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我要报周老师的课的时候前台的小姑娘很是诧异,她再三解释周老师的课只针对高中特长生,像我这种成人可能不太合适。
我很纳闷,画社的开办难道不是为了赚钱吗?为什么跟钱过不去呢?
小姑娘也很纳闷,她觉得我真喜欢画画那就报平常的兴趣班就好了,何必跟高中生卷呢?
我和她你来我往,在前台争论不休,我们都很固执,势必要让对方败下阵来,直到我影响了其他前来咨询的家长,小姑娘这才无奈地退让,说:“好吧,晚点我去问问周老师。”
小姑娘其实不小,只是看着小小的,做事却很顽固,有自己的一套理论,或许是刚出社会,特别地轴,死脑筋一样,我不明白画社为什么要招她做前台,在我印象中,她只是一个有点矮身材有点干瘪的,相貌平平的小姑娘,我对她没什么兴趣。
直到后来我才知道,这丫头是靠着周嘉琪的关系进的画社,那一刻我对她刮目相看,怎么说呢,她或许会成为我认识周嘉琪的另一个途径。
是的,没能如我所愿,周嘉琪拒绝了我入画社的申请,我退而求其次,报了另一个中学生的启蒙班,就在周嘉琪的隔壁。
启蒙班有二十来个学生,其中不乏小学生,1米84的我混在其中显得特别另类,他们都在笑我,包括启蒙班的那个留着胡茬卷着方便面头的叼毛。
我叫他卷毛老师,他姓罗,其实我跟他算半个老乡,因为川渝不分家嘛,我们用各自略有不同的家乡话能顺利交流,因为年龄相近再加上都爱打游戏,没几天我便和他打得火热。
对了,还有前台那个叫简丹的小姑娘。
我坐在一群身高只到我胸口的中学生里面,笨拙地练习最基础的拉线条,拉了两天后,我看谁都像弯弯曲曲的线条,老罗打趣地说要退我钱,说我没这个天赋,而我却锲而不舍,雷打不动地坚守启蒙班,老罗见我如此决心很是感动,他说很久没见过这么一根筋的傻逼了。
我跟老罗从师生混成了战友仅仅只用了四天的时间,上课的时候他是我的罗老师,下课的时候他是我的游戏搭子,我们从对未来就业的规划聊到了国内经济的走向,最后得偿所愿地聊到了周嘉琪。
虽然还没正式认识周嘉琪,好在每天都能见到她,画社的师生把我当成课余的谈资,大抵都是‘初中启蒙班混进了一个天赋为0的大个子,半个月了还在拉歪七倒八的线条’。亦或是‘大个子学生比罗老师还要高一个头’,再者是‘他来画社肯定有什么其他目的,该不会是其他画社派来的间谍吧!’
我想,这些无伤大雅的风言风语肯定也传到了周嘉琪的耳中,好几次路过她的班级的时候她都会有意无意地扫我一眼,但愿不是我的错觉。
老罗说,周嘉琪专业过硬,为人很刻苦,再加上人也漂亮,所以在他们那个圈子算是小有名气,可惜自己不喜欢同行,否则这样的美女他也想尝试追一下。
忘了说,老罗是有女朋友的,两人经常视频电话,感情好得羡煞旁人,所以在他心里只是把周嘉琪定位为一个长得不错、专业不错,性格孤僻的女同事,别的想法一点也没有了。
我暗暗松了口气,心中庆幸,还好老罗对她没想法,不然以后我和周嘉琪在一起了那他得多尴尬?
也许,是我想多了。
老罗与周嘉琪共事半年,对她的了解并不多,只是觉得她喜欢独来独往,话也少,就算是参加画社的活动也不怎么活跃,平时喜欢戴一只耳机听歌,但也开得起玩笑,外表看上去孤僻高冷,实则人很热心肠,前台那个叫简丹的小姑娘就是她介绍进来的。
关于老罗觉得周嘉琪热心肠的事,倒不仅仅只是因为简丹,而是因为他隔三岔五地找周嘉琪借钱,周嘉琪每次二话不多说就借给了他,于是他对周嘉琪又尊重又感激。
我问:“那你每次还了没有?”
“当然!”老罗立即说:“一发工资我就还了,偶尔还会给她点杯奶茶。”
老罗对周嘉琪的了解非常片面,简丹也是。
简丹今年刚满19岁,初中没毕业就出来工作了,她说,南下打工是她的命运,很幸运遇见了周嘉琪,让她得以在深圳这座大都市有了一份收入还不错的工作。
谁知道她对周嘉琪的了解比老罗还要片面,很不幸,在画社待了小半月我还没正式认识周嘉琪,最多只是碰见的时候叫一声“周老师”,周嘉琪向我抿嘴微笑,客气又从容,只是这一抹笑就足以令我疯狂心动了。
我在暗处散发着我对周嘉琪的欣赏与喜欢,我没有像之前追女孩子那样主动,这次的束手束脚来源于我的害怕。
我太怕失败了,如果主动出击得到的是周嘉琪的拒绝,我不知道我得失落多久,所以我小心地循序渐进,在追女孩这件事上从不含糊的我,这次变得婆婆妈妈起来,上天保佑葫芦不知道,否则她得笑话我一辈子。
家里给的零花钱在我报了画社后变得不够用,除去房租和每月的学费,以及游戏里固定的氪金,迫使我不得不向葫芦请求合租,她以男女有别为由而拒绝了我,彼时的郑洋去了广州实习,而晏子钦则和女友同居,我大学时期为数不多的的酒肉朋友东零西散,早已奔向全国各个城市,
老罗倒是乐意收留我,只是我在看了他城中村的阴暗单间后婉拒了,两个大男人挤在一张一米五的床上确实不像话。
老罗并没有开口挽留,似乎是看出了我的嫌弃,简丹在得知我四处找人合租的时候却意外抛出了橄榄枝,她怯怯懦懦地表示可以跟她合租。
在我听到她说这句话的时候表现得异常兴奋,忍不住问:“真的吗?如果跟你合租周老师不会有意见吧?她会答应吗?”
