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后,许温程的遗体被运送回国内进行下葬,他的遗物不多,柳柔算其中一件,可不久后,这件遗物也随他而去。
许温程的葬礼上,众人都泣不成声,没有人料到一位年轻有为的医生,会死在这场战争中。
这件事也引发本国政府的不满,认为K国的做法太不理智,准备亲自出面商讨说法。
柳柔一身黑裙,双手攥着什么,失了魂般站在角落,眼里黯然无光。
柳父柳母忙着应付亲戚,只能托林羡去照看她。
林羡带着复杂的心情向她走来,俩人都红着眼眶说不出话。
“我能看看,你手里拿着什么吗?”,良久,林羡突然开口问。
柳柔缓缓摊开双手,掌心里是一枚男士婚戒,正是许温程无名指上戴着的那枚。
是负责整理遗体仪容的入殓师交给她的。
银色的戒指发着光,一滴泪落到上面,带着万字痛心之词。
林羡面露难色,强忍着哭腔对柳柔说:“他是为了救那个孩子才被炸死的,你看,他总这样,只顾着别人,忽略了自己,所以啊…”,说到这里,他再也憋不住泪。
他早把许温程当作了自己的亲哥哥看待,可如今,他的哥哥就这么走了,他甚至没能见到他最后一面。
林羡吸了吸鼻子,接着说:“所以,你要好好活着,可别让他担心了。”
柳柔失魂落魄的站在原地,缓缓反问:“他就这么丢下我走了,我为什么不能?”
根据她此前的心理状态,林羡知道她最有可能做出什么样的事,连忙劝解试图阻止:“柳柔,你不能因为这样自暴自弃,生活还得继续不是吗?”
“林医生,我有些怪他”,柳柔说:“为什么他就不能自私点呢?”
林羡一眼看穿她其实不是那样想的,毫不留情的拆穿了她:“你没有,你不可能怪他,你只是接受不了,如果那个孩子现在站在你面前,你会骂她吗?你不会的,柳柔,因为你和许温程一样,都是善良的人…”
他说的一点没错,换作是柳柔,她也会奋不顾身的去救她,可或许正因如此,善良的人才总是不如意。
柳柔不知道接下来该说什么,抬脚离去,林羡叫住了她,说道:“我会帮他照看你的,所以,有什么事一定要找我,嫂子。”
那声嫂子,本是他想好要在他们的婚礼上改口的称呼,可惜来不及了。
柳柔回过头,眼眶里的泪珠一颗颗落下,她惨白着脸,艰难的扬起嘴角,回他:“嗯,谢谢你。”
她回了家,灿灿似乎意识到了什么,一直跟在她身边陪着她,可谓寸步不离。
她重新拿起了画笔,坐在地上,周围零零散散的纸张与画笔。
她在纸上却没留下以往的色彩,而是许温程的画像。
通过照片,她得知了他的长相,一笔一笔的勾画着。
他长得很清秀,白白净净的,脸皮很薄,鼻梁很高,会戴无框的眼镜,因为没什么存在感,不碍事,上唇薄下唇厚,头发很浓密,是黑色的,从来没染过,和她一样。
画着画着,他的轮廓越发清晰相像,柳柔突然停下了挥舞的笔尖。
一股失落感涌上心头,她只感到鼻尖发酸,眼泪又开始不受控的往下落。
什么时候,我开始需要用画画,才能见到你了呢?
明明,以前只要唤你的名字,你就立刻出现在我面前,握起我的手,告诉我你来了。
想到这里,她再次哭得泣不成声。
她想起了许温程在那封信里的开场白,难过的回应:“能看见了又怎么样?没有你的世界,终是一片虚无…”
她根本就不怪他,只是希望他赶快回来,赶快迎娶她,尽管这些他都没做到,但她知道,那不是他的错,他也不想这样的。
她的哭诉里,有不能见到爱人的委屈,也有对爱人的牺牲感到的心疼。
明明那本就不能是他该承受的。
接下来的日子里,她郁郁寡欢,把自己关在房间里画画,足不出户。
灿灿总趴在一旁看她做着事,并不会打扰。
有事,她也会摸摸它的头,和它说说话,可经常说着说着自己就哭了。
“我已经看得见啦,看得见好多好多东西,看得见灿灿可爱的样子、看得见画笔在哪儿、看得见日出日落,可是…却看不见他的身影…”
她貌似又回到了之前抑郁的时期,食欲不振,难以入睡,只会拿着画笔,一遍又一遍的勾勒他的样子。
再者就是翻看自己的日记,因为里面记录着与他的点点滴滴。
看到一半,她突然想起了什么,起身到书桌旁的橱柜里翻找着。
她从最里面翻出了个纸箱,里头装着她学生时期的东西。
她想看看毕业照上的许温程。
拿出层层练习册,她在底部找到了自己要找的东西。
照片里,他的暗恋很明确,只要当年她在收到这张照片时没有收起来,拿来看一眼,就能知道他的心意。
他站在了她上一排的位置,且是在她的正后方,只要低头就能看见她。
原来摄影师早将那一幕定格了下来,只是她没趁早发现。
扣扣的敲门声传来,她收起哀伤前去开门,是赶回家送丧的柳江明。
“姐,你还好吗?”,他担忧的问。
柳柔为了不让他担心,露出平时的笑容道:“姐姐需要一点时间,不过别担心,你好好学习才是主要。”
他捧着个纸箱,递给她道:“嗯,我知道,这是姐夫的同事寄来的,说是姐夫办公室里的私人物品,让我转交给你。”
她接过箱子,向他道谢后就关门送客了。
箱子不沉,柳柔把它放到地板上拆开查看。
里面的东西摆放得很整齐,看得出整理物品的人对许温程的尊重。
她第一个拿起的是那个相框,里面裱着的相片和她刚才找出来的是同一张。
此时此刻她才知道,为什么住院期间护士姐姐会告诉她许温程不允许其他人随便进出自己的办公室了。
他对她的喜欢是小心翼翼的,如果他们没有在一起,永远都不会有更多的人知道他其实喜欢着她。
那不是因为许温程胆小,而是他不想打扰到她的生活。
她继续往下翻,找到了本日记。
原来许温程也有写日记的习惯。
她翻看了第一页和最后一页,发现他们俩人的日记是同步的。
第一页。
许温程:
2018年12月30日
漫长的学习生涯在今日迎来结尾,我松了口气,可想到此后很难再见到她,就有些难过。
同桌问我有没有什么梦想要去实现,我回答说想成为一名医生,其实这只是第二个梦想,第一个梦想,是和她在一起。
老师在讲台上致词,说着对我们未来的祝福,我趁机看向她的背影,默默祝她毕业快乐,前程似锦。
第一页。
柳柔:
2018年12月30日
毕业啦!好舍不得老师和同学们,以后有机会一定要聚一聚!
