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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男孩，他很特别。”
这是程绵对记忆里的那个白衫少年最多的形容。
“那他长什么样子？”
“忘了。”
“那他叫什么名字？”
“......不知道。”程绵惭愧地眨了眨眼。
五年前的盛夏，那个少年仿佛从天而降，如神明般纯粹耀眼，照亮了程绵往后许多年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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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从小到大的每一次转学一样，由于父母经常周转各地做生意，程绵总是猝不及防地来到一个陌生的城市读书。
这次也一样。
中考后的暑假程绵过得相当惬意，但还是抵不住搬家后的舟车劳顿。
她忙了一上午终于收拾完搬来的大箱小箱行李，此时正悠哉地窝在院子的摇椅上小憩，手里还拿着一只桃子味冰淇淋。
蝉鸣为飞舞的蜻蜓作奏，好像与夏日晴空浑然天成。
树影斑驳，细碎的光影洒在女孩稚嫩的脸上，一切都刚刚好。
——这次又会在这座城待多久呢？
由于频繁地搬家和转学，程绵打小就没什么朋友，幼时的伙伴都在老家白城，也是很多年没见了。
柔柔的微风吹过，带来一丝难得的凉爽，她深吸一口气，空气里仿佛都是清新的绿色。
京州是一线的大城市，白城到京州大概三个小时的车程。
程绵跟随父母第一次来到京州，父亲找人租了一个可以称得上是破旧的小院。
院子看着就有些年月，但好在院子干净阴凉，倾颓的墙壁缠绕着密密的爬山虎，石头上上长满了青苔，连每一块石砖都带着耐人寻味的年代感。
“绵绵，我给你办好了入学手续，京州一中，离咱家就几百米远，你八月三十号去报道。”
一个黑影一下子挡住了她面前的光线，程绵抬起头，妈妈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旁边。
眼前的女人头发纹丝不乱，妆容精致，穿着干净利落的黑色西装，和这个绿色原生态的院子格格不入。
“知道啦，妈。”
＊＊
程绵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睡着的，晃晃悠悠就睡到了午后。
“砰——”
一声巨响很不礼貌地打断了她的夏日美梦。
程绵被吓了一跳，嗖得一下从躺椅上坐了起来。
她睡眼惺忪地向四周打量一圈，仔细辨别噪音的源头。
嗯？
她的目光很快锁定在院墙边一棵老槐树下的少年身上。
也不知道男孩是从哪冒出来的，这个男孩一身白色t恤衫，黑发宽肩，半蹲在地上随便扑了两下裤子上的尘土。
他显然还没有注意到那边躺椅上一直盯着自己的程绵。
程绵看了看院子，确认院子的大门是锁着的，又看了看男孩身旁的树。
嗯，看来他是从树上跳下来的。
“你这家伙！私闯民宅，我要报警的。”
少年刚踏出没半步，就被突然出现的软糯声音吓了一跳，这才注意到竹藤躺椅上坐着的怒目而视的程绵。
程绵站起身，顺手拎起一把倚在墙边的铁铲防身，那铁铲比她自己还高一头，看上去很有杀伤力。
男孩显然也没反应过来。
见他一动不动，程绵又准备拨通报警电话。
男孩一看这阵仗，也慌了神，赶紧跑过来，伸出手做了个拦截的手势。
“停停停！”
他也没想到这院子竟然出来个人，这里以前明明是个没人住的空院子……
“等一下，我可不是小偷。”
男孩解释道。
这声音干净沉稳，像冬日缓缓融化的雪水，一下打破了这个炎热沉闷的夏天。
要怪就怪这个看脸的世界，程绵也觉得他不像坏人。于是放下了一点防备，删掉了手机里刚输入的报警电话。
程绵打量着他，面前的男孩肤色很白，在阳光下显得格外耀眼，他细碎的黑色短发有些凌乱，眼神里带着干净的少年气。
“那你进我家干嘛？”程绵瞪着眼睛叉着腰，气鼓鼓的脸显得十分正义。
“我是来找狗的。”
男孩说话间往四周望了一圈，好像在找什么东西。
然后抬手指了指院子角落的一个洞口。
