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夕】
上海的冬天很暖,暖到让我有些不适应。我想去一个铺满大雪的城市,我要和圣诞老人合影,我的眼睛里一定要有爱和光,我要将这张照片寄给她,照片的背面写着, Merry Christmas
牧牧,我现在出了很多本画册,有很多的人都去买。每次出画册的时候我都在想,排队买的人群中会不会有你,还是你早已经忘记了我。我每天要赶很多很多的通告,坐很多次车,我渐渐学会了轻轻地微笑,签售、上节目。很多人都说他们很喜欢我,可是我还是觉得很孤单。那天我在书上看见一句话,它说:“如果你喜欢的人不喜欢你,那么就算全世界的人都喜欢你,还是会觉得孤独吧。”你离开我世界的那一刻,带走了所有的温暖。我再也没有能够开心起来。
牧牧,我再也不会只要你是我的了。我再也不会让你整夜整夜的找我了。我也不回找尽办法折磨你了。可是我们不在一起了。我多想求求你别走,我求求你别离开我,我还没来得及改掉一切的坏习惯,我还没来得及好好爱你,我让你受尽了委屈,我还曾经如同巫婆一般的诅咒你,我求求你别离开我,给我个机会,让我重新对你好,我一定会珍惜我们在一起的每一分每一秒,我不会再任性,不会再无理取闹,我一定会用尽全部力气的对你好。我求求你别离开我……
我最近总是梦见你小时候的白衬衣,你还记得吗?当夏天到来时,你就会换上它,汗水浸湿了它,背上的汗渍在白晃晃的阳光下,我多想从后面拥抱你,紧紧、紧紧地,让你喘不过气来的。
我每天醒来时都会告诉自己,也许就在今天,我就能遇见你,也许你在人海中,也许你没有看见我,也许你身边有了合适的人,但都没关系只要我能看见你,看见你的样子,你是否还穿着我送你的外套,你是否还是那种干净的发型,你是否还是那样浅浅地微笑。它成为了我每天睁开眼睛生活的意义。
我现在没法再在路上散步了,没法一个人站在落满大雪的城市像是再看一场浩瀚地离别,我要带上巨大的墨镜来遮盖自己的脸庞,我每天坐在几乎听不见外界任何声音的豪华轿车里,我住在几乎摇摇欲坠的顶端公寓里,我有每天 24 小时随叫随到的私人助理,每个人都会对我微笑告诉我,我多有天赋,有多成功。可是他们都不知道,我最怀念的是我和你吃完晚饭在北皖街头散步的日子,我最想念的是我们能够窝在沙发上看电影,我每日每夜梦见的都是你浅浅的笑容。
我的每一幅画,我都要重新撕开我们这份爱情的伤口,我看着它都烂到流脓了,我就带着残酷而又迷恋的笑容画下我对你的爱,我热烈地爱着你,热烈的这样反复折磨伤害自己。你是我生命里全部的灵感,我闭上眼睛就能想到关于绝望的所有色彩,我可以随意的画出希望的全部光芒。那都是你带给我的,你带给我绚烂多彩的希望,然后再塞给我沉郁呜咽的绝望。
上海的秋天来了,整个街道还是干净如春。我想起了每当秋天的时候,北皖的街上就会布满了厚厚的落叶,我们散步时就能听见自己脚下枯叶碎裂的声音,脆脆地带着些许甜腻。我现在一个人生活在这个陌生的地方,我有的时候觉得人生真的很嘲讽。我们其实辗转反侧无非流浪了几个地方,留恋了几个胸膛而已,一切最后还是会回到最初的一个人。只是留恋过以后的一个人,比以前更难熬而已。
我每天都写一封信给你,很短的一些话。有时是在赶通告的车里,有时是在飞机上,还有时是在录节目的间隙。我很想你,牧牧你是否能听见,我很想你。
又是一年年春夏秋冬,冬天的大雪永远覆盖不了上海。这个城市作为璀璨的明珠屹立在海啸的最顶端。我多想念大雪的路上,那种清香的味道。就在这样的冬日,沈航来上海看我了。他穿着一身黑色的西装,打着一条银色的领带,像是一个去参加葬礼的牧师。他站在大厦门口冲我轻轻挥手,那一刻我觉得一切的时光都在倒流。我第一次见他的时候是在牧牧工作的酒吧里,他背着贝斯出现在门口,真是一个难能的帅哥,他也是这样轻轻的冲我挥挥手。我也是才知道,他来是来参加他之前那个男友的婚礼。他坐在房间里的沙发上,扯了扯脖子间的领带,他说:“林夕,你还好么?”我想着穿着白色短袖站在太阳底下和牧牧打篮球的他,看着低头喝咖啡的他,然后我明白,其实这段日子里所有人都会长大。“你呢?你现在还好么?”我干脆把这样生硬的问题抛给他。沈航抬起头,深邃的眼眸里投影出红红的泪水,他说:“我还好。”看看我们吧,看看我们这群可怜的人,就连这个时候我们都在撒着习惯性的谎言。我想蹲下来握住他的手,告诉他其实我们所有人都这么悲凉的活在这个世界上。但是我没有做到,我只觉得眼前是一大片一大片散不去的黑雾,一切的颜色都成了无力。
