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在夜色中疾驰，沈知意攥着那张字条，指节发白。父亲中箭倒地的画面在脑海中挥之不去，鲜血在青石板上蔓延的样子与十年前那个雨夜重叠。
"停车！"她突然抓住萧晏的手臂，"我父亲还在那里！"
萧晏冷着脸甩开她："你出去就是送死。"
"那是我父亲！"沈知意声音发颤，泪水在眼眶中打转，"他刚刚中箭了，你明明看见——"
"我看见的是陷阱。"萧晏掀开车帘一角，"刺客故意射偏，就是要引你出去。周景帝在试探，看你会不会为了父亲背叛我。"
沈知意咬住嘴唇，直到尝到血腥味才松开："那现在怎么办？"
萧晏没有立即回答。马车转过一个急弯，他突然敲了敲车壁，低声吩咐："改道，去西角门。"
沈知意一怔。西角门是萧府最偏僻的入口，平日只供下人出入。
"你...要带我父亲回府？"
萧晏斜睨她一眼："不然呢？让他死在街上，好让周景帝拿这事做文章？"他语气冷硬，眼神却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记住，进府后直接去书房，别让任何人看见。"
马车在暗巷中七拐八绕，最后停在一处不起眼的小门前。萧晏先下车察看四周，确认无人跟踪后，才示意沈知意跟上。
沈知意刚踏进院子，就听见压抑的呻吟声。月光下，两名侍卫正架着沈谦匆匆走来。老人肩头的箭矢已被折断，只留下短短一截箭杆，血色浸透半边衣袍。
"父亲！"沈知意冲上前，却被萧晏一把拽住。
"先救人。"他简短地说，挥手示意侍卫跟上，"去密室。"
书房内，萧晏移开一幅山水画，按下隐藏在画后的机关。书架无声滑开，露出一条狭窄的暗道。沈知意来不及惊讶，紧跟着萧晏进入密室。
密室不大，却布置得如同一个小型医馆。药柜、床榻、甚至手术刀具一应俱全。侍卫将沈谦小心地放在床上，萧晏立刻挥手让他们退下。
"箭上有毒。"萧晏检查伤口后沉声道，"和御酒里的一样，断魂散。"
沈知意浑身发冷。周景帝这是要一石二鸟——既试探她的忠诚，又除掉她父亲这个潜在的威胁。
"我能解。"她迅速挽起袖子，"需要白芨、黄连、金银花..."一边说着，一边在药柜中翻找。
萧晏挑眉："你确定？断魂散没有解药。"
"药王谷有秘方。"沈知意头也不抬，"我娘亲留下的医书里有记载。"她突然顿住，转身直视萧晏，"你怎么会有药王谷的伤药？那个兰草纹样的瓷瓶..."
萧晏眸色一暗："救人要紧。"
沈知意不再追问，专心配药。她将几味药材碾碎，加入烈酒调成糊状，轻轻敷在沈谦伤口周围。老人痛苦地呻吟一声，缓缓睁开了眼睛。
"阿意..."沈谦虚弱地唤道，目光却落在萧晏身上，"萧大人...多谢相救..."
萧晏面无表情："沈大人不必谢我。你女儿冒险救你，我只是提供个地方。"
沈谦艰难地抬手，握住沈知意的手腕："阿意...字条...你看了吗？"
沈知意点头："'玉佩勿现'...是什么意思？那枚白玉佩怎么了？"
沈谦的呼吸突然急促起来，他挣扎着要起身："不只如此...你...你的身世..."
"父亲别急，慢慢说。"沈知意按住他，却被沈谦反手抓住。
"你不是我亲生女儿。"沈谦一字一顿，声音虽弱却清晰，"十八年前...药王谷谷主夫妇遇害...我受谷主所托...将你带出..."
沈知意如遭雷击，耳边嗡嗡作响。她下意识摸向怀中的白玉佩——那是她唯一的身世凭证。
"谷主...留给你两样东西..."沈谦继续道，每说一个字都像用尽全力，"玉佩...和...医书...千万...别让周景帝...看见..."
话未说完，沈谦突然剧烈咳嗽起来，一口黑血喷在衣襟上。沈知意慌忙去扶，却被萧晏抢先一步。他手法娴熟地点了沈谦几处穴道，又取出一粒药丸塞入老人口中。
"毒发了。"萧晏声音紧绷，"去拿银针来，快！"
沈知意手忙脚乱地找来银针，看着萧晏精准地刺入沈谦的穴位。他的手法...竟与药王谷的秘传针法如出一辙！
一刻钟后，沈谦的呼吸终于平稳。萧晏收起银针，额上已见细密汗珠。
"暂时稳住了。"他长舒一口气，"但需要真正的解药。"
沈知意怔怔地看着萧晏，无数疑问在心头翻涌。他为何会药王谷的针法？他与药王谷有何渊源？他知道她的身世吗？
"为什么帮我？"她终于问出口，"你完全可以不管我父亲的死活。"
萧晏擦手的动作顿了顿："你今日在御前替我挡了毒酒。"他语气平淡，仿佛在谈论天气，"礼尚往来而已。"
沈知意不信。萧晏这样的权臣，怎会因一时感激就冒险救人？但此刻她无暇深究，父亲的伤势更紧要。
"解药..."她突然想起什么，"你说过，你在等周景帝死...是因为他手上有解药？"
萧晏眼神一凛："聪明。"他走向密室一角，掀开一块地砖，取出一个小木匣，"每月初五，周景帝会给我一粒解药，勉强压制毒性。但真正的解药配方..."他打开木匣，取出一张残缺的纸页，"只有一半。"
沈知意接过纸页，心跳陡然加速。这分明是从她母亲医书上撕下的那一页！纸上记载的"断魂散"解法，恰好与她记忆中的药方吻合。
"这...这是我娘亲的笔迹！"她声音发颤，"你怎么会有..."