“我家的狗刚刚从那个狗洞钻进来，你看到没？”
程绵迷惑地摇摇头。
上一秒她还在美好的梦乡里，怎么可能注意到院子里进来条狗啊。
男孩四处张望，好像发现了什么，目光落在院子角落的杂物堆前，脸色迟疑地一步步走上前去。
他单膝跪在地上，伸出右臂在一个废纸盒子里摸索，右手立马紧紧拽住一只毛茸茸的白色东西，直到把它从纸壳里拖出来。
“快出来，怎么还赖在别人家不走了。”男孩喊道。
程绵歪着脑袋，在一旁弯下腰好奇地盯着男孩的一举一动，再靠近一点，她才发现这居然是一只毛茸茸的萨摩耶幼崽。
午后的阳光毒辣，一大片日光铺洒在男孩干净的白衫上，显得有些刺眼。
程绵只觉得他好像在发光。
男孩终于把这条萨摩耶幼崽从里面抱了出来。
他蹲在地上回头看向女孩，男孩清澈的目光刚好和女孩好奇的眼睛相撞，这一瞬，两人都愣了愣。
大概是有些不好意思，两人的目光又不约而同地飞快躲闪，生怕发生什么化学反应。
男孩一手抱起狗，站起身朝向程绵，脸上一副“看吧我真的是来找狗的”的正义表情，一边扑棱着狗身上脏兮兮的毛，严肃道。
“绵绵，不要乱跑。”
不知道这狗听没听进去，程绵却条件反射地瞪大了眼睛，然后很快反应过来。
“哈？你的狗叫什么？”
“绵绵啊，怎么了？”
程绵： “……”
老天爷，所以，她居然和别人家的狗撞名了？
“绵绵，下次再乱跑我真不找你了。”
程绵又一激灵，男孩真像在叫自己的名字。
男孩怀里的萨摩耶幼崽呜呜叫了两声，吐着舌头，直往他怀里钻，一副“我错了但下次还敢的”样子。
程绵偷偷瞄了几眼面前的少年，他干净清冷的气质实在太抓人。
这种感觉像在闷热夏天畅快地喝了一大口凛冽的冰水，清凉解渴，让人忍不住想多看一眼。
男孩自顾自地往院子门口走，走了两步好像想到了什么，转头问道。
“你是新搬来的吧，这个院子以前从来没人，所以我才翻进来的。”
“我家今天刚搬来，不过为什么这院子以前没人？”程绵背着手，跟在他身后。
“嗯……”男孩沉默了几秒。“子不语怪力乱神。”
“……”
好嘛，现在不仅被吓了一跳，怎么还有点阴森森了，程绵无语。
两个人走到院子大门口，男孩定住，程绵也停下脚步，男孩见她不动，叹了口气。
“我的意思是，能不能给我开个门，我家院子就在对面。”
“怎么来的就怎么走嘛。”
程绵眉梢轻挑，眼神示意着院子边那棵老槐树，意思是让男孩再次爬树翻过去。
男孩：……
**
“绵绵，出来吃饭。”
程绵应了一声，她看小说正在兴头上，把书倒扣在床上，揉了揉发胀的眼睛，翻了个身从床上坐了起来，墨迹了一会儿才穿上拖鞋起身。
厨房里萦绕着一股清香，是熟悉的宫保鸡丁的味道。徐燕正站在灶台前盯火候，身上的职业装还没换下来，显得干练利索。
程绵走到一旁准备好碗筷，从筷笼里数出六只筷子，随即顿了一下，转头问道。
“爸今晚也不回来？”
“回不来，你爸店里忙。”
程绵默默放回去一双筷子，把碗筷摆到桌上，然后拿起两根筷子夹起一块肉尝了尝。
“好吃！”
徐燕瞅了一眼程绵，脸色转变为一脸嫌弃，不满地“嘶”了一声。
“你这孩子，说了多少遍吃饭前要洗手。”
“我又不是吃手抓饭，为什么要洗？”程绵撅了撅嘴，嘟哝了一句。
徐燕把一碟子菜端上桌，嘴上仍然没闲着。
没办法，程绵心想，谁让这是我妈，谁让我妈是徐燕。
保险公司万年业绩第一的王牌销售徐燕女士，深谙语言的艺术。唯独对自己的亲闺女程绵采用“唠叨战术”，徐燕的唠叨程绵从小就听到大。
虽然父母总是忙于工作，但程绵的身边从来都少不了妈妈的管束，她有时候甚至怀疑徐燕女士上辈子是不是一只鹦鹉。
“最近学习了？”
“学——啦——”程绵拖起长音以示不满。
“程丞没喊你出去玩吧。”
“没有，我看他朋友圈一天天可忙了。”
程丞是程绵的堂弟，比她小两岁，大伯一家早年在京州发迹，之后一直定居在京州。跟刻板印象里的暴发户富二代一样，程绵的这位富二代堂弟打小就不爱学习，现在刚初一，一放假就到处疯跑。
“你弟要是喊你出去你就说要在家学习，可不许跟他出去野。”
“我知道。”
程绵夹起一粒花生仁，突然想到了什么，停下手里的筷子，抬起头问道。
“对了，妈，咱家对面院子住的是谁啊？”
“对面？住的是个老太太和她外孙啊，怎么了？”
“没怎么......”
