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六大顺

    司锦年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下午了。

    他的记忆停在皇家官兵闯进他们家,个个配长剑,一进门便是一场战争,丫鬟奴仆们四处逃窜,可门被完全封死,官兵们面无表情,见到一个砍一个,到处都是刺目的鲜血。

    十三岁的他从未见过这场景,愣愣的站在原地,直到被突然冲上来的士兵一剑穿透了左肩,看到熟悉的奶娘突然护在面前替自己挡了致命一剑时,后知后觉地流着泪喘着大气往屋里跑。

    爹娘还在屋里。

    司启傅抱住跑进来的儿子,护住了默默流泪的夫人,外面刀光剑影,夹杂着尖叫声和哭声,护院们拼尽努力将士兵拦在主屋之外,可大家心里都一清二楚——

    拦不住的。

    司锦年看到父亲掀开了床底下的一块木板,露出了下面的暗道,将自己推了进去。

    爹娘跪在地上,一人握住了他一只手,娘听着外面步步紧逼的打斗声,流着泪望着他。

    他站在地道里望着爹娘无措地摇着头,看着一向不动声色严肃刚正的父亲眼里浸满泪光,嘴一张一合,说让他照顾好自己。

    通道的木板被司启傅重重关上,外面的光线被隔绝在司锦年眼前。

    官兵闯进来了。

    司锦年轻轻将木板抬起了一条缝隙往外瞧,温热的鲜血溅了他一脸。

    他最后一眼,看到的是倒在地上死不瞑目的父母。

    他不知道从地道里出来之后跑了多远,官兵们还在追捕漏网之鱼,他一刻都不敢停下。

    记忆戛然而止。

    司锦年睁眼,环顾四周,不知道自己这是在哪儿。起身时拉到了肩上的伤,痛得他狠狠地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时,屋门被推开了,司锦年警惕地盯着门口,看到了一个啃着番茄的白发白眉白胡子老翁进了屋。

    巫即瞧他醒了,“呦”了一声,而后探头往外大喊了一声:“孩子们!人醒了!”

    书郡本来在院子里捣鼓草药,听到声音立马将手上的药材一扔便站了起来。

    苍术在厨房准备做饭,找半天都没找到早上摘的番茄,就被书郡一起拉过去了,顺手带上了下午煎好的药。

    小小的屋子里一下就站满了人。

    司锦年防备地看着新进来的两个人,还是没说一句话。

    “怎么样了?”书郡问巫即。

    “你师父出马,死人都能活,你说呢?”

    “是是是,您最厉害了。”

    书郡拜师第二天,医术没学多少,马屁拍得这叫一个炉火纯青。

    书郡从苍术手里拿过一碗黑漆漆的药,端给了司锦年,说,“醒了就喝药。”

    哪想床上的小孩将头一转,沉默地坐在那儿,也不说话也不接药。

    三人哑然,书郡都给气笑了,累死累活把这人背上来救活了,还来跟他们闹脾气了。于是把药往桌案上重重一放,说了句“爱喝不喝”,便走了。

    苍术看了巫即手里的番茄三秒,提了口气想说什么,最后还是闭上了嘴,默默跟上小少爷。

    巫即表情没啥变化,还是笑眯眯的,可眼神却严肃了许多。

    他拂了下长眉,静静看了会儿床上的孩子,半晌才开口,道:“刚刚那给你药的是我徒弟。是他辛辛苦苦把你背上来的。你欠他一命。”

    巫即将案上的碗拿起,走到司锦年身边,伸出手将碗递出去,“要是我们想要你的命,那我徒儿大可不必这么劳心劳力把你带过来,老夫也大可以不救你。”

    屋里沉默片刻后,司锦年从被子里伸出手接过了碗。

    书郡出来后跟着苍术去厨房兜了一圈,又回到了院子里。看到巫即走出屋子,连忙迎上去,问:“喝药了吗?”

    巫即好笑地看着书郡,拿过手边的草药敲了敲他的脑袋。

    “你啊,嘴硬心软。”

    巫即进了大殿,从柜子里拿出了一本书,丢给书郡,说:“十天把这本背下来。”

    “什么?”书郡颠了颠手里厚厚的一大册书,大吃一惊。

    “十天后检查,文字和草药要一一对得上,用法功效错一个就把书抄一遍。”

    巫即悠悠留下一句话,扬长而去,留下书郡在原地一脸天塌了般欲哭无泪的表情。

    玳瑁猫伸了个拦腰,优雅地迈着碎步跟着走了。

    晚饭,书郡单独搞了个食盒去给司锦年送过去。

    司锦年醒来之后又小睡了一觉,这会儿已经醒了睁着眼,一双乌黑的眸子沉默地望着房顶,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书郡把食盒里的菜一一摆在桌上,走到床边将他扶起来,道,“吃饭。”

    出乎意料的,少年没有反抗,就着他的手从床上坐起,起身之后乖乖地在桌边坐下了。

    书郡稀奇地看着他,想着睡了一觉怎么变化这么大,回想下午师父和他呆了一会儿,估摸着大概是师父和他说了什么。

    “小孩儿,”书郡在他对面的凳子坐下,手肘撑在桌上,手撑着下巴,看着一言不发往嘴里扒拉饭的少年,“你叫啥?”

