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浮荣倒时再度撞到桌子,桌子一颤,摇摇欲坠的酒瓶酒杯哗啦啦摔下一片,发出巨大的动静。剑拔弩张的气氛停滞一瞬,仿佛播放的音乐被按了暂停键,杨正修正拽着金总领子,一拳挥到半空,闻声停止。
他顿了下后,悬着的拳头狠狠揍中金总的脸中心,看都没多看一眼,冲保镖做个开打的手势,便踩着桌子一跳,落到玉浮荣身边。他想将他拉起,可玉芙蓉软得像破口袋,直往下掉,杨正修只得将他抱起,问道:“你意识还清醒吗,需不需要去医院?”
玉浮荣半真半假地陷入神志不清,感到身边有人,双手紧紧抓住他的袖子,低声道:“……救救我,救救我……疼,真的好疼……求您帮帮我……”
他瑟缩成一团,眉头紧蹙,脸上忽然掠过一片可怕的阴影,泪水打湿长睫。
“求求您了……”他呢喃道,“不要丢下我……”
杨正修皱眉,脸色有些不自然。他犹豫了下,将玉浮荣打横抱起——他习惯性想用搀的,却发现扶不住的情况二次发生,玉浮荣真的宛如一个布偶,柔软脆弱,不依赖着他便寸步难行——他小心护着玉浮荣,冲背后交战的保镖们再打了手势,转身大步欲走。
“杨正修!”
背后传来尖利的叫喊,杨正修脚步丝毫不停。玉浮荣微微眯起眼,看到金总邪魅的面孔变得青鼻脸肿,血泪交织,与街边打了败仗的混混毫无差别。
他声嘶力竭道:“杨正修!你个疯子——!老子不会放过你!!”许是情绪过于激动,话音刚落,鼻血顺着他的人中缓缓滑下。
玉浮荣收回视线,悄悄往杨正修怀里埋得更深,掩饰一瞬间勾起的嘴角。
虽然从工作和身体来讲,他似乎也完蛋了,然而他第一次看到自己的仇人吃瘪,哪怕仅有一丝,却有超出预料的愉快。
杨正修健步如飞,带他出了门,转过几个拐角。玉浮荣认出它并非出大门的路,心中微晒。有风拂过,他打了个寒颤,却放松了身体。
他冷静地想:“果然,没有人会放过我。”
他并不失望,毕竟他从未真正期待过。
玉浮荣打量着杨正修,颇具遗憾地在心中描摹着那张轮廓分明的脸,几乎想戏谑地感慨一句:卿本佳人,何必为贼?——虽然你不为贼,咱俩也无缘便是了。
他有点可惜,不过没有任何异议。发展某种意义上甚至是他希望得见的:他的工作彻底没了指望,那群人今夜过后,对他恐怕不会再提起任何纯暴力以外的兴趣,他必须找到下一条出路。
被杨正修中断的事情,也该由杨正修继续——玉浮荣默认这是杨正修欠他的,正如之前许多次一样。
玉浮荣安静地倚着对方,杨正修带他上了几层,走出电梯。装修肃静的走廊静静接客,一样灯光璀璨,氛围倒与别处大相径庭。一扇黑色大门打开,里面仿佛是个宾馆的豪华包间,干净整齐,别无杂物。
杨正修把玉浮荣放到床上,后者忍耐着床铺摩擦带来的不适,顺从舒展开。凉意让他清醒了点,他眯眼看向床边高大的男人,无声静待。
灯光眩人,玉浮荣很快眼睛刺痛,便又合上眼,像只待宰的羊羔。
然而,等待时间似乎太久了些。玉浮荣受不住煎熬,死气沉沉地想着要杀要剐不如快点,勉强撑起身向杨正修望去。
他第一下没找到人,后面才看到杨正修正坐在沙发上,衣服比刚进来时更整齐,手上端着手机不知和谁打字。玉浮荣欲言又止,想说点什么,杨正修突然举起手机,一脸厌恶,声音响亮有力:“我会怕那几个弱鸡?让他们家老的来!一把老骨头,当心自己两只脚都踩土里!”
他冷笑几声,挂断电话,一声机械音清晰响起。他低头继续敲字,恍若身边根本没有第二个人。玉浮荣磨磨床铺,捏捏被子,实在换不得半分注意力,只得咳嗽。
杨正修总算抬起头,一直板着的面孔似乎柔和了下,轻咳两声:“你不用着急,他们给你的药……性质特殊,去医院不太方便。我已经跟他们敲出具体了,我家医师很快就到。”
“哦……”玉浮荣眨眨眼,万分卑微地低下头,“谢谢……杨先生……”
杨正修面庞更柔和了:“不用谢。”
他又接了个电话,相当桀骜的暴言灌满房间。玉浮荣几乎没有听见,耳朵里嗡嗡作响,好半天一个激灵,仿佛被浇了盆凉水,恍惚初醒。
他终于艰难地接受情况:杨正修可能真的不会动他。
玉浮荣僵了僵,只觉一种黏稠的恐惧慢慢在心中扩散,他攥了攥床单,心中狠狠道:不行!!!
