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楼的木门出现在柳知喻面前。
喧嚣的声音在耳边萦绕。
酒楼内的喧嚣雨街道上的冷清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柳知喻将伞合起,靠在墙边,便走了进去。
一入酒楼,空气里都仿佛掺了酒气,让人萌生一丝醉意。
酒楼中卖的酒大多都是烈酒,这样才好让人们沉醉。
醉酒的人在吹嘘自己曾经的种种经历,引来的是阵阵讥笑。
尚且清醒的人到处转悠,想要打探些情报出来买个好价钱。
一个小小的酒楼,汇集了各形各色的人。
即使酒楼中如此纷扰,但也有不少人注意到了刚刚进来的柳知喻。漂亮的姑娘引来了他们不怀好意的目光。
吹口哨的声音和开黄腔的玩笑话顷刻间便充斥了柳知喻的耳畔。
不过她并不在意,她已经习惯了。
每次偷偷跑出宫,来到热闹的地方,总少不了恶意的目光,无论是因为什么。
她喜欢这个如此热闹的世界,喜欢在这份热闹中每个人的鲜活,那是她在宫中未曾见过的色彩。
或许每一个姑娘都会在最美的年纪遇到这样的人,但不是每一位姑娘都能阻止这样的视线。她们能做的,只有忍受。如此年年,这好像就变成了一件很平常的事。
她时常想,对她投出如此目光的人究竟在想些什么?
但她寻不到问题的答案。因为恶由心生,没有原因。
柳知喻穿过人群,走上了通往二楼的阶梯。灰色的墙体将她与人群隔绝。
酒楼的二楼,很是清静。是专门为喜静的客人提供的,被划分为一个又一个的小隔间。
隔间门上,写有数字,方便客人寻找。
柳知喻在一扇名为“005”的门前停下。她抬手,轻敲房门。
“请进。”温润的声音从中传出。
柳知喻推开门,看到屋中有一人正拿着一张纸看。
她径直走进去,顺带将房门再次关上。听到门关闭的声音,那人才舍得抬头看去。
“公主陛下,许久未见,近来可还安好?”他看着柳知喻,随口问道。
柳知喻没有接他的话,先是打量了他一番,才开口:“谢小二,你可让我好找,费了我不少工夫。”
眼前此人便是谢家二公子——谢书意,也是柳知喻在云城为数不多认识且信得过的人。
话落,她未等谢书意开口,便又接着说:“我看你在京中混得不错,怎么跑到这云城当少司了?”柳知喻的话,倒是有些看戏的意味在其中了。
谢书意这事在京中也是闹地沸沸扬扬。原本他在南监司当着职位,听说还准备和沈家大小姐订婚。结果突然跑到外城,官都不要了,差点给谢老爷子气出病来。平时看着温文倒是尔雅的谢二公子,竟做出这种事,倒是让人意料之外。
听到柳知喻问起这件事,谢书意内心有些无奈。他自己也没想到,自己跑到外城的事竟被传开了。
谢书意解释道:“云城的南监司被人放火烧了,上面的让我来处理一下。”话说的简单,可他谢书意哪是那么容易被使唤的。他来这,怕不是私心。
柳知喻到底还是没有拆穿他的话。听到南监司被烧,她又想到了车夫所提及的“猎人”,便随意扯了个话题问:“是猎人做的?”
“公主陛下也听说了?”谢书意的话中满是惊讶。
“你知道?”柳知喻看向他,难得还有人了解这事,她问:“猎人,究竟是什么?”
谢书意垂眸,瞥见了刚才自己看的那张纸,他没有回答柳知喻的问题,而是用一种很平常的语气问她:“柳知喻,你又为什么来云城?”
柳知喻一愣,思考了一下才答:“是长公主把我送来的,她们要夺权,嫌我太碍事,就让我来了。”
“长公主?那她有对你说让你来云城做什么吗?”谢书意的话,问得让人一头雾水。
虽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柳知喻还是配合地回想了一下。毕竟她也忘了长公主让她来干什么了。
“谁知道她想……”柳知喻干脆的说道。突然间,她想起了什么,停了下来。那是一句话,长公主在她离开前,随口和旁人说起的一句话
——“怎么,你不信任她?不就是一个比赛,你若是嫌弃知喻,就去找其她猎人。”
现在想起,长公主的话还是那般清晰,温柔的语调撞击着她的耳膜,让她分不清那究竟是梦还是现实。
“你想到什么了?”她听到谢书意问。“比赛。”柳知喻轻声说,“她要我参加比赛,以猎人的身份。”
谢书意平静地看着她:“那你呢,你怎么想的,柳知喻?”
