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夙——小夙——”

    “我的名字是——”

    “卅——倦——”

    卅倦一字一句温柔地在靳和夙耳边说道，他用指腹抚摸过少年额心的花钿，动作极轻，不惊动熟睡中的人分毫。

    他知道自己不该来的，可他还是来了，他贪恋这一刻，能用人形接近少年的这一刻，为此，他一分一秒都不想等待。

    偷悄悄冒头的触手被卅倦强硬地按了回去，他压低声音呵斥：“不许胡来，会把小夙吵醒的。”

    触手是他身体的一部分，有时会暴露他心底最真实的愿望。

    一如现在，他渴望与少年相贴，渴望与他有更亲密的碰触，可残存的理智告诫他，见一面就已是极限。

    他的人类形态还不稳定，脸部仍是幻雾，再者他不能留小夙太久，卅倦虚空描绘过靳和夙的面部轮廓，而后难舍地转身。

    “亲完就跑，阿倦是想不认账吗？”靳和夙散漫的音调中夹带着几丝控诉，顿时让卅倦止了向前的步伐。

    他手足无措地愣在当场，明知送少年离开是最好的选择，他却犹豫了。

    恰是这几秒的踌躇被靳和夙捕捉到，他伸手勾住卅倦腰上的红色束带，没用什么力就把人带进怀里。

    “小卅哥哥是不想见我吗？”靳和夙从背后环过卅倦的腰身，将额头抵在他的肩背处，他音质沉闷，像落雨时被打湿的树叶。

    “当然不是。”卅倦立时反驳。

    “那为什么不叫醒我，反倒是偷偷亲了下就要跑？”靳和夙的指尖在卅倦腰间游走，“占了便宜不负责，却还带着我送的东西，阿倦你在欲擒故纵吗？”

    他摸到的装饰物是一串红色的小型手环，圆环串起，相连作饰。

    卅倦按住靳和夙各处点火的手，语调朦朦如海平面上升起的夜雾：“小夙，我就是为了见你而来的，可是我……”还无法让你目睹我现今的面貌。

    他骤然噤了声。

    “我知道了。”靳和夙听出他的难言之隐，他将手指挤进卅倦指间，“啾”一声亲在指节处。

    忆起那张kiss照，他形状姣好的薄唇勾出笑，优雅地吐露词句，“那我想要一个补偿，这也不算过分吧？”

    “你们是说，K同学从庙里消失了？”齐真拧起眉，未收起的弯刀表面反照出她眼里的担忧，“偏偏是在这个时候。”

    这里在海神镇之外，玩家们能依靠的只有彼此，池莹心神不定，叫“K”的少年又离奇失踪，这不是个好兆头。

    “是，我们试着用芯片呼叫他，也没有丝毫回音。”柯非焦躁道，“该不会是邪神搞得鬼吧？小眼镜说这是邪神庙。”

    郝平凡附和地点头。

    齐真也不免信了两分。

    “在……K不见前后，你们有没有发现什么违和的地方？”Fox扫视着庙宇内外，还有心情打理自己那头长发，他并不担心靳和夙的境况，在这个队伍里，无论是谁出事，靳和夙都不可能有事。

    至于郝平凡和柯非说的话，他持保留意见，邪神可能会有，可是不是它做的、它有没有得手还不好说。

    柯非在尽力思考着，违和的地方……违和的地方……有这种地方吗？他根本就没注意啊！

    郝平凡扶着眼镜凝思，从他们三人发现并进入这座庙，到K同学说分头搜索，再到他人不见，仅剩孤零零的手电筒。

    “是香。”他指着桌案上燃着的长香，“香被人重新点起了一根。”

    香火焚烧产生的烟气凌空直上，隐约透出黑色。

    远在海神镇的海起蓦地起身，茫茫深夜里，他对着海神像虔诚地烧香祭拜，飘散的袅袅烟雾中，海神像的触手竟在不断碎裂。

    “有人在跟踪我们？”接到这个认知，柯非顿觉紧张，他不自觉地攥起拳，“那K……”

    该死，他们就不应该和他分开。

    Fox探查着靳和夙走过的那侧，留在黑色地砖上的脚印和圆形印痕清晰可见，他弯弯唇，笑容笃定地对众人说：“放宽心，K没有被邪神绑走。”

    掳走他的，是永远永远不会伤害他的存在。

    -

    “补偿？”卅倦与靳和夙之间仅隔着两层衣物，热度从少年身上源源不断地传来，暧|昧的轻语让卅倦的大脑无法正常工作。

    “阿倦看着办，想让我做什么我都会配合的。”靳和夙变得十分好说话。

    卅倦犯了难，他不能让小夙看见自己的脸，小夙要的补偿……是什么呢？他想到落在指节的吻，这是……暗示吗？

    “那小夙你别偷看。”卅倦咬着唇，盖住靳和夙的眼把身体正面朝向他。

    “好呢。”靳和夙乖乖地闭上眼，任由卅倦将手覆在他的眼睛上，他微微颤动的眼睫调皮地擦过卅倦的手心，同时也在撩|拨着卅倦那颗躁动不安的心。

    卅倦的手心出了汗，他小心翼翼地挨近眼前的人，完全没有方才偷亲时的大胆，亲吻这件事他们做过很多次了，但每一次，他都会心跳加速。

    他不知道少年要的补偿是不是这个，但他能想到的也就是这个了。

    靳和夙等了良久也没等到卅倦的补偿，于是他轻微扯动束带，卅倦一时不察，顺着他的动作往前一倾，唇便紧跟着压了上去。

    卅倦：“！”

