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新雨深吸一口气,迎上男人审视的目光,声音平静清晰:“我叫江新雨,懂医术,能救人。”
眼下保命要紧,身份什么的……走一步看一步吧。
萧烬目光沉沉地看她一眼,没说话,只略一点头。
这是信了?还是暂且留她一命?江新雨攥紧袖口,掌心微微发汗。
她当然不敢提什么穿越,这群人若知道,怕不是要当场把她当妖孽烧了,可编造身世又容易露馅……
帐外骤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打断她的思绪。
“将军!”一名年轻士兵踉跄冲入,脸色煞白,“伤营又折了几个兄弟,孙军医说、说他们撑不到天亮了!”
江新雨闻言猛地抬头,医者本能瞬间压过恐惧:“带我去看看。”
萧烬侧目,剑眉一皱:“你?”
“失血休克有黄金救治时间。”她直视他,语速加快,“若真是伤重不治,我看了便知;若是感染发热,我或许有办法。”
帐内死寂一瞬。
“带路。”萧烬开口,“若敢耍花样……”
“医者不拿人命当筹码。”江新雨打断他,一字一顿道。
伤营内浊气扑面,血腥混着腐臭呛得人眼眶生疼。
草席上的士兵面如死灰,伤口溃烂处泛着狰狞的黑紫,脓血混着腐气弥漫开来。
孙军医颓然退后两步,声音发颤:“箭毒已入心脉,救不得了。”
江新雨蹲下身,指尖轻轻拨开黏连伤口的血布,脓血顿时涌出,她眉头都没皱一下。
这种程度的感染,放在现代也要进手术室,可眼下连抗生素都没有。
“准备热水、煮沸的细布,再取烈酒来。”她抬头直视萧烬,声音冷静笃定,“将军若信我,我能救他。”
帐内血腥气熏得人眼眶发烫,萧烬的目光像刀子似的刮过她的后背,冷声下令:“照她说的办。”
江新雨将布条浸入烈酒,滚烫的酒液灼得指尖发红。昏迷的士兵突然剧烈抽搐,喉咙里挤出嘶哑的嚎叫。
周围顿时骚动起来,有人厉声喊道:“将军!这女人在折磨弟兄!”
她头也不抬,手上动作未停:“按住他,别让他乱动,必须清干净,否则神仙难救。”
萧烬大步上前,一把扣住士兵的肩膀,力道大得几乎捏碎骨头。他盯着江新雨的动作,声音低沉:“你最好真有本事。”
“有没有本事,将军待会儿便知。”她利落地划开腐肉,脓血涌出,士兵的嚎叫戛然而止,竟昏死过去。
江新雨却恍若未闻,指尖稳如磐石:“现在,给我针和桑皮线。”
萧烬眯起眼,抬手止住骚动:“都退下。”他语气森寒:“若救不活,你知道后果。”
她接过针线,唇角微勾:“放心,我比将军更想让他活。”
江新雨盯着伤口深处发黑的腐肉,从火盆中抽出烧红的小刀:“伤口感染了,必须立刻清理。”
萧烬站在一旁,目光沉沉地落在她手上。江新雨察觉到他的视线,指尖微微一顿,那种不容一丝差错的压迫感,让她想起医学院时被教授盯着操作的感觉。
帐内静得只剩呼吸声。她不再犹豫,刀尖精准地剜去腐肉,黑血顺着伤口渗出。昏迷的士兵猛地一颤,剧烈咳嗽起来。
“这、这怎么可能!”老军医踉跄着扑到榻前,枯瘦的手指搭上脉搏,随即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脉象竟稳住了!他、他活过来了!”
帐外突然传来碗碟碎裂的声响。江新雨转头,见一个小兵跌坐在地,药汁泼了一身,声音发颤:“三哥……三哥刚才睁眼了!”
江新雨松了一口气,她抬头,撞上萧烬审视的目光,锋利如刀,仿佛能剖开一切伪装。
“江大夫。”他第一次这样唤她,声音冷硬如铁。
“北营两百伤兵,箭伤、刀伤、溃烂者皆有。从此刻起,他们的命全系于你一人之手。若有一人因你疏忽而死”
他指尖在刀柄上轻轻一叩:“军法无情。”
江新雨抿紧嘴唇。这两百条人命既是枷锁,也是筹码。
救不活,她必死无疑;救活了,或许真能在这吃人的军营里搏出一线生机。
“带路。”她站起身,指甲深深掐入掌心。可就在这时,小腹突然传来一阵尖锐的绞痛,熟悉的坠胀感让她浑身一僵。
生理期,偏偏是这时候!
