淅淅沥沥的雨滴落在地上，路上飞驰而过的汽车溅起地上的积水落在路边的水洼里惊起久久不散的涟漪，陆央落魄地走在安静的街道上，凌晨两点的天总是静的，仿佛世间的一切在这时候看起来都不甚重要，世界上的一切，都和她无关，一个没有归宿没有容身之所的流浪者。
好些年她都辗转在各个城市，有时呆的时间长些，两三年，有时只会呆上两三个星期，不是旅游一般的玩几个星期，而是痛苦的徘徊着，对她来说确定这个地方不需要自己也就只需要两三个星期。
夜里的雨总是冷的，被淋湿的头发贴在脸上，雨水顺着发丝慢慢滑落浸透衣服，在这个新的城市已经五天了，她仍然没有在这个地方找到工作，而这所带来的，就是无处可归。
好在公园这种地方并不因为她不交门票就将她赶出去，她慢慢蜷缩在一个小亭子里，这里，应当是目前她所能找到的最温暖的地方了，在孤独的深夜，一个人熬过雨夜的寒冷。
她是被第二天的阳光吵醒的，随之而来的是一阵拥挤的嘈杂声，围在她身边，边上的人议论着，她听着，有些懒得睁开眼睛，直到那些话在耳边越来越清晰。
“这人是谁呀，怎么躺在这里？”
“不认识，哎，好像是个女孩。”
“哎，醒醒，醒醒。”
“她死了，死了！快报警！报警！”
周围又是一阵烦乱的嘈杂，接着警察赶来，驱散了围在她身边的人群，这应该是她身边第一次出现了这么多人。
终于决定费力的睁开眼睛，想要挣扎着从地上起来，看到的却是一张熟悉的脸，一张惨白的，熟悉的脸。她静静站着，看着警察检查现场，“原来我已经死了，原来刚才的喧闹是因为我，也对，我果然就算死了，也只会给人添麻烦。”
飘荡无依的灵魂飘向一旁，看着医生将自己的尸体抬走，原来人死后是有灵魂的，原来我这样的人也有灵魂。
她一路跟着警车，跟着自己的尸体，在停尸间等着，等待她的家人来认领她的尸体，可是，一个星期之后，直到她将要被送往火葬场，都还没有人来认领她的尸体，是了，她在这个世界上已经没有任何人了，没人认识她，同样的，也没人认识她的尸体。
就当她准备看着自己的尸体离开的时候，一个男人走了进来，十分熟练地在认证书上签了字，她仔细盯着那个男人，黑色的风衣，半长的头发打理得一丝不苟，带着一副精致的金丝眼镜，神色漠然，突然那双淡漠的冷灰色的眼睛看向了她，不是她的尸体，而是她的灵魂。
她就这么和自己今后的噩梦的视线对上了，这个男人，这个她生前从未见过的男人。
“嗯，火化吧。”男人和医生交谈着，“我是她之前的上司，她在我们公司工作过一段时间，是个孤儿。”
“那她之前有没有什么关系比较好的人？”
“不太清楚，我对她也不熟悉，她只在我那里工作了一个星期。”
“这个费用您来替她出吗？”
“嗯，我的责任。”
“您真是个好人。”
“谢谢，我应该做的。”
等到医生离开，陆央出声，“你是谁，看的见我？”
男人漫不经心扫了她一眼，“我叫顾司渠，你今后的主人。”
陆央眉头一跳，“我不认识你。”
“你没必要认识我，我也不需要认识你，我替你处理了你的肉身让她不至于腐烂发臭，这是你应当付出的代价。”
“我没有让你来替我处理。”
男人丝毫不管她的控诉，自顾自从兜里拿出一张名片，“顾司渠，一个收灵人。”
陆央接过他手里的卡片，上面的文字竟然还是烫金的，除却名字，就剩下一个圆形的图案里面绕着一些混乱的笔触，卡片背面是一串红色的符号，“这是什么？”
“看见后面的红色字符了吗？那就是你以后的名字——绥央。”
“什么收灵人？从刚才开始你就一直在自说自话，到底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你已经死了，灵魂无法散归天地，因为你没有归处，所以由我来带走你，明白了吗？”
