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个小时后就放假了。”娄绘嘴角微微扬起，正在思考下午回家要玩什么时，思绪被猛的切断。

    “距离中考也就那么一百多天了，下周五就百日誓师大会了，你们怎么一点紧迫感都没有？”

    一摞被重重甩在讲台桌上的试卷和一个满脸恨铁不成钢的老师出现在吵闹的教室里。

    面面相觑的学生，怒气冲天的老师。不用想也知道，大概是这次又考砸了。

    教室被调成静音，无言的怒火弥漫在空气里，学生们大多低着头，有的满脸不屑，假装没听到老师在说什么，继续干着自己的事；有的表情沉重，眼神黯淡，看似在反思，实则在思考周末回去要怎么玩；玩手指的玩手指，写作业的写作业。并非不关心学业，只是类似的话听了太多，早就习惯了。

    从八年级分班开始，批评与质疑的话总是络绎不绝。像什么“你们哪里有点A班的样子啊？简直就是占着茅坑不拉屎，挂羊头卖狗肉，我随便挑个C班，D班的学生过来都会，都讲了多少遍了....”

    “据了解，曾有领导在此地建了一个水库，名为A班”

    “你们怎么一个个都跟个木头人一样的，上课也不积极，都是哑巴吗？还不如C班D班的学生呢”

    “我带了那么多届A班，就没见过像你们这样的，还不如我之前带的C班D班呢。”

    “你们是A班，难道不应该全方位碾压下面的班级吗？人家B班的学生目标是普高都那么努力，那你们呢？后面黑板上写的目标全是清一色的一中，你们现在在干嘛？”

    “怎么一点学习的氛围都没有”

    “到底有没有把心放在学习上？”

    诸如此类，便不再一一赘述。老师压力学生已成日常，为了适应这种高压环境，A班学生的选择是默默的躺下，以增大受力面积，减轻痛苦，并反向压力老师。

    回到刚才的场景，这位虎视眈眈环视着教室的女人是A班以及B班的社政老师。她阴沉着脸色，眉头因为不满而紧紧的皱在一起，这种让人恼火的沉默并没有持续太久，因为她又开始发言了。

    “昨天，我刷朋友圈的时候，看到了娄绘同学的一张游戏截图哦。文案呢，大概是因为打输了，很不爽所以发到朋友圈抱怨一下。”鞋跟敲击地面的声音萦绕在教室里，不知不觉间，她走到当事人身边，死死的瞪着一脸心虚的娄绘，冷哼一声，又走回了讲台“周末回家，你们有没有背社政提纲？有没有把复习导引拿出来看一看？有没有把错题理出来把自己不懂的知识点好好复习一遍？”

    “都快中考了，同学！你居然还有心情回家玩游戏？说白了，你们坐在这里都是一样的学，真正分出胜负的，是看你平时的空闲时间有没有好好利用好。到底是在默默的努力，还是在打游戏。”

    “打输一场游戏那么生气，怎么不见你做错一道题的时候这么生气呢？”

    “人家3班的学生，目标是普高，都没有你们玩的那么开心。平时社政成绩出来，你们又被人家拉开了多少分？”

    她随手把试卷抛给了第一排的同学，示意她发掉。

    “A班就要有点A班的样子！”凌厉的目光扫过台下的每一位学生“总拿下面班级的学生和你们比较你们也不乐意，那你们看看林游栎，我怎么就从没见过他在教室里喧哗说笑，到处走动。人家为什么总是能考第一？能不能反思一下自己？”

    她口中的那个林游栎，也是娄绘的同桌。此时面如死灰，绝望的闭上眼睛，尴尬的用手捂住半边脸，头转到一边去，假装在欣赏窗外的居民楼和远处灰白色的建筑。

    “注意看，这个暴戾的女子企图将矛盾转移到我们人畜无害的小优身上”娄绘面无表情的吐槽着，怜悯的拍了拍好兄弟的肩。

    此时试卷发到他手上，他只看了开头一个数字就忍不住笑了。结果一抬头就和社政老师对上了眼，只能拼尽全力控制表情，最后嘴角抽搐难受的不行。此时此刻唯一的补救方法就是看一眼林游栎的试卷，因为每次他看到同桌考出来的逆天分数就再也笑不出来了。

    老师发表完慷慨激昂的演讲后最多上课比较吓人，稍不注意就会踩雷，不过除了比较影响心情和状态外倒也没多大事。更何况对于娄绘这种对老师的话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上课嘴巴动都不动一下的学生来说。

