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阁领,凭什么那个祁舟又把您的功劳抢了!明明是您把那些难民安顿好的,他却在皇上面前邀了功……”
“阿禾,不得无礼。祁将军也为那些难民做了很多,要不是他们一举败退了流寇,此事哪能如此快解决。”
“可是是您先把他们的粮草截了啊……"阿禾依旧不服,还在嘴里咕哝着。
细一想,慕栀和祁舟在朝廷上这些年,这种大大小小的事倒也发生了不知道多少起了。前些年慕栀还对此耿耿于怀,时间久了,倒也就只当茶余饭后的谈资聊聊罢了。
还在出神着,似是听着了一阵银铃声,果不其然,窗框横木上停了只白鸽。
“最近忙着这事,差点把他忘了。”慕栀恍然,眼下要紧的,应是那个家伙的生日宴。
“阿姐!你总算来了!我等了你这么久,结果你一下朝,就自顾自地跑回你的锦卫阁了!”
慕栀刚到天泽殿门口,就听到了越岱辞的控诉。
“阿辞?又忘了上次的教训了?“慕栀一边走着,一边往四周看了看。推就着把越岱辞带回了殿内。
“好了,这次是我的不对。你瞧,我不是带了两盒凤梨酥过来给你赔罪了?”
岱辞不过也就是个十岁出头的孩子,还站着门口置气。
站了许久,岱辞生怕阿姐又像上次般溜走了,还是忍不住回头瞧了下眼。“唔……”刚一回头,岱辞嘴里便被慕栀塞了块凤梨酥。
“阿辞,我怎么和你说的?你本就是二皇子,行事该有些规矩了,阿姐不能乱叫的,以后叫我慕阁领便好。不然,下次皇上又要罚你禁足了……”
“我说的哪有错了?你本就是我的阿姐,我也只认你一个阿姐!”
岱辞听着阿姐这番话,凤梨酥还不待吃完,又愤愤开口。
每次见面,两人总要为了个称谓争执不休。慕栀揉了揉太阳穴,对面的小人还在喋喋不休,酥渣喷了一地。慕栀算是知道,今天又没办法和阿辞讲明白这个道理了。
“阿辞,过些时日就是你的生辰了,今年想要什么生辰礼?”
听着这话的越岱辞总算是住了口。
“那得让我好好想想 … …”
“岱辞,瞧瞧父皇给你带什么来了?”
越阜刚从勤政殿批完折了,就带着御膳房新制的凤梨酥来了。
“遭了!父皇今日怎么来得这般早? 阿姐你…”
越岱辞还慌张地为阿姐找寻藏身之处,不料又只捉到了窗边飘飞的衣角。
“岱辞,今日怎没出来迎父皇?”
越阜推开门,入眼的就是桌上拆开了一角的凤梨酥,顿时眉头一皱。
越阜把凤梨酥从袁常侍手中拿了过来,不动声色地把慕栀那份拎远了些,眼中鄙夷神色倒是丝毫不掩。
“岱辞,父皇不是和你说过?想吃什么和御膳房说就好,慕阁领毕竟只是朝臣,你们地位有别。”“那明明是我……”
越岱辞刚想反驳,就望见越阜脸上又添了几分怒色,想起自己阿姐的话,倒也就止住了嘴。越阜看着这小子还算有点眼力见,没多说什么,转头对袁常侍交代了两句,扫了把袖子便起驾回宫了。
慕栀对此算是习以为常,越阜向来是不待见自己的,早些离开也好少碍着他的眼。只是不知明日上朝,他又要怎样一翻弯绕说辞,在群臣面前羞辱自己了。
“祁将军,请随我来。”
慕栀从角门出宫时,正巧碰见前来入宫面圣的祁舟。
“这家伙来干嘛?”
慕栀掸了掸衣角,正准备牵马离开。
“诶!慕阁领,还真是巧。我家将军说今日下朝忘记同您道个不是了,派我前来向您说明。”
正为祁舟牵马的付昭不知是怎么个眼尖的主,一眼便望着了远处的慕栀,手中还牵着马绳,就朝着这边喊了起来。知自己躲不过的慕栀,上了马悠悠过来。
祁舟也注意到了这边的动向,手中的扇子直直敲向了还望着慕栀招手的付昭——
“诶哟!”