老师在讲台上祝福我们未来可期的时候我真的好想哭啊,可今天是爸妈来接我,哭的话会被他们笑话的,就忍着了。
希望自己和其他老师同学们从今以后也能继续快乐无忧。
最后一页。
许温程:
2025年4月3日
要去国外救治了,希望一切顺利。
老实说我不想去,我舍不得她。
托了林羡替我留意一下,防止我的未婚妻偷看别的男人,对不起我。
等我回来就能娶到她了,好开心啊,在入职那天我以为我的梦想只能实现一个,现在看到,两个都实现了,真好。
最后一页。
柳柔:
2025年4月3日
许温程快离开我身边了,希望他一切平安。
我不想他去,我舍不得他吃苦,可是那样说出口好自私,那是他的选择我也得尊重。
等他回来我们就结婚啦,好期待。
看着看着,她突然笑了起来,可接着却哭了。
往后的她一直这样,不是哭就是看着许温程留下的字字句句,回忆他们的往事。
柳父柳母多次劝她振作,还把林羡请来对她进行开导,可都没有用,她依旧病恹恹,依旧不开心。
有事聊到一半,她就自顾自的哭了。
“我真的好想他…”
林羡无助的看着她,面对治疗第一次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她没有再自残,也没有说过想死之类的话,可林羡知道,她的情况往往比这些还要糟糕。
哪怕这些事情是不好的,至少也是能让她发泄的,但她没有,反之陷入了无底洞般的内耗,这样才是最糟糕的。
她回到了要吃好多好多药的日子,这些药搞得她很不舒服,产生嗜睡的习惯,睡醒后没有满足感,取而代之的是头痛欲裂、手抖严重,以及心率上升。
这样的生活让她再也难以忍受,于是她在26岁生日那天,将所有药物吞下,气绝而亡了。
她的身体本就不好,加上心病,食欲不振,日思夜想,放不下他的离去,这样的结果是迟早的。
她死在了自己的房间里,房间不大,却装满了俩人之间的一切。
周围散落着零零散散的纸张,上面全是许温程的面孔,那是她死都不想忘记的人。
死前的她依旧在哭,她颤颤巍巍的拿起笔在纸上写字,写得歪歪扭扭,上面满是泪滴。
“爸妈,对不起,是我不孝,才会做出那么傻的事,我好像活着给你们尽孝,可是我真的好累,每天都活得很痛苦,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
她的遗书内容潦草,因为走得匆匆。
一旁的灿灿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以为主人只是睡着了,便乖乖趴到她的腿边给予陪伴。
可直到隔天下午,主人都没醒过来,它感到不对,用鼻子蹭蹭她,趴在她的身上,却没感知到呼吸的起伏。
它冲出房间到客厅吠,发出动静吸引他人过来,这惊动了在房里整理行李的柳江明,他走到客厅一探究竟。
“灿灿怎么啦?饿了?”,他问。
灿灿跑向他,咬住他的衣服往柳柔的房间拽。
柳江明上一秒还是不明所以的,当看见柳柔的尸体时他瞬间崩溃,冲向她拼命摇晃着她瘦弱的肩膀,哭喊:“姐!姐你醒醒!你别吓我啊姐!”
可一切早已无法挽回,她的嘴唇泛白,眼皮青紫,没有一丝生机。
距离许温程去世的一个礼拜后,她也死了,如果活着的是许温程,那结局也会是一样的。
讽刺的是,另一边,经过我国出面商量,K国终于被说服,决定向A国道歉重归于好,停止战争。
A国接受了对方的道歉和赔罪,可只是表面上的,对于同胞和其他无辜之人的死,他们永远无法释怀。
可笑吧?悲剧已发生至无法挽回的地步这场荒唐之战才得到控制。
那那些死去的人该怎么办呢?
他们甚至无法申冤。
可不管怎么样,战争还是停止了,柳柔和许温程也在别处幸福。
他们的故事迎来了结尾,不会再有续集,也不会有番外。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