    少年放下了手里的碗,回看书郡,片刻后才出声:“我不小了,不要喊我小孩。”

    答非所问。书郡在心里吐槽。

    “那你家里人呢,要不要我们帮你告知一下你家里人。”

    司锦年夹起的菜刚到嘴边,听到这个问题顿住了,沉默了很久,才把嘴边的菜吃下。

    屋子里陷入沉重的寂静,只有碗筷偶尔清脆的碰撞声,司锦年很久没有出声,久到书郡以为他不回再回答的时候,他开口了。

    “都走了。”

    饶是在他沉默时心里就有所猜测的书郡听到这个答案时,还是有些唏嘘,这孩子看上去大概就十二三岁的样子,看他的样貌穿着就知道大概是哪户富裕人家的孩子,却落到这种可怜的地步。

    “我给你取个小名吧,”书郡打破屋里沉重的气氛,看司锦年没反驳,于是兴致冲冲地开始想名字。

    “六六大顺……叫‘六六’如何?‘大顺’也行,你觉着呢?”书郡想半天想出这个成语,感觉寓意简单又美好,扭头看少年的反应。

    司锦年:……

    书郡自然地忽略了他无语的表情,说:“喜欢哪个?‘大顺’?‘六六’?”

    司锦年无语地叹了口气,低头打算继续吃饭。

    哪成想书郡看他头一低,兴奋地敲定,“你点头了!那以后就叫你六六了!”

    司锦年手里的筷子不小心敲在碗沿,发出叮的一声,他狠狠地闭了闭眼。

    ……

    司锦年的身体恢复得很快,对三个人的态度也转变非常多。

    除了书郡让他叫自己哥哥,他嘴巴紧闭死活不肯以外。

    书郡在巫即的指导下给他上药换药,苍术兢兢业业蹲守厨房煎药,一日三副一次不落,差不多一周时间,就好了个七七八八,后面只需要静养便行了。

    但那一剑几乎已经伤及心脉,又被冰冷刺骨的泉水泡过,能救下来都在寻常大夫眼中都已经是奇迹了,所以终究还是留下了后遗症。

    只要一下雨,空气过分湿润的时候,伤口就会格外疼痛。

    这种疼痛寻常药草已经难以见效了,巫即给他施过一次针,倒是缓解了很多。

    不过时间一长,还是会越来越痛,施针也仅仅只能缓解一段时间,保险起见,还是需要定时针灸止痛才行。

    一周过去,司锦年倒是没什么大碍了。

    轮到书郡感觉自己大难临头了。

    因为距离巫即说的“十天背下板砖厚的医书”的任务,只剩下仅仅三天了!

    接下来三天,书郡进入背书模式。

    每天早上两眼一睁就是拿起板砖书一顿狂背。

    早上在前面的院子里走来走去背用法功效,下午跑到藏经阁二层的药房里面一个一个对着找,闻味道记手感外形。

    苍术除了每天拿着巫即不知道从哪儿搞来的食材做饭,也没闲着,拎着他的剑去院子里练,怕误伤小猫于是就把小猫拎去后院假山那里抓鱼玩儿了。

    寒冷刺骨的冬天在雪融化消失后渐渐过,连续一周的大晴天照得虖勺山上的乔木抽出绿芽,空气都暖洋洋的带着清醒的草木味。

    司锦年醒来洗漱完,自己给自己换了纱布,吃完桌上留着的早饭和壶里一直温着的药后,从大殿旁绕过,看到了院子里的两人。

    先是看到了舞剑的苍术,阳光从剑身上亮晃晃地反射到了他的脸上,目光一移,看到了一旁的书郡。

    书郡穿着一身的杏色麻布圆领袍,没有过多花纹的简洁面料衬得书郡清俊秀美,唇红齿白,一双桃花眼盛着细碎的日光,风姿如玉,宛如九天之上的小仙君下凡。

    司锦年愣愣地瞧着院子里背书的人儿出了神,直到一只浅蓝色的蝴蝶停在了他的手边才回过神。

    “六六!”

    书郡先注意到了他,朝他挥挥手,问:“饭吃了吗?”

    苍术耍了个剑花随手收了剑,站到了书郡身旁。

    司锦年“嗯”了一声,走到了书郡面前,本来就比同龄人长得慢、矮了两个头的他,在书郡身前才堪堪到胸前,和人高马大从小训练的苍术一比,更像是一个刚断奶的小孩了。

    司锦年头顶的碎发随着风在空中晃啊晃,晃得书郡忍不住伸出手在他头顶薅了一把。

    “怎么了?”书郡问。

    司锦年被他摸得眯着眼睛,微微垂着头,瞥到了苍术手上握着的剑。

    苍术注意到了他的视线,低头看了看自己手上的剑,恍然,“想学?”

    司锦年像是被这句话提醒了一般,郑重地点了点头:“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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