冷汗瞬间浸透里衣,她双腿发软,险些栽倒,却死死咬住下唇,硬生生将痛呼咽回去。
萧烬盯着她骤然煞白的脸色,眉头一皱:“怎么回事?”
“……没事。”她咬紧牙关,勉强直起身,可刚迈出一步,膝盖便不受控制地发软,眼前一阵阵发黑。
萧烬眼底一沉,横臂拦住她:“路都走不稳,还救什么人?”
她攥紧袖口,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跟这群古人解释生理期?只怕比承认自己是细作还荒唐。可若不说清楚……
“将军若怀疑我,现在换人还来得及。”她抬头,苍白的唇角扯出一丝冷笑,“但那些伤兵可未必等得起。”
萧烬眼神骤冷,四周空气仿佛凝固。半晌,他突然解下披风,一把丢给她:“披上。”
她愣住。
“风大。”他语气冷硬,侧过脸去,“别半路倒下,耽误军务。”
角落里传来阵阵痛苦的呻吟,七八个伤兵躺在草垫上,高烧不退,染血的纱布渗出脓液,空气中弥漫着腐烂的气息。
江新雨蹲下身,小心翼翼地揭开一名伤兵的绷带,溃烂的伤口里竟蠕动着细白的蛆虫。她强压下胃里的翻涌,立即起身。
“立刻烧开水!所有绷带必须更换消毒!”她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周围的杂役纷纷停下手中的活计。
萧烬不知何时已站在她身后,冷声道:“需要酒?”见她点头,他转身大步离去。片刻后,他拎着一个散发着浓烈酒香的皮囊回来。
当酒液冲刷伤口时,伤兵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江新雨死死按住他的肩膀,声音沉稳:“坚持住,这是在救你的命。”她看着被冲洗干净的伤口,快速吩咐:“去准备薄荷叶、车前草和黄连,要快。”
萧烬盯着她溅满血水的脸庞,语气冷硬:“你确定这有用?”
“比看着他们等死有用。”江新雨头也不抬,继续处理下一个伤员,“感染已经扩散,再拖下去就真的没救了。”
“军中从未见过这等治法。”萧烬皱眉道。
“那是因为你们的方法根本治不好他们。”江新雨手上动作不停,“现在,要么让我救人,要么看着他们一个个死去。将军自己选。”
男人眸色微沉,转身道:“传令,按她说的备药。”
石臼递到眼前时,江新雨才发现自己的手抖得厉害。萧烬一言不发地接过药臼,粗粝的指节握住药杵。
“药要碾得再细些,”江新雨道,“这样的创面,粗颗粒会加重感染。”
萧烬没有应答,但手下力道明显放轻了几分。
“用冷水浸湿布巾,敷在额头上,每半刻钟换一次!”她声音发紧,看着士兵们手忙脚乱的动作,心脏揪成一团。
伤兵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随即昏死过去。江新雨紧咬下唇,刀尖精准地剜去腐肉。
萧烬冷眼看着她的动作:“你这治法,跟凌迟有什么区别?”
“区别就是,”江新雨头也不抬,手上动作丝毫不停,“凌迟会死,这个能活。劳烦将军按住他肩膀,接下来会更疼。”
萧烬单膝跪地,铁钳般的大手扣住伤兵,嗓音低沉冷硬:“别乱动,否则疼死也是你自找的。”
老军医面色煞白,颤声道:“这、这不合医理!寒凉之物怎能退高热?古方上从未……”
江新雨没抬眼,只是伸手探了探伤兵的脉搏,确认稳定后才开口,声音轻得像是自言自语:“能活下来...比什么医书都重要。”
最后一针缝完,她的手指已经僵硬得几乎不能弯曲。小腹隐隐坠痛,江新雨这才想起月事还未处理。
十几个伤兵,一整日滴水未进,眼前忽然黑了一瞬。她踉跄着想去扶帐篷的木柱,却听见萧烬冷嗤一声:“装模作样给谁看?”
她想反驳,可他的脸在视线里扭曲模糊。膝盖一软,江新雨整个人向前栽去。
昏迷前最后的触感,是冰冷的铠甲硌在脸颊上的钝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