    “在我清醒的时候亲不是更好吗？”靳和夙揉按着卅倦的后颈，唇间溢出愉悦轻笑。

    卅倦对这样的靳和夙最招架不得，明明暂时失去视觉的人是他，全局却依然在他的掌控之中。

    补偿结束，两人回到从后环抱的姿势，靳和夙玩着卅倦的头发和手指，懒懒道：“阿倦可以给我解释一下了。”

    “你们进的庙有古怪，有人想把你当作祭品给那东西，我刚能化为人形，就……”卅倦耳根泛红，似乎很不好意思。

    “就劫走我，顺便来场洞房花烛对吧？”靳和夙笑着接下去。

    卅倦：“……”更难为情了。

    靳和夙：“离天亮还有段时间，我们继续？”

    卅倦磕磕巴巴地问：“认……认真的吗？”

    “逗你的啦。”靳和夙不再闹他，他想了想，“我的……队友说，那庙里供的是邪神，案上有香但却没有邪神的雕像，所以我猜，邪神……是个没有固定躯体的东西。

    “它兴许要借助有实体的雕像才能接收供奉，可信仰它的人仍然为它修建了那座庙，防的就是我们这些外来的探险者。

    “外人进入庙中，会被随机挑选献上去，而我的运气一向很差，这个名额非我莫属。”

    “小夙，我会保护你的。”卅倦承诺道。

    凡是觊觎小夙的东西，都要死。

    靳和夙同样承诺：“我也是。”

    “小夙，我该送你回去了。”卅倦握了握靳和夙的手，他的能力还未恢复完全，他要想不让任何东西伤害他的人，就必须抓紧时间。

    “好。”靳和夙回握住卅倦，低声应道。

    “那个……我还想做一件事。”卅倦咬字磕绊，颇为窘迫道。

    靳和夙：“？”

    齐真几人听着Fox从容的话语，心中放心大半，但他们也不愿干等着，就到庙的周围看看是不是有其他人来过的痕迹。

    池莹仍旧待在庙外，但情绪已经好了很多，她惶惑地眨眨眼。

    奇怪……未来的走向……变了？

    Fox站在她身侧：“我说过，你不会死的，没有人会死。”

    “Fox。”池莹呢喃说，“你不只是老玩家和男扮女装这么简单。”

    Fox粲然一笑，指尖火光投射在他眼中：“多谢夸奖。”

    -

    想着卅倦想做的事和要做这事的理由，靳和夙难免失笑。

    我想……宣示主权，我想过了，或许特殊才能让小夙不被其他盯上。

    这是卅倦的原话。

    靳和夙踏出主殿，正巧与再度折返的队友打个照面。

    “K同学，你真的没事！”郝平凡欣喜地跑上前，围着靳和夙转了一圈又一圈。

    柯非望着靳和夙完好无缺的身影，一直紧攥的双手才缓缓松开。

    齐真和池莹也把心放回肚子。

    一切都在Fox的预料中，靳和夙会平安归来。

    “K同学，你又被蚊子咬啦？脖子上红了好大一块。”郝平凡停止转圈，他眼尖地瞅见靳和夙颈上的红色，便飞快地从个人背包里掏出相应物品，“给，这是镜子，这是药膏，还有棉签，我上回好像忘记给你了。”

    Fox在一旁建议：“我觉得可以你给他一个创口贴。”

    郝平凡小同学还是太单纯了。

    靳和夙冷漠地看了Fox一眼，没否认他的提议，他对郝平凡淡声道：“创口贴就够了。”

    “啊？那好吧。”郝平凡将一堆东西塞回去，只把创口贴和镜子递给靳和夙。

    柯非眼看着那片红色被创口贴遮盖，不知怎么就想到了那天早上靳和夙莫名围上的围巾，那也是为了盖住什么。

    池莹把靳和夙和Fox划为了同一类人，这两个人，她都没办法全然看透。

    齐真知道什么该问什么不该问，她清清嗓唤回大家的思绪：“K同学，能和我们说说你经历了什么吗？”

    靳和夙随意编了个谎言，现在还不能让其他人知道卅倦和海神相关。

    齐真听出他不想多言，善解人意地跳过了这个话题。

    “我想我们应该想想，如何应对海起镇长的怒火。”

    靳和夙眯眼看向东方，一轮火红正冉冉升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