是啊，没有归处，她确实没有归处，原来没有归处的人死后，连天地都不收。
顾司渠看着她，冷灰色的眼睛里没有一丝情绪，冷冷抛出一句，“走吧，你已经不属于这个世界了，你的肉身会代替你消散在世间。”
陆央站在原地，仿佛没有听到他的话一般，静静站着，顾司渠走近拉住她的手，将她拽出了医院。生前没有机会坐上的车，死后竟然如愿坐上了。
顾司渠坐在她边上，“怎么，你这样的人竟然也会对这个世界怀有留恋？”
陆央不答，顾司渠瞥了她一眼，“像你这样死后无法归散的灵魂不多，如果你想要向他人一般消散，跟在我身边，我会让你如愿的。”
“消散吗？”
“你是不是很想知道你现在没有消散的原因？其实很简单，一般的灵魂都会消散，因为他们生前都已经经历过该有的圆缺，再不济都有个来处，最后也会有个归处，像你这样既没有来处也没有归处的灵魂，天地不收，所以，由我这样的人来将你领进黄泉，你有没有什么未尽的遗憾？”
遗憾吗，应该是有的，可是自从死了之后，好像这些事情都渐渐开始从她这里抹去了，也许不是抹去，或许一开始就没有，可能因为从来也没有经历过什么好事，所以也不会去向往，对她这样的人来说，连遗憾都是一种奢侈。
顾司渠好像还真的没有遇见过这样沉默寡言的人，刚才装出来的高冷禁欲真的快要破功了，“你有没有最后想见一面的人？”
陆央摇摇头，她没有想见的人，就算有，也还是不要去打扰他们比较好，毕竟她这样一个处处惹事的累赘，似乎生来就是一种罪过。
黑色的轿车停在一处洋房门口，顾司渠下了车，打开另一边的车门向里面的陆央伸出手，“下车吧，到了。”
陆央借着他的手下了车，孤零零站在门前，竟然有一种想哭的冲动，为什么自己生前这样无所归的人，死后竟然会有人收留。
“这是我家，你先在这住下吧，哦对了。”说着不知从什么地方拿出一节红绳，“这是契约，你是我收下的灵魂，戴上这个，你就可以触碰到这里的东西了。”
说着他走过来，将那一节红绳系在陆央手上，“你生前的名字叫陆央是吧，如果你觉得绥央这个名字不好记，那我以后还是叫你原来的名字吧。”
“为什么？”
“名字，其实算是人和这个世界的链接，死了之后，换一个很正常，就当是和从前的生活告别，但我看你，好像并不想换。”
“谢谢。”
顾司渠有些尴尬，陆央真的有些沉默的过分了，他还真的头一回遇到死了都这么沉默的人。
似乎是听到了他的埋怨，陆央开口了，“你需要我做什么？”
顾司渠一怔，“你怎么知道我需要你？”
“听你的说辞，收灵人应该是可以让灵魂消散的，可你没有这么做，我想了一下，应该是我对你有些用处。”
顾司渠顺着她的话点点头，“你说的对，不过你应该很累了吧，明天再说吧，今天先休息吧。”
“我已经死了。”
顾司渠，“我知道，我需要休息，今天已经散了几十个灵魂了，累了，明天再说吧。”
陆央，“那我呆在哪里？”
“哪都可以，只要别走出这个门。”
说罢便走向二楼，消失在楼梯口，陆央站在空荡荡的大厅中央环顾了一圈，找了个沙发坐下，小心地蜷在角落里，我这是真的死了吗？
一楼的灯都亮着，或许是那人特意留的，至少在今天晚上，不用忍受黑暗了。
《陆央手记》
我并不是他第一个契约的灵魂，今后，他可能还会和许多像我这样的灵魂契约，但他应该是我作为灵魂的一生所契约的唯一一个收灵人。——陆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