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我没去画社了。
当葫芦也开始急着找工作而不再流连灯红酒绿的时候我幡然醒悟,决定回老家继承老汉的衣钵。
我不算家境优渥的富二代少爷公子,但家业在当地勉勉强强够得上中上层,只是别人问我家做什么的时候我会不知道怎么表达,嗯,我家是卖火锅食材的。
刚跟葫芦认识的时候,她就毫不留情地笑话我:“卖火锅食材的也能买上迈巴赫?别说,现在都感觉你身上一股火锅底料味!哈哈。”
她很不礼貌。
那是我跟她在大二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两个班级间的篮球友谊赛,她班上的后卫脚扭了,她说她顶上,我们很是不屑,喝着倒彩表示拒绝女孩上场。
或许是我的声音太大,她一眼就看见了我,双手叉腰仰着头问:“怎么?搞性别歧视?我们班都没说话你们叫那么大声干嘛?”
我打趣地说:“就是不行!你们要是输了肯定不服气,哪有女孩子混进男篮队的?凭什么?”
“凭这次比赛的奖品是我提供的!”葫芦立即回答。
我身后的队友顿时噤声,有人喊:“原来是金主啊!那我们说话是大声了点,抱歉!抱歉!”
我上前一步不甘示弱,说:“哟!有钱了不起?有钱就能打破规则了?我不允许你上场,你有本事就撤掉奖品!万把来块钱瞧把你得意的,大不了我补上。”
队友跟着起哄:“沈少威风!”
“他家可垄断了整个川渝的火锅底料,西南地区的火锅食材大佬!家里代步都是迈巴赫!”
“哈哈哈... ...”
随着一阵爆笑我将手中的篮球砸向身边的队友:“放你妈的屁!谁还出不起这钱了。”我又对葫芦说:“你下场,换个身体好的来!”
“你囊个晓得我身体不得行?你又没和我做过!”葫芦突然飙出家乡话,听得我一愣一愣,见我不说话,她又继续说:“卖火锅食材的也能买上迈巴赫?别说,现在都感觉你身上一股火锅底料味!哈哈。”
“老乡嗦?”我并没生气,反而对她提起了浓厚的兴趣,我说:“行!先看看你身体如何,体力不赖我再跟你试试!”
我和葫芦就此结缘,并处成了兄弟。
除了郑洋和晏子钦,我跟她的关系最铁,平常喝酒唱K玩游戏,我们基本都是一起的,我见证过许多她所谓的‘爱情’,她也经历了我与茶茶的分分合合,我们相同又不尽同的两个人在一起厮混了三年,在她的带领下我差点学分都不够,可是如今她转性了,开始为了工作奔波起来。
她让我很陌生。
出了学校,我好像没什么优势了,身高长相气质和性格,在华丽的大都市变得一文不值,在校期间引以为傲报选的当下最热门的金融专业,一次又一次将我拒之门外,我在接连受挫后决定回老家。
卖火锅食材也没什么不好,好歹也算家族企业,干好了说不定哪天就干成全国连锁,然后走出国门,上市成为世界五百强。
我带着美好的憧憬和不切实际的幻想买了回家的机票,到达机场的时候我心里五味杂陈,我想起了茶茶,那个让我意难平的女孩,还有葫芦,以及那些我短暂拥有过甚至连名字都忘记了的女孩们,她们像走马观灯一样,在我浑浊的脑海里一闪而过。
我按灭烟头,长吁一口拖着行李箱转身,那一霎,我以为出现了幻觉。
“我以为我看错了。”周嘉琪拖着她银色的行李箱站定,眼中是惊喜和讶异。
周嘉琪说她要出国,我抬头看了看引路牌上的‘T1’,又看了看时间,绅士地说:“国际航班离这挺远的,我还有时间,我带你去。”