简丹低头笑了笑说:“周老师要搬走了,如果你愿意同我合租,我就不用再重新找个小一点的房子了。”
“不用了。”我大失所望,几乎是第一时间拒绝了她的好意,简丹有些意外,抬头睁大眼睛看着我,我只得解释:“说实话,我不知道我前女友还会不会回来,我得等她。”
我搪塞了过去,简丹似乎也能接受,有点失望地说:“那我自己再想想办法。”
命运总是在你放松警惕的时候吓你一跳,我没想到再次见到茶茶是在那么尴尬、那么令我无法接受的情况下。
周末画社写生,在周边一个临海小镇,好几个班都去了,老罗带队的初中启蒙班也在其中,当然了,我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可以见到周嘉琪的机会,只是我没想到,这次充满憧憬的户外写生意外地见到了茶茶。
是的,是茶茶。
我还在假装虚心地看周嘉琪画速写,身后便传来八卦的声音,有人小声说:“看,肖宇的后妈又来送他了。”
这年头还有‘后妈’这种身份的存在,我略感好奇地回头,穿过人群看见一辆黑色的路虎,后座下来一个男孩,驾驶位上坐着的正是茶茶。
是的,是我消失半年的前女友,再见到她的时候她已经开上路虎做了别人的后妈。
他们都在笑他,笑他有一个比他大不了几岁的后妈,男孩背着画板低着头,走得缓慢又心虚,可是天知道我比他更加无地自容,那些笑声不是冲我,偏偏却令我汗颜羞愧。
我向那辆路虎走了过去,茶茶见到我后很是惊讶,随后反应过来挂挡倒车掉头准备离开,我开始跑过去顺带捡起一块石头,然后用尽全力砸向车身,石头将车身砸出一处凹陷后四周突然安静,我堵在车前抬头看着她躲闪的眼神,用最平静的语气说:“下来!”
茶茶顾虑地朝人群看了一眼,过了几秒说:“上来。”
我三步并两步拉开副驾的车门上了车,茶茶踩了一脚油门,我从裤兜里掏出烟和火机,右手颤抖地点上了烟,打开副驾的车窗开始吞云吐雾,我将拿烟的右手放在窗外,它迎风燃得特别快,没抽上几口便要燃到我的手指。
我们彼此沉默了许久,她开着车,我抽着烟,我们都没有说话,直到快开到一个红绿灯路口,她侧头看了我一眼然后平静地说:“安全带... ...”
我猛吸一口烟后将烟头弹出了车外,然后双手环胸直视前方,茶茶见我无动于衷,再次提醒我:“系一下安全... ...”
“系你妈!”
茶茶一个猛踩刹车害得我差点撞上前挡风玻璃,我知道她是故意的,气愤地侧头瞪她,我好像不认识眼前的人了,她突然变得很陌生,跟我印象中的茶茶完全不一样了,我笑着讥讽:“喜欢路虎是吧?喜欢给人当后妈... ...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捞呢?跟我在一起的时候说得情比金坚,离开的时候以为我做了多对不住你的事,害我每晚上自责、每天都想着怎么找回你!你呢?给人当后妈去了!我也买得起路虎,你张扬给谁看呢!”
“是吗?”茶茶熄了火忽然迎上我的目光,眼神变得无畏且坚定,她说:“离开你你没有错吗?”茶茶变得歇斯底里,几乎是崩溃地问出这句话。
“我有错吗?”
“你没错吗?”
“我有什么错吗?不是你自己拜金给人当后妈吗?”我们剑拔弩张,吵得面红耳赤,各自争执不肯认输。
她似乎对我有很多不满,列举着我的种种不是,依旧反问“是我拜金吗?还是你花心?你没有做对不起我的事吗?在一起三年你做了多少对不起我的事?想着找回我?你真有那个心会半年不联系我吗?”
“不是你删除了我所有的联系方式吗?”我也反问,势必要将她问得哑口无言,势必要让她自觉理亏。
茶茶冷冷一笑,问:“你不记得我手机号吗?你总是为自己找借口找理由,你永远没错。是啊,你买得起路虎,家财万贯的川爷嘛!可你为我花过钱吗?你永远只有游戏、朋友!你对陌生女孩都比对我好,离开你不应该吗?难道不应该吗?离开你我就有罪了吗?”
我哑口无言,沉默良久,我轻轻往椅背上靠了下去,在她一顿数落下,我承认好像是我理亏了,如果她说的是事实,那么肯定是我理亏。
最后我只是轻轻掩面说:“你给人当后妈,我只是觉得丢人,我觉得我抬不起头... ...”
后面的车不停地按着喇叭,更甚者将头探出车窗外扯着嗓子骂人,路口早就变成了绿灯,可她依旧没有打火的迹象,而是冷冷地说:“跟你在一起的时候我也会有这种感觉。”
绿灯即将变黄,她果断地说了句:“下车!”
我侧头看她,她的表情坚毅又淡漠,直到绿灯变黄灯,黄灯闪烁着变红,我终于拉开车门走了下去,我说了句‘再见’,然后关上了副驾的车门。
她打火,然后一脚油门冲了红灯疾驰而去。
身后的车已经排起了长龙,暴躁的司机对我恶语相向,喇叭声震耳欲聋,可这些声音远没有茶茶的离开对我的冲击大。
我知道,这次以后我和她真的不会再见面了。
也许她根本就不想再见到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