慕栀就这么看着上一秒还在朝自己耀武扬威的付昭,下一秒就抱着头幽怨地看向自家将军。
“慕阁领,阿昭今日不知是受了什么刺激,竟敢如此出言不逊,今日回去我就扣了他这个月的月奉,劳烦慕阁领不要计较。
慕栀嘴角的笑还没收起,就被祁舟这么摆了一道,倒搞得是自己里外不是人了。
“没事,我也不像祁将军说的这般小气,但你们家侍卫确实是耽误我去城北那家王记糕点铺买凤梨酥了,我又急着回府上处理杂事,不知……”
两人口角相争这么久,祁舟怎会不知慕栀葫芦里又买得什么药,抬脚向付昭踹去,
“没听到慕阁领的话?快去!”付昭本还捂着头无声控诉祁舟,又被踹这么一脚,
“我怎么这么命苦啊!”
“小兄弟,忘了和你说,那家糕点铺还有半个时辰就要闭店了,你还不快点?”
慕栀幸灾乐祸地笑了两声,甩了下辫子走了。
“将军……”付昭哭丧个脸,转头看向祈舟。
“买糕点的钱也从你月奉里扣,这么久了还不长记性。”
祁舟说完,摆摆手进去了。
“是!慕阁领!我一定给您按时送到!"付昭咬牙切齿地望着慕栀的方向,赶着往城北去了。
祁舟入了正阳殿,却不见越阜的身影。
“祁将军,请往这边走,陛下在偏殿等您。”
偏殿里,越阜刚好落笔。
“臣祁舟拜见陛下,陛下万岁万……”
“好了,既然今日约在偏殿,就不用那些繁杂的礼节了。”
祁舟默然,摆出悉听尊便的模样。
“祁爱卿啊,我想,近日的一些风声,你应该也有所耳闻了。锋言府上可有异动?”
“回陛下,大皇子府上并无异动,但大皇子近日出入玉云楼的次数愈加频繁,据调查,那些铜币均产自建州。”
越阜了然,扶额闭上了眼,
“就交给你去办了,切忌走漏风声。”
“是。”
“对了,祁爱卿应该还并无心仪女子吧?你同你父亲自开国以来,就为我大羌立下汗马功劳,不知京中女子可有祁爱卿看上的?朕今日便为你做主,立下这婚约。”
“陛下,臣并无心仪女子,也不愿误佳人终生。愿将此生同父亲般尽数献给大羌。”
“你同你父亲怎都是这般?想当初,你父亲直到战死沙场也未曾见你几面,留下无尽悔憾。今日朕便为你做了这门主,就那锦卫阁阁领慕栀吧!你们二人都是大羌的得力干将,成婚后正好一同去建州休整一番。”
祁舟听了越阜这番话,也知自己已无反驳余地,也只能答应。
“谢陛下隆恩。”
“明日上朝我就宣布这门喜事,祁爱卿可以先去准备成婚事宜了。”
[慕府]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慕栀,祁舟二人天偶佳成,前世长情换今生相逢。二人缘分甚深,却一心为大羌安危,实于心不忍。今成全此对金玉良缘,愿二人能永结同心,白头偕□□促一段佳话。”
袁内饰缓缓收起手中的卷轴,
“恭喜啊,慕阁领,陛下已寻张天师卜过一卦,吉日就在下月初二。”
“对了,陛下还说,慕阁领护国有功,特此送来一份薄礼以贺。”
说罢,招了招手,贺礼被一份份抬了进来,差点占了整个院子。
“这是什么嘛!陛下明知你同那个姓祁的就是水火不相容,还赐婚?!”