我带她去国际航站楼,为表感谢,她请我吃了一碗坐落在航站楼里超级贵的日料拉面,不知是我骨子里的爱国情谊觉醒,还是天生就不好这清汤寡水的汤面,我觉得难吃极了,周嘉琪却吃得津津有味,她一边感叹:“不知道日本的拉面会不会好吃点。”
“拉面起源于北方,20世纪初才传入日本,你要吃正宗的拉面不用出国,陕西就是起源地,那味道怎么也比这好吃。”我一本正经地科普。
周嘉琪喝了一口汤,然后说:“我去参加一个颁奖礼。”
“哦。”也是,谁会那么闲特地出国吃一碗拉面。
我虽然不爱这口,但由于它的价格实在高昂,还是硬着头皮连汤都喝了个精光,拿纸巾的时候瞥了一眼周嘉琪的碗,好家伙,十多分钟了她才吃了四分之一,什么叫‘小鸟胃’我这才算深有体会。
“没有胃口吗周老师。”
“没... ...嗯... ...”她词不达意,低头搅拌起面条。
我看了看时间,只有半个小时我的航班就要起飞了,正当我要告别时,她猝不及防地开口:“顺便看看他的订婚宴。”
“谁?”起初我只是随意一问,转头看见周嘉琪眼底的忧伤后我又有些好奇,最后我拿纸巾擦嘴的动作渐渐慢了下来。
她哭了。
她的眼泪无声地滑进那碗面里,表情却没有多大变化,嘴巴微微一瘪,惹人心疼极了,我见惯了女孩们的哭闹,要么歇斯底里,要么撒泼打滚,像她这么安静的,我第一次见,我好奇极了,忍不住微微低头去看她的眼睛,我的确是很冒犯,开口却轻声怜爱地问:“周嘉琪,他是谁啊?”
这一天,我带着周嘉琪走到了她的T3航站楼,她请我吃了一碗80块钱的拉面。
以及带我回到了她青春年少的高中时代。
这是我第一次单独跟周嘉琪待一起,机场内的广播不停播报着航班登机信息,日式拉面馆内客人寥寥,身边的旅人匆匆,只有周嘉琪动作缓慢,她从包里拿出一张照片,准确的说,应该是一张颇有年代感的半身照,一个身穿蓝色白杠校服的少年背对着镜头吹泡泡糖,他的双手插进校服的口袋,微微侧头只能看见消瘦立挺的侧脸,剃着清爽的寸头,青春气息无敌。
我端详了一会儿,又试探地问:“是那个丁吗?”
我联想到了周嘉琪卧室那幅没有五官的人像,实在是太像了,那种说不出的感觉,周嘉琪点点头。
不知道为什么,我既庆幸又有点失落。
庆幸的是丁要结婚了,失落的是即便他要结婚了,他在周嘉琪的心里还是无可替代的重要。
我看了眼时间,十点二十,如果现在去我的航站楼或许还来得及,我的内心无比挣扎,不知道怎么开口浇灭周嘉琪想同我分享丁的热情。
周嘉琪没有让我为难,开口说:“如果你不急着赶飞机,陪陪我吧... ...”
我如释重负,将肩上的背包取下放在了行李箱上,也许早就来不及了,我又何必再纠结。
周嘉琪抬了下左手看了眼时间,那是一块玫瑰金色的浪琴,看款式和颜色已经很多年了,表盘微微有些磨痕,周嘉琪苦笑一声说:“他送的。”
其实我不喜欢听故事,无论在哪里我都是话最多的那个,我总是对旁人的侃侃而谈表现得兴致寥寥,但对周嘉琪的故事不一样,我迫切地想了解她以及她的过去,我愿意做她的听众,这种感情来得挺莫名其妙的,她就是有一种神秘的力量让我忍不住想接近她,了解她。
我想,当年的丁也是这样想的。
帅哥的审美总是相似。
可是比起多才多艺的丁,我总觉得自己还是差了点。
就像周嘉琪说的,那年的城南一中,谁不知道丁的名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