    “你稍微也听一点吧。”林游栎实在有些看不下去了，他用笔轻轻戳了戳娄绘“她要讲重点了。”

    “噢。”娄绘撇撇嘴，从盯着手指发呆变成了盯着黑板发呆。

    “孺子不可教也。”林游栎叹了口气。

    “我听到了哦。”娄绘轻哼一声“知道啦，我会好好听课的。”

    结局是整张试卷的笔记只有一个表情包。

    你知道的，如果一个老师在课前决定大骂特骂一顿，那估计他或她就没什么时间讲课了。于是这节课很快就以老师又一次扔下狠话为结局结束了。看见老师的身影离开教室，安静的教室马上就炸开了，同学们七嘴八舌的讨论了起来，内容无非是什么“打个游戏都要管”“学社政有啥用啊”“三班那群人都是开卷考试诶”之类的话。

    “哇塞哇塞，这个社政老师我都懒得说她了。”娄绘潇洒的把笔一甩“干脆直接把一班的班牌和三班的换一下得了。三班这么牛逼怎么不让三班当A班啊？”

    教室很嘈杂，身边的人很沉默。娄绘习以为常，但还是故作不满的往同桌身上靠去“这个L歪歪又不理我。”

    “你已经把我想说的说完了。”林游栎头都没抬，手上的动作也一直没停。娄绘仔细辨别着优等生正在写的试卷，努力的回想了半天后疑惑的问“这是哪张卷？”

    “昨天英语老师发的那张一模模拟卷”回答他问题的是单染，林游栎的前桌，此时转过身来笑眯眯的看着娄绘“娄绘同志不会还一字未动吧？”

    “班长还是太了解我啦。”娄绘点点头，低下头从抽屉里拿出一大摞试卷，企图从中窥见英语作业的影子。

    “再过三分钟他也找不到。”沈青仪毫不犹豫的断言。此男是单染的同桌，娄绘的前桌。当然，也是好朋友。娄绘将一根手指放在唇前“不要诅咒我。我能找到的。”接着像是为了证明一样，他又一头扎进试卷堆里，结果翻箱倒柜发现查无此卷。

    “歪歪写不写作文？你不写我就不写了”祝澪壹加入了谈话，“写完了把试卷借我对一下行不行”

    “不行。”娄绘干脆利落的帮林游栎拒绝了“他的试卷得先让我品鉴一下。”

    “是借鉴一下吧。”祝澪壹没好气的翻了个白眼“连试卷都没找到就不要乱叫了”

    “要不要先和我对一下？”许汀衍从试卷夹中抽出作业“我除了作文都写了。”

    “好呀好呀”祝澪壹嘿嘿一笑，接过了试卷“踢踢每次都写那么快，好羡慕哦。”

    “所以正确率比较低...最好不要太相信我的答案”许汀衍自嘲的笑了笑，“你待会和歪歪对的时候顺便帮我对一下哈。”

    “没问题没问题”祝澪壹顺手拉上了校服拉链“话说都三月下旬了还这么冷，难道每年都这个样子吗？”

    “今年冬天留级了啊。”许汀衍叹了口气。

    一下子出场六个角色看上去可能会有点乱，所以我在这里总结一下。以上出场的角色分别是娄绘，林游栎，单染，沈青仪，祝澪壹，许汀衍。两女四男（虽然男生的名字有点像女生的，但请不要介意，因为我不太会起名，而且其实都是随口起的。本来想求助于他人，但是原来的名字已经叫顺嘴了，舍不得改了，所以就先这样吧。）他们六个人是住在同一个小区，从小学开始就一直同班，关系特别特别好的朋友。

    六人组吗？有点意思啊。

    稍微熟悉了一下人物，就继续下面的剧情吧。

    这是放学前的最后一节课，林游栎正在写数学题，毕竟这次是难得的自习课啊。接着一个纸团从天而降，精准的落在他正在写的那道题上。不用想就知道，肯定是坐他旁边的那个家伙给他的。所以他打开了纸团。

    “放学一起走。”

    “no”

    “why no”

    “no why no”

    “why no why no”

    “值日”

    “我等你”

    “老师让我放学去办公室”

    “好吧好吧好吧，那我就不管你咯”

    某娄姓男子早早的收拾好了东西，在老师起身示意可以走了的时候，他是第一个站起来的，把凳子搬到桌子上后捞起书包就赶紧跑路了。

    跑一千米有没有这么快呢？娄绘想着，成为了第一个冲出校门的学生。接着，他慢条斯理走过从前上下学都会经过的小巷。

    因为家里学校不远，所以娄绘一直都是步行回家。

    四周好像随着他离开学校的那一刻变得寂静起来。下午五点的街头却只有三三两两的人与他擦肩而过。旁边的马路上也就那么几辆车。不过在娄绘的印象里，这条街一直都是很热闹的。

