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诞结

    【林牧牧】

    这个城市下雪了,我一个人走在街上,漫无目的的散步。我不知道自己还该去哪里,我不知道这个城市的哪里还该属于我。

    妈妈的手术很成功。她很快就可以康复了。但是就在她去手术室前,她抓着我的手,她说:“回来吧。牧牧,回到妈妈身边来。”她原来什么都知道。我得来回忆一下那个我最不想提起地事情了,这件事情得从父亲死后说起。

    父亲死后没有多久,秦天明就向母亲求婚了,他那个时候对我们家很好,跑前跑后、任劳任怨。母亲看着我,答应了秦天明的求婚。我知道母亲的那个眼神,她是为了我。其实我很想告诉她,不用为了我的,我倒宁愿一直只有一个妈妈。但是我不能,她还年轻,我不能够让她为了一个家付出一生。秦天明终于如愿以偿的娶了母亲,整场婚礼的三个小时里,我只想念爸爸。

    后来,我就去了秦天明安排的学校就读高中。我唯一带走林夕的东西,是一本她跑遍了整个小镇帮我买的海子的诗集。我在夜晚到来时一遍一遍的念它,直到黎明。我把它看作是想念林夕的一种方式,我用这种方式惩罚我自己。

    付霖珊其实是我的同班同学,她一直很喜欢我,我从未接受过她。直到高二那年,校长的侄子那个嚣张跋扈的让人厌烦的男生,他拿走了我的诗集。他一直找尽办法挑衅我,但是我从来不回应他。可是这一次不可以,我要夺回我的林夕。事情其实并不是很轰天动地。付霖珊也知道了这个消息,于是她比我先去了约定的地方。那个男生脱下裤子,对着付霖珊说:“看着办吧。我爽了,就把诗集归还给你爱的女人。”付霖珊一脚踹上去,后来这个男生就住院了。因为他有错在先,所以警方的判决也很模糊。我还是拿回了我的诗集,为此我不得不面临被学校处分。世界真的很小,我的班主任是秦天明的前妻,也就是在我母亲之前的老婆。她是个温柔的女人,每次都那么弱弱无力的看着我,总让我有种剥夺了她的幸福的感觉。我不想我的母亲站在她的面前求她,不想妈妈也要接受良心像是蚂蚁一样的挣扎。所以,我退了学。我现在承认当时我的决定多少有些幼稚。当我背着书包顶着炎炎的夏日一步一步走在学校的操场上时,付霖珊叫住我,她在夏日灼热的阳光下,对我笑,她说:“秦然,我也退学了。我们去喝酒吧。”那天,我喝了很多,喝得很醉。

    我一直以为,母亲是不知晓这些事情的。我以为自己瞒天过海,以为那件事情可以石沉大海。可是它还是浮出了水面。母亲说,不管是不是同性恋,离开付霖珊那个孩子,回来吧。我看着窗外的阳光,医院的阳光总有种很不一样的感觉。我想,我可以离开付霖珊,我当然可以。我离不开的是,林夕。

    我一个人走在铺满大雪的北皖,就像是前往朝拜的路上。我抬起手抹掉滚烫的泪水。我想起我生命里出现过的每一个人,我发现原来我比谁都孤独,我一直安慰着他人的泪水,其实我才是最可怜最孤独的那个人。我忽然很想找个人大醉一场。

    我和沈航在酒吧喝得很醉,沈航是乐队的贝斯手,一个 GAY 。他好看的脸庞沉没在阴影里,他说我们分手了。我知道他说的是他的那个帅哥男友,我点上一支烟,其实我是很少抽烟的。我说我也快了。我看见他的眼睛砸落下来的泪水,他抬起头,眼神那么绝望,他说:“是不是我们这样的感情注定没有结局。”我抹掉自己脸庞上那些浑浊的泪水,我知道其实我也很想这样问,我知道其实我现在心里千万个不甘心。但是就像是不停地冲着空气挥动拳头,就算拼尽全力,迎来的只有软绵绵地回防,我们都被这样名叫家人或者社会的回防打到鼻青脸肿,再也站立不起。我多想再同母亲争取,我多想再站起来坚定不移的保护我们的感情。北皖的这场雪下到了我的心里,镀上千年寒冰,很多年以后我都常梦见那场大雪,我一个人走在北皖的街道上,空气里到处弥漫着下雪后特有的清香,我落下滚烫的泪水,拖着鲜血的内脏走在洁白的雪里,心里满当当的全是惶恐。

    圣诞节快到了,我要穿上厚重的棉衣戴上你为我织的围巾,站在银色的雪地里,在璀璨的圣诞树旁,树上要挂满了彩色的糖果,我就站在那里给你唱很多年前的圣诞歌,那首我答应你每年圣诞节都要唱给你听的圣诞歌。你一定要认真听,一定一定要。你要记住我唱的每一个音符,你要记住冬日里我口中呵出的每一次白雾,因为唱完这首歌我就走了。

    林夕,你恨我吧,你忘了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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