识到哪里不对劲。

    如果是对于人，既然会结束的话，她也许不会再继续。如果是对于一件事，比如舞蹈，她反而不太在意，好像就认为，有过一瞬间的灿烂就已经很幸运了。

    她一向做事是没什么好运气的。

    反而能够看得开。

    但为什么，面对江怀光，会做出那样的决定呢？

    沈行云沉默了下来。

    就在此时，一道电话铃声打断氛围，江怀光略带歉意的看了她一眼，“我接个电话。”

    那头是林渝闲散的声音，“跑哪儿去了？我这边订了饭，吃完就安排人下去了。”

    江怀光：“行，我马上回来。”

    挂断电话后，沈行云意识到在外面待了太久：“那我们先回去吧？”

    江怀光：“好。”

    并肩走了出去，沈行云说：“那个问题，我晚上再给你说，好不好？”

    江怀光嗯了一声，柔声道：“你可以慢慢想。”

    -

    聊了一会儿天之后，沈行云觉得心情好了不少，他们总算恢复到高中的状态，没有任何分手后的尴尬和不自然了。

    沈行云想，待会儿如果再提到分手时候的话题，他应该也不会再排斥了。

    他们可以好好聊，把话都摊开。

    脑海中回荡着大师的话。

    ——你往前一步，很有可以挽回。

    那代表的是，她可以追他吗？

    沈行云心头还有不确定的想法，她需要继续和江怀光聊一聊。

    不能冲动的做任何决定。

    她怕再一次伤害到对方。

    山上有一家类似于农家乐的饭店，炒的都是一些家常菜，刚才的演员都过来这边吃饭。吃完后，有大巴车过来送他们回去。

    大部分的人都走了。

    今天的拍摄进度还是比较快的，只剩下几个人，明天还要再拍几个镜头。

    他们要拍日出的云霞，以及她们在那样的景色之中跳舞的素材。

    所以沈行云和于静静要在山上住一晚。

    应该明天中午吃完饭就能回去。

    沈行云看着大巴车走了，又看了一圈四周。除了拍摄人员以外，就只看到了林渝，她过去问了句，“林渝老师，那个……江经理呢？”

    她还保留着之前在华姿练舞时候的称呼。

    林渝侧头看她，虽不知道两人之间发生了什么，但猜测出来，江怀光不在的时间里，肯定有猫腻。

    他看破不说破，“在楼上看片子呢。”

    之前好像提到过，江怀光既算是导演，也是后期剪辑处理。沈行云便多问了句：“就他一个人吗？”

    林渝：“这个我不清楚，你有事的话，可以给他打电话。”

    沈行云觉得他现在肯定是在忙，她也没什么重要的事情，也就算了：“我等他下来吧。”

    林渝：“也行，不过他这人工作起来就不在意时间，你要等的话，可能要等几个小时了。”

    沈行云：“没事。”

    她也不会很早上楼去休息，省得看见于静静和她吵架。

    沈行云想到大学时期，江怀光当时还不太会拍摄，她那时候也会因为他拍得不好看不高兴，但是又不好意思说丑。

    因为在江怀光眼里，就是很好看的。她就只好默默地生闷气，因为那时候两个人刚谈恋爱，就不太好意思生气。

    可能是颓丧的情绪表露得太过明显，江怀光没多久就反应过来，问是不是因为照片不开心。

    她坦诚的说是。

    噼里啪啦地说了一大堆，还是说不出那个“丑”字。

    不知道是她表现得太过滑稽还是怎样，江怀光默默听完之后，反而没忍住笑了起来，“是我的问题。”

    沈行云不满道：“你拍出来没有我本人好看。”

    他嗯了一声，而后又笑：“我还以为－－”

    江怀光想了想，说：“我刚才做了罪无可恕的事情。”

    沈行云为他减轻程度：“一般过分吧。”

    江怀光玩笑道：“你一副要杀了我的表情。”

    沈行云很忍不住地要打他，咬牙切齿：“如果你下次再拍成这样，我就真的要杀了你！”

    之后江怀光去进修了一段时间，拍摄水平也逐渐提升。没有人比沈行云更清楚他的变化了。到现在，已经四年多。

    沈行云不免问林渝道：“江经理不是策划的么，他也做后期剪辑啊？”

    闻言，林渝侧过头，说：“那可能是他的爱好吧，工作闲下来，他就会去拍摄一些视频，顺便剪辑发出来。”

    沈行云不得不感叹，江怀光这个人不是一般的精力旺盛，通常来说，她做一件事情都够了。一天做好几件事情她会累死，江怀光好像从上学时期就是这样，又要学习，又要帮助老师做事......