“你总要告诉我猎人是怎么一回事吧。”柳知喻扯开了话题。她有一种很不舒服的感觉,明明所有人都知道,可偏偏就她还被蒙在鼓中。
柳知喻盯着面前的人,一字一顿地说:“谢书意,我要听实话。
谢书意端起酒杯,抿了一口酒。
酒是烈的,也很冷,就如同现在的云城一般。
谢书意:“猎人,在几十年前就出现了……”
“真早。”柳知喻随意点评道。
“猎人来自大旱之前,她们预知了这场旱灾。可公主陛下也知道,不会有人相信的……”
二十三年前。
“皇上,这简直是危言耸听……”大臣怒声呵斥那位自称“猎人”的少女,“一派胡言!”
“啪”地一声,折子被摔在地上,打断了大臣话。大臣抬眼对上了那双冰冷的眼睛,不禁咽了咽口水,噤了声。
那时的皇帝也不过十几岁的年龄,眼里最容不得沙子。大燕刚刚灭国,他看谁都像是大燕余党。
宫中有人在私下传小皇帝得了什么什么的病症,但他终究还是天下的帝王。坏话再多,也只是冰冷的话语。
戴着面纱的少女直视高位的皇帝,重复自己刚刚的话:“庆安年初,天下大旱。内城笙歌,外城浮尸。”
听她的语气,好像在陈述一段史实。
“庆安”是新颁布的年号,意为庆祝天下安宁。
“朕凭什么相信你?”皇帝只觉这话有趣。谁人皆知南国刚灭大燕,文人墨客的笔下都是赞颂。
而这少女竟敢当着所有人的面说这话,不知是该说她勇敢还是愚昧呢?
“是你杀了大燕的世子,对吗?”少女突然说了这么一句话,让在场的所有人都想立刻远离这是非之地。
宫中的大多数人都知道,大燕的世子是小皇帝在做质子时的玩伴,是他唯一的逆鳞。但那位世子离奇死了,谁也不知道原因。
现在看来,倒真像小皇帝自己亲手杀的。
在少女说出这句话时,他突然就清醒了,他猛地抓紧龙椅旁的扶手,手上青筋暴起,只觉有什么在耳边炸响,嗡鸣不止。
这些年一直纠缠自己的问题好像终于有了答案。
那一刻,他突然就看清了少女的面纱之上的那双眼睛
——是怜悯的。
她在可怜他。可怜他的自欺欺人。
明明自己杀了那位世子,却一直在怀疑别人。
坐在高位俯视众人的是他,仰着头的是少女。可仿佛少女看的从不是那位少年皇帝,而是他为登上此位所斩下的每一滴鲜血。
她看着他,缓缓摇头,仿佛在说:你配不上这些。
皇帝盯着少女,胸中好像燃了一团火,叫嚣着,沸腾着,不甘归于冰冷。
他怒吼:“你究竟是谁?!”。
“我是猎人,但不是八大门的猎人。”少女的语气仍旧平淡,好像在和一个微不足道的人说话。
八大门,一个神奇的宗门。
少女垂下眼眸,轻声说:“你不是一个好皇帝,你救不了天下……”
在少女说完后,大殿中一片寂静,皇帝的愤怒好像顷刻间便消失了,他面无表情地望着所有人。他心中的那团火将熄未熄。
一旁的大臣们被两人之间的对话搞得内心惊慌,唯恐自己听了些什么不该听的丢了性命。
最开始讲话的那位大臣如今一头冷汗。汗水顺着他的发鬓淌下,浸湿了衣襟。他无数次反悔自己为何要多嘴,但后悔已经没用了.
皇帝怒极反笑,他冷冷的看着下面的少女:“好一个庆安年初,天下大旱!朕倒是要看看,这天下,如何大旱!”
他斜靠在龙椅上,用手撑着头,大笑起来。他的另一只手藏在衣袖中却微微颤抖。他的眼中,装不下任何人。
大臣们看着这样的皇帝,只觉得他疯了。
少女平静地看完整场闹剧,转身便要离去。该说的她已经说了,至于未来如何,她也管不着了。
她走时,大殿无一人敢拦。上面的不发话,下面的也不敢动。
走出殿门,少女还能听到里面隐隐笑声。笑得狠了,甚至有些喘不过气。她感到奇怪,为什么预言都摆在这里了,却没有人在意。但那也不重要了,她是一个猎人,她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猎”人。包括这个预言。
说起来,这倒也真是一场闹剧。
自称“猎人”的少女闯进宫大放厥词,少年皇帝疯了魔思起故人,天下将旱,但所有人都醉了。
可明明没有一个人喝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