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牧牧】
我叫林牧牧。其实在十五岁以后我就叫秦然了。因为那年我父亲过世了,我就随着母亲离开了那个军家大院和林夕。
我来到了一个叫做北皖的地方,开始一种新的生活,和一个新爸爸秦天明生活在一起。我不知道为什么我会不留下林夕任何联系方式就离开,到后来她去了上海我都是几经周折才知悉。那段日子里,一切都是以母亲为中心,她成了我生命全部的意义,我细心照料,帮她洗脚,陪她睡觉。第一次见秦天明是在母亲的生日会上,那时我的亲生父亲还在,他喝的都有些多了。秦天明扶着我爸回去的。坐在他车上,我透过他同母亲的聊天知道,他,母亲,爸爸,从高中到大学都是同学。我永远也忘记不了那天秦天明看见我的样子,他的眼神很惊讶,有些窘迫,他转过头问妈妈:“这就是牧牧啊,长得真像你。”人的第六感一向很准,那一天我就因为他的那个眼神莫名的浑身难受,就像是被人脱光了衣服扔到了大街上一样。那种不愉快一直持续到现在。
“秦然,吃饭了。”秦天明在客厅叫我,自从改了名字以后他每次都这样连名带姓的叫。若不是因为母亲要求我改名字,若不是因为母亲要求我叫他爸爸,我是绝不会这样的。我总觉得父亲过世之后,他就像是终于如愿以偿一般,那种如愿以偿建立在我们的悲痛之上,但是我不会大吵大闹,因为他对母亲实属不错,为了母亲我也会一一忍耐。在上到高二的时候我毅然决然的决定退学,这是我唯一违背母亲的地方。其实在十五岁以前我都是学画画的,我和林夕在一个头发蓬乱的老师那里学画画,他常穿着一件墨灰色大衣,花许多许多的画,画室里全都摆满了他的画,浓郁的颜色。他的画常让我想起海子的诗,那个我最爱的诗人。有一次他画了一只残翼的鸟在天空中,牛奶白混合着蓝色,小鸟灰色的瞳孔和流着乌黑鲜血的翅膀。我一下就想到了海子的那首诗:“万里无云如同我永恒的悲伤。”林夕,我愿将生命中最珍贵最美好的年华赠送于你,然后躺在铁轨上聆听呼啸的火车,带着面无表情的睫毛和为你而凝的泪水。
在我离开画室一年以后,军家大院,部队小学里的头发蓬乱的老师就走了,割腕自杀,血渗透了粗糙的地板。我租下了破旧的画室。他的血像是镌刻在地板上一样,无论我用刷子如何刷洗,它就是那样带着一种叫做记忆的东西,恶狠狠的吵醒我。我坐在湿漉漉的地板上,第一次为自己的人生而感到绝望,那一瞬间我是极其想念林夕的,那也是我这些日子里除了父亲的葬礼以外掉的第一次眼泪。林夕,我只想把自己最后的一切给你。
因为租下画室之后,我在酒吧的工资便明显不够用起来,但我又急于离开家,于是我只得和乐队的主唱一起窝在一个小房子里。她叫付霖珊。她曾经像毒品一样吸引着我。她唱的最棒的歌是“加州旅馆”,站在台上像一个漂浮的灵魂,她背对着我,台上望下,整个酒吧像是喧嚣的尘世,只有她沙哑的声音穿越山脉,我停止了伴奏,其他成员也停止了伴奏,只剩下她的声音,我看见了千山万水,看见了加州旅馆,看见了军家大院的沙尘暴。然后她转过头来对着我落下泪水,花了妆。我们一起疯狂的□□,她不停的吻我,索要。她将指甲嵌进我的肉里,用力的咬我。
我想,海子的诗。
圣书下卷肮脏而欢乐当然也是我受伤的翅膀 荒凉大地承受着更加荒凉的天空我空空荡荡的大地和天空上卷下卷合成一本的圣书 是我重又劈开的肢体流着雨雪泪水在二月
林夕,你杀了我吧。
那天我看见了林夕的画,在一本有名的绘画杂志上。好孩子,画得真棒。和我所想的一样,颜色调抹的那么自然。那个男孩渲染的太棒了,阴沉、绝望、忧伤、希翼、无力、怯弱、疯狂、坚定、爱,一应俱全。那也曾是我热爱的世界,好孩子,你去飞翔吧,在青草味的天空中,让我将自己的青春喂马,换你变成雄鹰。
再次见到林夕是她奶奶过世。我不清楚为什么从十五岁开始,人生就出现在这样未知的不幸中。那天刮着很大地风,风沙席卷着整个大院。我远远地就看见了她,她看着远方的一棵杨树,忧伤的侧脸滴出水来,我静静地站在她的斜方看着。这个孩子倔强的小因子又开始作祟了。等着吧,她得找个合适的时机统统发泄出来。其实自从父亲过世,我对生死这个东西就看得淡了。那都是命运,谁也逃不掉。林夕,那都是命运,你我也是。一个也别想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