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时节的外城没有遍野的鲜花。花朵娇贵,没有儿个人愿意去种。但总有几户人家,费力不讨好地将花种播下。
娇艳的花瓣上沾着露水,那是一支木槿花。
柳知喻接过未槿,顺带将一颗糖果放在银子中递给了眼前的卖花女孩。
女孩长得瘦小,看着也才十二三岁的年龄,便要出来卖花,可这花,哪有那么好卖。
柳如喻微微叹了口气。但也没多说什么,转身离去。
她活在内城,外城此景见的极少。城外旷野的荒凉,孕育了一片又一片肥沃的土地和生机。
在内城待得久了,也忘了红墙内外,是两个世界。外城不知内城的繁华,而内城不知外城尚有贫苦。
下雨了。
细密的雨丝织成了网,笼罩着整个云城。
柳知喻站在屋檐下,雨水顺着屋脊滑下,淅淅沥沥,出了一个又一个的水坑。
她看着眼前的雨,有些发愁。
她没有带什么遮雨的东西,又不识路。这雨看起来一时半会也停不了,真不知该如何是好。
就在柳知喻思索着怎么办时,一辆马车从远处的雨幕中奔驰而来,身形愈发清晰。
最终,“吁”地一声,马车在她面前停下,溅起一地水花。
“姑娘可要坐车?”车夫戴着斗笠,正笑眯眯地看着柳知喻。
他当车夫多年,一眼便看出眼前的姑娘身份不一般。青簪与玉镯都价值不菲的饰品,更不必说那种不属于外城的气质。
柳知喻没有犹豫,上了马车。灰蒙蒙的天在她头顶上一闪而过。
她倒是不怕,随便上了生人的车。毕竟是当了十几年的公主,遭到的暗杀数不胜数,保命的手段也不少,倒也无须惧怕。
“这大雨天的,姑娘是要去哪里?”车夫问道。
“酒楼。”柳知喻将木槿花随手放在旁边,淡声回答。云城只有一座酒,很好辨认。
听到这个回答,车夫明显迟疑了一下:“姑娘可确定?”
“嗯。”柳如喻抬眼看去,不在意地问,“怎么?去不了?”她和别人有约,在酒楼会面,这酒楼,非去不可。
“去的了,去的了。”车夫连忙摇头,缰绳一甩,马车便立刻向前行驶。他犹豫了一下,用很轻的声音解释:“只是近来酒楼附近发生了几场命案……”
一听这话,柳知喻可来了兴趣:“凶手呢:没抓到?
车夫苦笑:“找到是找到了,但南监司的大人没敢抓。”
柳知喻:“谁啊?脸那么大,抓都不敢抓。”
“是猎人。”提及“猎人”,车夫的声音有些颤抖,似是惧怕。
“猎人?”柳知喻感觉这个称呼有些耳熟,好像在哪里听到过。“那又是谁?”她追问。
可这次,任凭柳知喻怎么问,车夫不肯再说半有关猎人的话。
随着一颠簸,车夫的话才能幽传来:“小姐莫要再问了,那猎人,我们这种平民是万万惹不得的,一不小心,都是要掉脑袋的……看姑娘应是内城人,外城这段时间可不安宁,姑娘还是早些回去吧……”
柳知喻一愣,没想到,这群所谓的“猎人”竟有如此大的能耐,让人避之不及,奇怪的是,自己在内城,从未听说过这名号。
想到这,柳知喻只觉有些头疼。出来一次就遇见了这种烦人事。若是不管,回去肯定又要挨骂,说什么堂堂三公主,整日便只知道吃吃睡,要你何用之类的话。但若是管了,那麻烦事可就多了。
“一群废物。”柳知喻没忍住,低声骂道。南监司的人也不知道干的什么事,放任一群人在城中作乱,最后还要她收拾烂摊子,没用的东西。
“姑娘刚刚说什么?”车夫突然出声打断了柳知喻无声的骂言。
柳知喻笑笑,仿佛刚才在心里骂人的不是她:“啊…没什么.”
车夫点了点头:“没事就好。”
话落,马车内陷入一片寂静,只听见连绵的雨声和马蹄撞击地面的声音。就连平常健谈的车夫也没有再说话。
雨好像变大了。
过了一刻钟左右,就在柳知喻昏昏欲睡之时,马车停下了。紧接着,便是车夫的声音:“姑娘,前面便是酒楼了。”
柳知喻回过神来,不知怎么的,她总感觉车夫的声音和之前不太一样了。不过,她也没有太在意,只当是错觉,
“不可以停在门口吗?”柳知喻看着眼前的大雨,犹豫着不肯下车。
车夫无奈地回答:“酒楼这边太乱了,我也只能到这了。姑娘若是怕淋雨,马车内有一柄伞,可以遮一遮雨。”
柳知喻四处看了一下,果真找到一把伞。
淡青色的伞面装点着细碎的花纹,很是淡雅。
她握上伞柄,细细揣摩着那飞舞的纹路。
柳知喻不急着下车,她想了一下,拿出荷包,多掏了几块银子出来。
荷包上,也绣着木槿花。
“那就多谢了。”说着,柳知喻便撑开伞,下了车。
待她下车,车夫来到马车中准备收拾一下车厢好载下一位客人。他看到了那几块碎银子,有些惊讶。
他倒是没想到,这不值钱的伞竟可换得几两银子。
紧接着,他又看到了一支木槿花,淡紫色的花瓣低垂着。
他赶忙向身后大喊:“姑娘!你的花……”
可谁知,雨中的身影仍不急不缓地向前走。一只白暂的手轻轻向后摆了摆,表示那枝花送给他了,以作谢礼。
一阵风拂过,几根发丝飘摇,去往雨中。
看着青衣渐远,车夫忽而就笑了。
斗笠下的那双眼眸中,装着这场雨。他抬头,雨水落到脸上,很冰,而天还是那般灰蒙。
“永安公主,你可真是出乎我的意料啊。”他低声说,“这就是长青说的不爱多管闲事?”
“那你觉得她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他的身边突然出现一个人,冷淡的声音传到车夫耳边。
“她配得上‘永安公主’这个名号。”对于此人的出现,车夫似乎早已料到,毫不惊异。
“可你就只见过她几次。”
“那又如何,一个人的性格是藏不住的。她要么祸害天下,要么保天下安宁,她的未来已经注定了。”
“都祸害天下了,还说‘永安’。”那人反驳道。
车夫收起了那几块银子,回头看向那道身影,用微不可察的声音说:“那我祝她柳知喻此生永安。”
愿永安,祝往生。这是南国最寻常也最难平的祝福了。
听到他这么说,他身边的同伴用一种极为复杂的眼神盯着他:“姓乔的,好好说话,别说的这么恶心人。”
车夫:“……”
没听说过不要乱拆别人台?
他最终叹了口气:“罢了,我们俩聊不通。”
过了一会,他又问:“比赛是不是快开始了?”
“三天后。”那人回道,“等比赛开始后,你就可以考虑换个地方再继续当你的车夫了。”
“为什么?”车夫听得一头雾水。对于比赛,他了解不多,只是略微关注。
“谁知道呢?反正我接到的消息是这么说的。”那人随意的说着。他透过雨幕,好像看到了什么,右手握上了身侧长刀的刀柄。
“南监司的人盯上你了。注意点,别死了。”他留下一句话,身形一晃,便又消失了,如来时一般。
利刃反射着微光,斩断了雨丝。
“南监司……”车夫重复道,轻笑出声,语气很是懒散。
“一群废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