密室外突然传来三声急促的敲门声。萧晏立刻示意沈知意噤声，快步走到门边。
"大人，禁军包围了沈府，说要搜拿刺客。"侍卫的声音透过门板传来，"三皇子亲自带人，说是有圣旨。"
萧晏冷笑一声："果然来了。"他转向沈知意，"你留在这里照顾沈大人，无论听到什么动静都不要出来。"
沈知意下意识抓住他的衣袖："你要去哪？"
"去会会三皇子。"萧晏轻轻拂开她的手，眼神却意外地柔和了一瞬，"放心，我不会有事。"
他转身欲走，又停住脚步，从怀中取出那个兰草纹样的瓷瓶放在桌上："若沈大人再吐血，给他服一粒。"
沈知意望着萧晏离去的背影，心中的疑问越来越多。她低头看向昏迷的父亲，轻声道："父亲，萧晏到底是谁？他为什么会药王谷的针法？为什么会有娘亲的医书残页？"
沈谦在昏迷中皱了皱眉，似乎想说什么，却只发出一声微弱的呻吟。
沈知意取出怀中的白玉佩，在烛光下细细端详。这枚玉佩她佩戴了十年，却从未像今天这样仔细看过。玉背面的纹路似乎组成了某种图案...像是...一朵花？
她突然想起什么，急忙从发间取下银钗。这是父亲去年送给她的及笄礼，钗头暗藏机关。她轻轻一拧，钗身分开，露出里面卷着的一张薄如蝉翼的纸。
纸上只有寥寥数语：
"药王谷灭门非意外，乃周景帝所为。谷主女生还，携玉佩与《药经》下半卷。萧氏子幸存，知真相。切勿轻信他人。——沈"
沈知意手一抖，纸片飘落在地。萧氏子...萧晏？他与药王谷灭门有关？那他为何要救她父亲？为何会有药王谷的伤药？
密室外隐约传来喧哗声，接着是萧晏冷冽的嗓音："三殿下深夜造访，不知有何贵干？"
"萧大人。"三皇子周珩的声音带着虚伪的笑意，"有刺客在宫门外行凶，伤及沈大人。父皇命我彻查此事，还请行个方便。"
"殿下说笑了。"萧晏的声音不卑不亢，"沈大人遇刺时，我正在场。刺客分明是冲着本官来的，沈大人只是不幸被牵连。此事该由我亲自向陛下禀明。"
"萧大人何必紧张？"周珩轻笑，"不过是例行搜查..."
声音渐行渐远，沈知意紧绷的神经却无法放松。她将纸条重新藏入银钗，玉佩贴身收好，然后守在父亲床前，静静等待天明。
不知过了多久，密室门被轻轻推开。萧晏走了进来，衣袍上沾着夜露，脸色比之前更加苍白。
"三皇子走了？"沈知意轻声问。
萧晏点头："暂时应付过去了。"他走到床前查看沈谦的状况，"你父亲怎么样？"
"稳定了些，但还没醒。"沈知意犹豫片刻，终于问出口，"萧晏，你认识药王谷谷主吗？"
萧晏的身体明显僵了一瞬，但很快恢复如常："不认识。"
"那你为什么会药王谷的针法？为什么会有我娘亲的医书残页？"沈知意直视他的眼睛，"我父亲说，我不是他亲生女儿，而是药王谷谷主之女。你...早就知道对不对？"
烛光下，萧晏的眼神复杂难辨。他缓缓抬手，似乎想触碰沈知意的脸，却在半空中停住。
"我不知道。"他声音沙哑，"至少...不是全部。"
"那你知道什么？"沈知意追问，"药王谷灭门，周景帝，还有这枚玉佩..."她从怀中取出白玉佩，"它们之间有什么联系？"
萧晏的目光落在玉佩上，瞳孔骤然收缩。他猛地后退一步，像是被烫伤一般。
"收起来！"他厉声道，"别让任何人看见它！"
沈知意被他的反应吓到，急忙将玉佩藏回衣内。萧晏深吸一口气，似乎在平复情绪。
"听着，"他压低声音，"周景帝要找的不是你父亲，而是这枚玉佩。它关系到一个秘密，一个足以颠覆大周朝堂的秘密。"他顿了顿，"而你...可能是唯一能解开这个秘密的人。"
沈知意心跳如鼓："为什么是我？"
"因为..."萧晏刚要开口，密室门再次被敲响。
"大人，北境急报！"侍卫的声音透着紧张，"燕临率五万铁骑南下，已破青州！"
萧晏脸色骤变："备马，我要立刻入宫。"他转向沈知意，快速交代，"留在这里，照顾你父亲。明日我会派人送你们去安全的地方。"
"等等！"沈知意拉住他，"你还没告诉我——"
"下次。"萧晏打断她，眼神中竟有一丝罕见的柔和，"等我回来，我会告诉你一切。"
他转身离去，背影在烛光中拉得很长。沈知意望着空荡荡的门口，手中的玉佩似乎变得滚烫。
她忽然意识到，自己可能卷入了一个比想象中更大的漩涡。而萧晏，这个世人眼中冷血无情的权臣，或许才是唯一能带她走出迷雾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