“阿禾,谨言慎行。陛下既已发诏书,想必是已安排好了一切,成婚与我也无事,我本就孤身一人,幼时承蒙灵溪寺各禅师照看,如今有个依靠也不吃亏。”
说到这,慕栀又忆起了在灵溪寺的那段日子。自己幼时还没有记忆时,便被送来了灵溪寺,当时的住持是静心禅师,据她所说--"当时看着你啊,就被丢在寺门口,也不知是哪家丢了心的,就把你这么个可怜娃娃放这了。记得第一次看到你的时候,你也不哭,也不闹,就眨着个眼睛看着我把你抱回去的时候啊……我记得你那时的襁褓十分华丽,内布里绣有一'栀”字,脖子上还挂着一金制福囊项链,里面也不知用了什么香……”
后来的事,不用静心禅师说,慕栀也忆得起。
那是七八岁时,慕栀第一次见母亲。深秋时节,红枫纷纷扬扬,落满了地。半人高的慕栀,举着被据了半截把杆的扫帚,吃力地扫着院内的落叶。一辆马车在寺前停下,车上下来一位身着素衣的女子,头上仅盘一支玉钗,擦了层淡的胭脂,还是难掩病态。她被身旁的丫鬟搀着,尽力掩饰着自己不太正常的步态,走得缓慢。
慕栀见是生人,奔进院内唤来了静心禅师,又奔去备香了。
“皇后娘娘……”
静心禅师一见,便识出了眼前人。急着跪拜参见。
“使不得,使不得……这话不得往外说,你同以往唤我阿菁。只是近日被陆太医诊出,仅有半月苟活,陛下便放我出宫回乡了。只是这心中遗愿……”
慕菁说着,往慕栀走的方向望去,“慕栀就拜托你了,我们母女也无必要再相见,只徒增愁绪。这包袱里都是给她的,待她能识字后,便转交给她吧。我知她被你照顾得很好,她天资聪颖,确是个习武的好苗,未来也应能成镇守一方的骁勇女将。我此生无福,望不到那番景象了。只愿你能保她此生,我下世也愿为你当牛做马报答此份恩情。”“娘娘,您言重了,若不是当年您的恩情,我此时恐怕早是一堆枯骨……”说到此处,静心禅师早已是泪流满面,双手紧紧扣着慕菁的手不肯放。“往日情分倒也不必再挂念。我已同陛下请命,他会在阿栀及笄之时招她入锦卫阁,至于往后,便也就只能看她的命数了。"说罢,慕菁就被搀着,走向了寺外。
慕栀捧了香回来,不见那位女子,“静心禅师,那位女官人呢?”
只看静心禅师呆滞地望着寺外的方向,双目通红。嘴中还念叨着“阿菁……阿…."
过了十二,慕栀已成长为同母亲希望的那样,留下来的包袱自然也就归到了慕栀手里。包袱中没什么东西,一封信,一支嵌有金丝的玉钗和一份同自己幼时便带的项链成对的玉佩,流苏上挂有一模一样的金制福囊。慕栀就这么望着,望着发呆。
“阿栀,快来把你晒的白芷收了!”静心禅师在院内喊道。慕栀匆忙把东西收进自己的檀木盒里,奔了出去。自幼生活在这寺里,除每年逛个几次庙会,同来祈福的人说几句话外,慕栀最感兴趣的就是研制香包。灵溪寺后就是昆山,山中奇珍异草众多,当中的大多数,都被慕栀采来做香了。
慕栀再抚上了佩在自己胸前的那个福囊,里面的香是母亲配的,闻起来似是普通的安神香,却又同世上大部分的安神香配方不同。里面有一缕别致的花香,不突兀,倒为其增了一丝香甜的气息……
[祁府]
祁舟手中把玩着越阜新赐的白玉茶杯,看着眼前的人在自己目前来来回回走了无数趟。
“不行,不行,不行!你怎么能和那个女魔头成婚?我的日子以后怎么过啊!”
付昭刚从慕府跑回来,便听到了这一“噩耗”。头上的汗还来不及擦,“不如这样吧?我们今晚悄悄潜进慕府,然后点上一把火……”
“嗯?”祁舟实在是听不下去了,打断了付昭的奇思妙想。“又不是什么大事,母亲现在卧病在床,还巴不得我早些成婚。这么算……我也不吃亏。”祁舟思索着,嘴角一撇,没怎么放在心上。手不自觉抚上了胸前的项链,他的心中,早已有人了。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