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吁~”
大宅门口牌匾上用漆金写着谢府二字,两侧门童着装统一,整齐站立。
多年想要向上爬的精神使得他们早早就听见车轱辘声,站在外边恭敬等候。
马车行到谢府门前,马夫勒紧缰绳,吆喝着黑马停下。
谢浚生听见外面的动静,压下心中那股怒火,眼睛一闭,再睁眼时,脸上像变戏法似的凄惨无比。
管家在一旁瞧他这样子,心中暗自咂舌,刚才的狠戾不见踪影,那副委屈模样倒像平日被欺负的人是他。
谢浚生掀开布帘跳下马车,刚调好情绪准备开始演戏,却见谢老爷早已快步走进府门。
那股暴躁的情绪如丝线般在心中游走,占据他的身体,衫袖下的手蜷起又松开,只好提向脚下石子,发泄心中怒火。
也辛亏谢府够大,周围没有其它人家,不然又要成为酒楼一道饭后闲话。
门童怀里抱着他的披风,小心翼翼走到他面前道:“二少爷,您的披风。”
谢浚生眉眼阴鸷,没有说话只是拿过披风披到肩上,只是在走阶梯时递给打手一个意味不明的眼神。
门童松了口气,等他进府刚要去做自己的事时,就被人从后面捂住口鼻,拖到后院外的暗巷内殴打。
思绪恍惚,他好像听见有人朝他身上啐了一口,走的时候还留下了一句。
“你也别怪我们,谁让你要给二少爷递披风呢,这不是在说他现在有多狼狈嘛?”
“好了老吴,你和他废话什么呢?”旁边留络腮胡男人不耐烦的催促,“就他也配可怜二少爷,也不瞧瞧自己身份。”
“什么啊,他根本就不可怜二少爷,不过是老夫人手下的婢女吩咐他交给二少爷的。”视线越来越模糊,门童无力倒在地上,棍棒加身的滋味还未消散。
脑中回想起他刚拿到披风的时候,“难怪…那个婢女走的时候神情慌张,手忙脚乱的不敢多呆一秒。”
“真可怜啊。”
脚步声在巷子口响起,陈朝暮漫不经心地走到门童身边蹲下,伸出手指戳了戳他的胳膊:“我帮你报仇,你把灵魂献祭给我,就当大白的食物好不好?”
“嗯…”
伤口牵扯的痛席卷全身,门童痛苦地皱起脸,他转动眼珠瞧向身旁的人,艰难开口:“什么意思?”唇角被打破了不好说话,全身痛的像是被人丢弃散架的木偶,“你能救我吗?”
眼前这个带着斗笠的人,虽然觉得他的话并无可能,求生的意思还是想要抓住这一线生机。
“错了,我不是救你,只是在为大白找食物。”陈朝暮边说边从腰间袋子里掏出一个瓷瓶,倒出里面药丸塞进门童嘴里,“这个药能让你多活几日,药效过了你还是会死的。”
药丸入口即化,门童感觉自己身上涌起一股暖流,痛意在顷刻间烟消云散,有些不可思议地看向眼前人,思考片刻后开口:“你真的能帮我报仇吗?”
“嗯。”
“我能再加一个要求吗?”既然自己还是会死,如果可以的话他想把自己妹妹拜托给眼前这个人。
那些话一字不落的化成字出现在陈朝暮眼前。
陈朝暮拒绝他:“不可以,我只做死人生意,如果你希望你妹妹也是的话。”
“唔,也不是不可以。”声音里没有一丝起伏,刻意地思考别有用心。
“不用了。”门童惊骇出声,如果说前面他只是因为那颗药丸的效果而有一丝相信他,那么现在是真的完全信了。
他能听到自己的心声,一定是老天显灵了,眼前这人是神仙啊。
“你可想好了?”“要是被小白吃了就无□□回了。”
“想好了!”
谢浚生穿过长廊,还没走近就听见了里面几人争论不休。
“生儿还小,你何必生这么大气!”
“他已经十八岁了!”
“他闹出的是人命,若是人姑娘死了,我非要打死他不成。”
“老爷,你不能这么对生儿啊,他是你唯一的儿子。”
“姨娘好本事,教出这么个好儿子。”
“夫人,大少爷死了,你何必在这火上浇油。”
苍老,凄厉,威严,悠闲,就着哭喊,讥讽,怒火,痛心,汇成一道看不见的气体浮在屋顶上空。
没有人发现,一只黑猫正在上面享用这道美餐。
“嘁。”谢浚生站在门后咬牙,眼中冒出恨意,父亲和那个女人的话日后等他执掌谢府,他定加倍奉还。
谢老爷听到外头动静,大喝一声:“躲在门后干什么,滚进来!”