    冷冽的寒风卷过街道。影子在街上越拉越长，在拐角处一逗留便突然烟消云散。

    地上的尘土被吹到娄绘脸上，飘进了眼睛里。他弯腰低头眨了眨眼，等把小颗粒从眼睛里弄出来后再抬头才发现街上似乎被清空了。

    也许是因为平时人流量多，这条街上有很多小吃店。娄绘望着其中的一家，平时爱笑的老板娘并没有出现。还是有白雾从那口大锅中飘出，虽然娄绘并不认为那些小液滴是移动的。桌上吃了一半的面，散落的几个纸团，还在锅里烧着的煎饼果子，无一不在表明这里有人活动的痕迹。

    所以人呢？

    娄绘不安的咽了口唾沫，看了看手表。

    更不安了，他的电子表很任性的罢工了。时间一直都停留在某一刻，娄绘威胁似的盯着那串数字，可惜他的眼神不够唬人，手表没有屈服于他的淫威并重新运作。

    他一边拍着手表企图暴力修复，又一边抬头观察四周。太安静了，静的硕大的街道只能听见他一个人的呼吸声。也许是在做梦吗，他用力的拧了拧手臂上的肉，好在他的声带和神经系统依然健全。疼的龇牙咧嘴，又暗地里懊悔干嘛要自讨苦吃。

    我真是上学上傻了。他深深的叹了口气。

    早知道我就和小优一起回家了。

    “娄绘同学”

    某个完全陌生的声音突然喊了一下他的名字。把正在发呆的少年吓的够呛，后者一个不小心就狠狠的撞电线杆上了。

    “谁啊？”他勉强从牙缝中挤出这句话，吃痛的揉着脑袋。没有人答复，他觉得奇怪但又碍于头疼也就不再管。等他好不容易缓过来了，一抬头就和一双扑闪扑闪的像素大眼对上了，又是一吓。本来不小心撞到电线杆就烦，又被一张只有脸和脖子的像素人突脸惊吓。因为疼痛而缩起来的五官在那一刻失去了控制，娄绘差点一口气没有喘过来，也许就因呼吸不畅死在这个手表不能正常使用的地方了。半蹲的姿势也变成了整个人瘫软在地。

    那双像素眼睛眨了眨。也许是为了显得人畜无害一些，它是低饱和的温馨暖配色。它用着生硬但是甜美的电子嗓音和娄绘打招呼：“你好呀同学，初次见面，很高兴认识你”

    娄绘半张着嘴，看表情是要发表一篇演讲，然而他还是什么都没说，合上嘴，无语的点了点头。

    “你是什么东西啊....？”娄绘扶着他热情拥抱过的电线杆踉跄的站起来，并摸了摸这张像素脸，发现手穿了过去“呃，是真实存在的吗？”

    “我是学习程序。是来帮助你顺利度过中考的”学习程序露出了微笑“我是真实存在的。”

    “没有你，我的中考会很不顺利吗？”娄绘戏谑的笑了笑

    “你会感到遗憾的，同学。用过我的人最后都考上了重高。重高率高达100%噢！”学习程序很得意的挑了挑眉，几张数据表出现在了娄绘面前。

    “重高？”娄绘仰起脸重新和像素脸对视，然后指了指自己“你要改造我吗？”

    “是帮助你。”学习程序纠正。

    “诈骗吧。”娄绘挎着脸，祥装要走的样子。

    “哪有这么有仪式感的诈骗？我为了你可是清空了街道呢！就为了能和你好好的谈谈。”学习程序装出委屈的样子，飘到娄绘面前。

    “你怎么帮我？”娄绘皱了下眉“能不能飘低一点？我仰着头有点难受。”

    “像你这种学生，上不上下不下的。我用的最普遍的方法是分数转换法。你看，你的英语可以普遍考到115，但是你的科学却只有120左右。如果把你的英语成绩以一定的比例转换，就可以让你的英语保持到110，科学150。”学习程序一边介绍，一边让自己和娄绘平视。

    “这个分数不够重高。”娄绘一副“还以为你有多厉害”的嘲讽样子“去年某二字沿海省份推行了全省中考，难度低了很多，分数线也高了不少欸”他不屑的扫视了一下像素脸“你今年刚出来干销售吗？”