醒来时,我又来到了这家医院,身上穿着白色的病服。沈航就趴在床边睡着了。我本来想自己去拿床头的那杯水,但是我还是吵醒了他。他睁开眼睛,看着我,愣了几秒钟,然后站起来赶忙帮我拿过来。我用水润了润自己干裂的双唇。他看着我,一直没有说话。我看着枕头上一撮撮鲜明的头发,听见了沈航悲怆的恸哭。我知道自己的样子一定是非常丑陋的,摘掉了假发,只剩下像是寥寥无几的头发,整个人因为药物的原因褪去妆容就是浮肿蜡黄的面容。滴水瓶挂在我的头顶,混浊的液体一点一点流进我的血管里组成了我勉强为生的生命。
我说:“别告诉秦然。”
上一年的圣诞本来我就在这家医院里,但是平安夜那天我从医院跑了出来,坐上飞机去了法国,在巴黎街头和圣诞树照了相片寄给牧牧。那时,我还不相信,有一天我会死。我以为年轻的生命足够消耗一切能量,足够承担所有病痛。但是现在还没有到一年,我就已经输的彻彻底底了,这场赌局太大,我输掉了全部。
自从牧牧走后,我就来到了上海。因为自己也因为工作的关系,我很少吃饭,而且极其不规律,睡觉也少的可怜。一开始是厌食症,后来因为工作又很少能有时间吃饭。现在胃像是一个巨大的黑洞,它吞噬干净我如此年轻的生命,一定是因为我曾经太久没有给过它食物,所以它才要报复我。死亡那种消毒水凛冽又清淡的味道笼罩着我。在一个午后当护士帮我插上又一个针管的时候,我决定出去走走,我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没有完成。于是我拔掉针头,跳下床,鲜血一点点透过小孔慢慢溢出来,蜿蜒的曲线留在手背上。
我要去全球旅行,我要帮林牧牧买够未来 73 年的圣诞礼物。这样算下来她刚好可以活到 100 岁。我要去这个世界上的很多个地方,照 73张照片,眼睛里一定要有爱和光,我得雇人弄出圣诞节的气氛来,然后我就站在圣诞树旁,看着镜头,笑容里要包含对她所有的爱。
林牧牧,这一次是我要离开你了。我一直以为我可以永远站在原地,只要你需要的时候我都会在。可是,对不起,这一次是我要离开你了。
当胃疼来临时,它并没有皮肤外层受伤而带来火辣辣的酥麻感,这种疼痛来源于身体内部,我没法抓住它,只能咬紧牙关、绷紧肌肉迎接一场又一场铺天盖地的疼痛,浑身因为疼痛而颤抖,后来渐渐的连绷紧肌肉的力气都没有了,只有疼痛时吐出的暗红色的鲜血提醒我时日不多。
每天都穿着白色的病服躺在白色的病床上,抱着白色的枕头,看着白色的天花板。我想最绝望的事情,便是每天呆在这个白色的世界里一天一天的听着自己巨大而空洞的生命倒计时。
我常常昏睡着,梦见小时候的军家大院梦见北皖梦见你,梦见我们一起快乐的生活,梦见你在给我做饭,你围着围裙,还是那个我给你买的□□熊的小围裙,宽厚的背影,你说:“今天我给你煮馄饨吃。”我醒来时,点滴就快滴完了,我问护工:“今天我想吃馄饨可以么?”她点点头。然后我心满意足的继续闭上眼睛了。原来一直以来,我想要的就这么简单而已。
最近常在想,也许每一场结束都是另一个开始。有时也暗暗庆幸自己这一生都在爱你,其实我也害怕,害怕漫长而孤单的岁月里我会向生活妥协,我会放弃坚守我们的爱情。爱情这两个字太过沉重了,爱一个人,快乐那么容易,而失去以后痛苦又是那么轻而易举击碎坍塌的心房。慢慢明白了,爱情永远是生命里的奢侈品,对我们这种超越世俗的爱更是如此。我没法陪伴你为生,我只能带着我们那些名为爱的回忆的记忆独自生活。就像心甘情愿的毒药,我们只是在为了最初的爱情买单一生的孤单。
好了,牧牧。我总算没有几天就会死了。我再也不用害怕孤单的生活了,再也不用害怕向生活妥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