他的话引起了其余几人注意,纷纷转头看向门口。
见到谢浚生进来,柳姨娘红着眼眶冲到他面前,声音凄厉:“生儿,你快跟你爹解释你没有害那个马女啊。”
没有人发现,在背对着他们的柳姨娘脸上丝毫不见委屈,她冲着自己儿子眨眨眼,眼中狠毒一点不比谢浚生少。
谢浚生看懂了她的意思,微不可查地点了点头,这是他们事先计划好的,在马车上,管家就已经把柳姨娘的计划告诉了他。
“你拉着他做什么。”谢老爷不满地看着这一幕,“你让他自己说。”
谢浚生拍了拍柳姨娘手背:“姨娘,你先让开。”独自走到谢老爷面前。
柳姨娘退到老妇人身边,抬起帕子掩面而泣。
“你说!”手掌用力拍在桌上,茶盏被震动,谢老爷另外一只手指着他,“你把李家那姑娘怎么了?”
不过是个赛马女,何必生这么大的气,谢浚生在心中腹诽,面上还是装出无辜的模样。
“父亲,你这是说什么呢?”
“李家姑娘出了什么事吗?”
他说着像是着急寻求答案,又往前走了两步。
谢夫人坐在下首淡淡瞥了他一眼:“李家老大都找到我面前了,浚生你又何必再装呢。”
她也曾想过把这孩子留在自己身边抚养,奈何柳姨娘不肯,体会过失去孩子的滋味,她也懒得的人所爱。
只是这孩子如今看着就不像是个品行端正的,也许敲打一番还能知错就改。
“你说出来李家姑娘到底怎么样了,或许还有解救的办法。”
可惜谢浚生丝毫不领情。
他冷笑一声,看向谢夫人的眼神充满讥讽:“夫人,我看这府里最不想让我好过的人是你吧。”
突然,他抬手指向谢夫人,厉声道:“谁知道你说的话是真的假的,说不定那李风就是和你撺掇好了来诬陷我的。”
“你!”一家主母被庶子用手指着,谢夫人气的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捂住胸口摇摇欲坠。
身旁丫鬟立马上前搀扶住她,谢夫人体弱,要是气急了难免会出事。
“逆子,我看你是没有死到临头都不会认错。”谢老爷瞧见夫人被气的差点晕倒,顿时勃然大怒,拾起茶盏就朝谢浚生丢去。
“去把李风叫上来。”
茶盏打在手臂处随之掉落,片刻声响后,化成无数大大小小的碎片散落在地。
谢夫人无心再看这出戏,扶着丫鬟的手,她偏头,一字一顿道:“既然我不被当作好人,那么该说的我先前都说了,老爷自行解决吧。”
谢夫人走后,皮肤黝黑,一身粗布麻衣的李风被下人带了上来。
他刚进到大堂就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在这满地碎片处,他底下是最干净的。
“求谢老爷做主啊!”
李风一出声,柳姨娘就嫌恶地皱起眉。
他的声音本就粗犷,这些日子因为妹妹的死更是连哭几日,如今再喊起来倒像是鬼嚎了。
“李风,你在谢府当马夫多年,我家好心收留你,你居然陷害我。”
面对带上眼前的证人,谢浚生决定先下手为强,他走到李风面前脸上是被遭受到冤枉的愤怒。
见他恶人先告状,李风的眼眶瞬间通红:“谢老爷,就是二少爷害死了我妹子。“
“我问你,你可有证据?”
谢浚生朝他质问,想到那个女人死后是真么处理的,他笃定李风根本找不到尸体。
李风气急,望向谢浚生的眼神目眦欲裂:“你把我妹子藏起来了,我上哪去找证据。”
他和妹妹李云父母早逝,从小相依为命长大。
多年的朝夕相处让他一早就察觉自家妹子可能和谢家二少爷有所勾搭。
那时自己只是让妹妹少和谢二少爷接触,他并非好人,奈何妹妹尝到了富贵甜头就一发不可收拾。
如今被这奸人所害,他只痛恨自己没有直接把妹子关起来,反而只是劝诫了两句。
想到这他兀自垂下头,眼泪不争气的从眼眶流出。
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1】,见他这副惨痛模样,谢老爷也猜了个七八分他话里的真假。
他叹了口气,瞧向谢浚生的眼神不再是失望,反而像是要抛弃一颗棋子。
这眼神自然也没让一直在观察形势的柳姨娘错过,她不敢直接开口,只好拉拉谢老妇人的袖子。
她小声道:“娘,你快想办法帮帮生儿啊。”
谢老夫人拍拍了她的手背安抚:“放心吧,我自然不会让生儿受委屈。”
李风拿不出证据,谢浚生死不承认,还有一旁母亲和姨娘帮腔,场面变得僵持不下。
谢老爷疲倦地捏了捏眉心,随手指了两个下人招呼:“把二少爷给我锁进柴房。”
谢浚生一骇,颤抖着身体跪倒在地上:“父亲,孩儿错了,不能关啊。”
他不能被关进柴房,明日便是那个贱人的头七,都说第七日怨气最重,柴房无处可躲,要是被找到了她真的回杀了他的。
“我看谁敢!”谢老夫人面色愤怒地拦在谢浚生身前。
两个下人面面相觑,站在原地没人敢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