    “你可以多换点，以1:40的比例转换就可以让你的英语114，科学满分。”学习程序补充“取决于你”

    “那代价呢？”娄绘眨眨眼。

    “代价就是英语考得更少啊。而且你的英语还可以通过后期再补上来，不过你补一分得花出补四十分的精力。但我个人认为如果你把补四十分英语的精力放在补科学上就不一定会涨四十分。补英语反而更容易吧。而这就是化难为简。”学习程序又得意起来。

    “听着好像很厉害。”娄绘点点头“你怎么帮我提科学呢？”

    “知识会自己进你的脑子里的。”

    “哇。”娄绘很捧场的故作恍然大悟，但他的脸又很快冷下来“可信度几乎为零。”

    “给你举个例子”像素脸表情没有那么多，一直维持着一个礼貌的微笑“你的发小，许汀衍，就是我的用户之一你也知道，她那几乎逆天的理科和不落后别人的文科让她一直处于考重高的第一梯队。”学习程序调出了沈汀衍作为用户的各种信息“还有这个，单染，也是你的好发小。他是不是除了社政都很优秀？因为他献祭社政成就了其他科目。”

    娄绘看着那些资料和信息，没有说话。

    “你需要我。我了解你，娄绘同学。不妨想象一下，假如你考上了重高，你觉得你在外地打工的父母会不会因此向你投来关注。会不会因此而将你视作他们的骄傲。”像素脸说“你已经，十几年没见过他们了吧。能一直这样想念一对根本不怎么关照你的夫妻，你的毅力我还是很认可的。如果你把这份毅力放在学习上，就用不上我出场了。”

    “更何况，他们在外地努力打工赚钱，是为了供你上私立初中然后混吃等死考个普高的吗？”

    “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你只是考了个普高。会辜负多少人？为了养你在外含辛茹苦打工的父母，一把年纪了还要照顾你起居生活的爷爷，还有即使到了现在也不想放弃你的老师，你就那么忍心让他们失望？”

    “虽然你现在读的私立初中已经很便宜了，但一年算下来不还是要占总开销的一半？你要是不考个好点的高中，那不就是纯粹浪费钱？”

    “再说了，你自从分班分进好班后成绩就有点一落千丈。但是你的街坊邻居和亲戚，只要是认识你的基本上都知道你在好班。要是最后考了个职高呀普高呀，面子上多难看。到时候被瞧不起的还是你的父母。你班主任勤勤恳恳工作那么久，被你一个人拖了后腿。教出这样的学生，他是要晚节不保啊！你好意思成为他完美工作履历上的污点吗？他平时对你多好你又不是不知道，你就是这么报答他的？”

    “你说你作为一个好班学生，学的比别人久，玩的比别人少结果最后就考个普高有啥意思啊？以后下楼干脆别坐电梯也别走楼梯了。你能不能反省一下自己然后认真学习啊？”

    熟悉的语录一句又一句的蹦出来，听的娄绘头都在隐隐发痛。

    “好好好我知道了！我学！我学还不行吗？”娄绘烦躁的抓了抓头发“你其实是我们班主任附身吧...”

    “这边和我签用户协议。”学习程序干脆利落的把协议发到娄绘面前“你想要怎么调整成绩呢？你烂的可不止一门科学。”

    “还是用英语的分换。1:40好了。”

    “真是有够大胆的....”那张像素脸做了个夸张的表情“结合你的情况，我给你定下的目标是二中。”

    “二中？考不上。”

    “二中都考不上？一中你想放弃就算了，末流重高都不想上？你还是好班学生吗？”

    “是我要上的好班吗？学校自己把我挑过去在教室里整天背背背学学学有问过我的意见吗？”娄绘没好气的反驳“不实现目标会怎么样？”

    “不会怎么样，但是如果你实现了，我会给你一份大奖。”学习程序的笑容更加灿烂了。

    “什么大奖？”娄绘有了点兴趣。

    “暂时保密。”

    “烦死了...你可以走了吗？我要回家了。”刚刚还兴致勃勃的脸瞬间又冷下来。

    “可以了，去吧。”

    稍微一眨眼，街道又马上热闹起来。来来往往的人嬉戏打闹着擦肩而过。路边是车在疾驰。爱笑的老板娘具有穿透力的嗓音又混杂在人群中，店里也挤满了客人。娄绘又看了看手表，完好如初。

    我难道是走路走睡着了吗？娄绘摇了摇脑袋。像往常一样往家里走去。

    这就是一切的开始。自那以后，娄绘就走上了考二中的路，并一去不复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