程绵嘴里发出咔嚓咔嚓的嚼花生仁的声音。
“听说那家小孩学习特别好，今年中考全市第一。”徐燕女士总是能及时拉回话题。
“全市第一？”程绵瞪大眼睛，“这么厉害？”
没想到那个男孩居然这么厉害，脸盲的程绵一时之间想不起来男孩的脸，但脑海里还是浮现出男孩在阳光下耀眼的轮廓。
徐燕瞅了一眼正愣神的程绵，恨铁不成钢地叹了口气，“你啥时候给我拿个第一回来？我托你大伯的关系才给你塞进京州最好的高中，你能不能也给你娘争口气？”
“好好好好好，妈，你多吃点花生，少说话。”程绵赶紧给她夹了几粒花生仁。
徐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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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月后，京州炎热的酷暑终于过去，程绵正式迎来了自己的崭新的高中生活。
京州二中是全京州最好的高中，更是无数学子梦寐以求的学校，学校里随随便便一个学生都是初中班里的学霸级人物。
除了程绵。
因为家里生意的原因，她不得不跟着搬家转学。
好在她的大伯程功在当地是个有权有势的人家，徐燕女士跟她大伯说一声，程功就立刻把她安排进了京州二中，还是最好的班级。
高一七班。
程绵在分班榜找到了自己的班级，顺着楼梯走上去，左转就是高一七班。
她在第二排的一个空座坐下，放下书包，才发现班级里已经有一多半的同学到了，或许因为互相都不熟悉，班级安静无声。
一个高瘦的男孩右手抱着个篮球，风风火火地在高一七班的门口站着，他四处张望后发现要找的人就在眼皮子底下睡觉。
于是很不客气地把睡觉的男生摇醒。
趴在桌子上睡觉的白T恤衫男孩直起了身子，终于又一次吸引了程绵的视线。
“找我干嘛？”
高瘦的男孩说：“放学去打球啊，再叫上烁哥，你姐有空的话也一起叫上。”
少年下颌线条清晰，鼻梁高挺，他揉了揉眼睛，脸上还带着刚刚睡醒的慵懒气息。
“知道了。”
程绵仔细盯着他许久，终于把他和邻居家养狗的那个男孩联系了起来。
原来是他。
作为一个深度脸盲患者，这已经是一种极大的进步了......
铃声响了两声后，班主任走进了教室。
丁祈泽小幅度地伸了个懒腰，支着下巴，头转过去看向窗外，心绪早已不知道飘到何处，完全忽略了班主任喋喋不休的讲话。
下课后，程绵一个人坐在座位上，并没有想要交朋友的意思。
她不知道自己要在这座城待多久，所以就算认识了什么朋友最后恐怕也会变成不舍的离别。
“想要制造羁绊，就要承担掉眼泪的风险。”
儿时无数次和玩伴们的哭天撼地的离别，让自己深刻地参透了这句话的含义，交朋友对她来说变成了一件很麻烦的事。
她微微侧过头看向前排靠窗座位的男孩，毕竟这个班级里程绵只有和他还算有一点交集了。
少年静静地趴在桌子上，头也不抬一下。
下午的课是英语课，英语老师这节课带着学生跟读单词，她目光时不时扫视着同学，观察台下的学生有没有认真跟读。
老师向窗边一瞥，显然也注意到了这个正百无聊赖地盯着窗外的男孩，一遍单词读完后，老师停下来说道。
“下面我来抽查大家对这些单词的掌握程度。”
大部分同学瞬间埋下了头，害怕因为和老师对视后而被点起来读单词，英语老师眼神扫视了一番，最后目光落在丁祈泽的身上。
他仍心不在焉地看向窗外的飞鸟，没有一丝回神。
“来，靠窗的那个男生，你来读一遍这些单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