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伸手拉住她胸前的衣服,一发力把她拉进了衣柜狭小的空间里。
露奈特跌倒在我身上,却还是用手撑在我的两侧,防止压到我。柜门“砰”的一声关上了,这里只有柜门透过的一缕光,照在她身上,晦暗不明的一切都让她变得更加神秘,她的黑眼睛,在浓重的漆黑里闪着迷人的光芒。
她跌过来的时候,我们几乎是鼻尖对着鼻尖。
粘稠的沉默凝固着无法流动,我看着她的脸,从她的眼睛到她的雀斑再到她的唇,有那么一瞬间我竟然疯了一般想要吻上去。
我们对视着,很幼稚。也许我们都觉得自己的做法很幼稚吧,不约而同的开始哈哈大笑。
我笑的眼泪都流出来了,模糊了我的视线,那一缕光成为了油画上的高光。她笑着拉紧柜门,没让光再进来,笑声伴随着急促的喘息,我想我们都挺疯的,疯一点挺好啊。
笑了一会坐的腰有点僵了,就想着把门打开,透点气,我也不用一直保持这个不舒服的姿势。可我的手刚放到柜门上没有推开一条缝的时候她就发现了我的举动,温热的手掌覆过来握住我的手,好像不想我那么快结束这一切。我的心脏声震耳欲聋,电流从我的头顶劈过,贯穿我的身体和所有可能是对某人的爱。
她的笑碎在我紧张的情绪里。不像是童年吹出,再戳爆泡泡的那种快乐,这是块玻璃,碎裂的玻璃渣隐藏在情感的草坪上,而我是赤脚的旅人,这些碎渣将会深深嵌入我伤痕累累的脚心。我的意思是,她的笑是带着苦涩的。
可我那时候太过于年少、太过于愚蠢了,没有意识到露奈特喘不过来气的笑其实是无法停止的哭泣,无论是出于喜悦还是悲伤。我只是静静地等着她,直到她停止“笑声”。
出来后我看着她仍旧是沉默不语,她静了会,“回去吧,告诉奥利维亚我们不去了。”恬静的,好像什么都未曾发生过的话语。
我回到家给奥利维亚发了信息。她对此感到非常的惋惜,并表示下次还有这种情况一定还要去找她。
纠结的情绪再次攀爬上我的手背,那里是露奈特手指轻触过的地方,还留着丝丝电流。现在比她更矛盾的是我,我不知道和谁去诉说,奥利维亚?伊桑?威廉?都不可能。
离我最近的是薇薇安,难道我能告诉她吗?我又怎么可能去和她说呢?
盘子里无辜的牛肉已经被我戳的稀烂,我像对杀父仇人一样对待着它。我敢说现在我的情况简直比我十三岁时烤的那块该死的苹果馅饼还要糟糕!
薇薇安托着下巴,好奇明晃晃的写在脸上。
“亲爱的,你是遇到什么难题了吗?”
我深吸一口气,忐忑的开口:“如果,我是说,如果我喜欢上了一个女孩,你会怎么想呢?”
出乎意料的是,“我会很欣慰。”她这么说,没带一点迟疑的。“因为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刚向我的初恋女友表白。”薇薇安平静的说。
“你不会是编出来安慰我的吧……”
“当然是真的啊,同校的热情乐观的女孩克洛伊,像鹿一样的眼睛里有时投映着我的身影。所以我无可救药的爱上了她,写了十几封情书压在杂物箱底下,想给她也没有勇气,直到她也写了一封给我的被我看见,我才敢向她说出爱。我还记得那天下着雨,她没撑伞,就站在那里等我,叫我的名字。”
我从没想过祖母还有这一段历史,在我眼里,她似乎永远扮演的都是收到情书的角色。
“所以后来……?”我知道她们的恋情是必然失败的,不然也不会有我,我只是想知道原因,是她们的矛盾,还是世俗的压力?
“嗯哼,像所有烂俗小说的结尾一样,她的父母和我的父母没有一个是支持我的,她跟着父母去了英国,我被父母送到了美国。后来我们都结了婚,生了孩子,我们的孩子也有了孩子。没再联系过。”她一口气讲完这些事,仿佛把力气用光了一般,又沉默了。
我开始想,不知道薇薇安在后来的雨天,孩子在摇篮里安睡,丈夫在沙发上看着报纸时,有没有某一刻回想过那个下雨的日子,一个名叫克洛伊的女孩扬起笑容站在雨幕中。她的脸已经在岁月的侵蚀中模糊的记不清楚,但声音还是在耳边熟悉的响起,用她思念着的声音叫她的名字,她会流泪吗?向着她的身影流泪?
“而我说这些的目的是,如果亲爱的你喜欢上了一个女孩,你不用顾虑,也不用犹豫,做你想做的事。你可以对她说爱,在她能接受的情况下,我不会让他们任何一个人阻止你,我永远支持你。”
祖母说这些话的时候神情真挚且包容,我从没听父母提起过,可能这是她最大的秘密了吧。
我又感到十分的感动,因为祖母说不会让别人干涉。因为过去她是被干涉的,所以她不想我也有那样的结局。
不被世俗所接受的爱情,最终都会像三流的烂俗小说,总有一个悲剧的、俗套的结尾。人们读过这本小说,像走过一尊毫无特点的雕像,可能会有一瞬的感慨,随后就被彻底忘记。
只有当事人记得,在经年累月后还是记得,年少时可能觉得轰轰烈烈的爱情最终还是逃不过别离的宿命。
可我如今还是无法确定我到底喜不喜欢露奈特。
我想安慰安慰薇薇安,但毕竟没有亲身经历过,无法感同身受,再怎么想安慰吐出的话语也是苍白无力的。她也不需要我去安慰,几十年过去了,她也早已放下。至少表面看起来是这样。
“你为什么不去看看她呢?哪怕只是一眼。”我小声地说,近似于耳语。
“她没来看过我。我想或许她已经把我忘了吧。亲爱的,我不想自讨没趣。”她笑了笑,没再说什么。
她是胆怯了,薇薇安这是在胆怯。她也有懦弱的一面,她害怕着如果对方已经忘记那么她所留存的记忆也就像是笑话了。这是一个主动与否的问题,安静地滞留了几十年。她不想去掉这块凝固的坏血。
爱是一种神奇的情感,从来都不可能有确切的定义,我想。痛苦的时候也会很快乐吧,毕竟是为了自己曾经喜欢过的人。假设我真的喜欢上露奈特,那还有遗传的成分在呢。
露奈特很细腻,她会在我跌倒的时候保护我,也会在语气不好的同时依旧帮助我。我们拥有同一段乐园的记忆,黑暗里的大笑、她急促的喘息织成了我们的乌托邦。
我该怎么面对她呢?以何种立场,何种身份呢?
我的时间还是有限的,七月的下旬已经到来了,可能我会把吃蔓越莓饼干的时间省下来去弄明白我对她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