    她没忍住竖了个大拇指，“厉害。”

    像找到志同道合的人一样，林渝忍不住多说了几句：“他有这些时间不休息，不谈恋爱，做什么工作啊。”

    想到什么，他翻出了微博，给沈行云看：“你要是感兴趣，可以翻他微博。”

    沈行云瞄了一眼，记下了他的微博名字，不由自主地念了出来，“将将将将。”

    林渝抬了抬眉毛，呵笑道：“也不知道怎么取这么难听的名字。”

    沈行云顿了顿，说：“感觉挺有节奏感的。”

    林渝怪异的看了她一眼，表情一言难尽，“你们.....”

    说了两个字，又没说了，好像透露出一种“我不理解但你们幸福就好”的无语感。

    沈行云有些纳闷，她是真的觉得很有节奏感啊。

    -

    她回到民宿楼下，其余的人都在大厅闲聊。

    于静静看到她之后，像牛皮糖一样黏了过来，沈行云是真的觉得奇怪。

    “你不是讨厌我吗？为什么一直要跟在我旁边？”

    于静静：“我哪有跟，这里只有你能走吗？”

    沈行云懒得跟她吵，换了个方向：“那行，你走吧，我不跟你抢。”

    她走了出去，发现外面的夜空很纯澈，挂满了碎星。

    只是山上的气温偏低，有点儿冷。

    沈行云找了一个僻静而又有光的位置，拍了一张照片发给江怀光。

    ——等你忙完了，我们再聊聊吧。

    消息发出去，沈行云捧着手机，翻来覆去的回想之前的那一幕。

    ——你是怎样看待舞蹈的，我也是如何看待你的。

    ——如果得到的比失去的份量重，我还是愿意迁就，愿意放弃。

    他是这样想的啊……

    沈行云许久没有感到如此纯粹欢快的幸福了，她真的好幸运好幸运，在这样的幸运面前，曾经经受的那些，好像算不了什么。

    她眉眼弯弯，忍不住扬起唇角。眼神柔软地看向天空，也许人生就是一段明，一段暗，就像天上的星星一样，忽明忽暗。

    如果暂时感到看不到光，那可能只是闭了一下眼睛。

    -

    半小时后。

    一个身影出现在沈行云身后，身形高大颀长，无声无息，影子却拉长，站在她身旁。

    天边弯月高悬，清清冷冷。

    沈行云回过头：“你怎么这么快就来了。”

    江怀光举起相机，温声道：“笑一下。”

    沈行云呆呆地变换表情，咧开一个大大的笑容。

    闪光灯亮起，周围所有景致明朗。

    她的脸彻底暴露在他眼底。

    咔嚓一声，又暗了下来。

    江怀光查看一眼，笑：“呆呆的。”

    沈行云感觉他有点儿趁人之危，便说：“我没反应过来。”

    她又问道：“你不是在剪片子吗？怎么这么快？”

    江怀光走到她旁边，说：“看你发过来的照片，今天的夜空很漂亮，顺便来拍一下素材。”

    沈行云看见他手里的相机。

    貌似就真的只是顺便来拍素材。

    她哦了一声，“没耽误到你的正事就好。”

    江怀光动作一顿，他看向她，状若无意地补充了句：“当然，如果不是想听到你的答案，我应该不会下来。”

    沈行云顺势抬眼。

    他的脸颊有一半附上浅浅的阴影，却不会让人觉得可怕，反倒平添几分柔和。配合这不温不淡的语气，倒是有点儿幼稚的较真。

    沈行云情绪像云朵，柔软地散开。

    “我现在想好了。”沈行云放轻了语气，莫名也学着他的口吻，温淡的口吻说动听的话，“我没别的事情要做，时间都是你的，看你有多少时间听。”

    江怀光听出她的意思，眉梢舒展。他轻笑了声，像是在耳边挠痒痒，低低的回荡，“一整晚的时间够不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