他思索:“妈和妹妹需要的钱都不是小数目,再想别的办法吗,根本不可能……我只有一条路可走,杨正修根本不明白他在干什么。好,我来让他知道下好了。”
玉浮荣吸了口气,痛苦又隐忍地轻唤:“……杨先生……”
这一声轻如羽毛,尾端微颤,归于沙哑,仿佛要被风扯碎,勾得人不禁便要朝他看看。
杨正修眉头一跳,玉浮荣双目迷离挪到床边,手下一绊,跌落下床。撞击的疼痛让他意识消失了几秒,他咬紧下唇,忍过身体在药效下的抽搐,眼前黑晕渐散,模糊的影子如愿出现在近前。
玉浮荣翻身抱住杨正修,攻其不备,将他压倒在地。他两手支在对方胸口,手指胡乱戳碰,凌乱的长发流苏般倾于身下人皮肤,轻柔扫荡。
杨正修大吃一惊:“兄弟,你这是何意!”
玉浮荣:……
一声兄弟喊得他呼吸一滞,差点出戏,旋即对竟如此搞不清情况的人涌上一股火气,顿了顿,马上接上戏码。
他轻轻喘息,眸中泪光点点,粉面艳若桃花:“先生……我好难受……求求您,帮帮我。”
他轻声细语道,毫无章法的手似乎摸着了门道,飞快解开男人的西装,又止步于此。他似急不可耐,俯身往人胸膛蹭去,发出猫一样柔软的低吟。那半开的衣服被他揉乱,如同递出一半却含羞犹疑的邀请。
杨正修愣了下,喉结滚动,言简意赅:“草。”
他用力掀开玉浮荣,急速后退,凛然道:“你看清楚,我不是女人!”说着拉了拉散乱的领带,投来警惕一瞥,手忙脚乱地整理起皱的衬衫。
梳理几下,杨正修再一瞥,却见玉浮荣仍动也不动。他陡然想起什么,急忙跑来,伸出手:“哎……你还好吗?我刚刚用劲太大了,抱歉!”
玉浮荣摔了今天不知道第几次,一瞬间魂近乎飞出,仿佛身在巨钟里给人狠敲。浑身震荡了许久,他勉强拾起残存思维,抬起看不清东西的眼望向杨正修,感觉一切混乱得有些破烂。
玉浮荣被磋磨太多,一时间感到的不是被拒绝的难堪,也没有任何被放过的感激,只是茫然地崩溃。
他绝望地想:“他不碰我……为什么,不碰我他救我干什么?他可以把我普通扔出去的,为什么把我带来这里?他在计划什么……混蛋,我一穷二白别无可图懂不懂!既然对我没兴趣,那你……你为什么要过来?!”
困惑,恐惧,愤怒,不安……种种心情交缠,玉浮荣不住哆嗦,用最后的理智没有挥开递来的手。
但他同样没接,独自爬起,沉默的、面无表情地投去一眼,暗淡长发下神色阴晦。他控制住自己,轻轻摇头,飘忽而温柔地道:“不……我才要道歉……对不起失态了……啊。”他话音戛然而止,换作痛楚难耐的短促呼吸。
杨正修想碰他,他便剧烈一抖,受伤的动物般竭力闪躲开。
杨正修手悬半空,僵了僵缩回,两臂环抱,居高临下打量着身下半跪的人。
玉浮荣一身冷汗,皮肤红得像泡了酒,眼底却带着点冷意,也透过发丝缝隙觑着杨正修。
半晌,杨正修忽然抬起一拳捶了下另一只手,眼中闪出坚毅的光,果断脱下上衣。健壮的□□刹那展露,发达的肌肉一把攥住人的视线,叫人想起对人体极致而刻意表达的希腊雕像。
玉浮荣目不转睛,心提到嗓子眼,明明刚才还能厚颜无耻欲行不轨,这会儿却有种落荒而逃的冲动。他眼睁睁看着杨正修走开,听着叮呤咣啷声心脏狂跳,身子发软。
他怀着莫名的胆寒,又带着放松的期待,等待着对他的裁决,强迫自己摒弃碍事的所有杂思——不会有什么大不了的。
然而人的意念终究有极限,他止不住翻涌的复杂心绪,就像他止不了心脏不适的跳动。
玉浮荣垂下眸,忽然从影子看到了门前回来的人影。他便看过去,再次被那咄咄逼人的身子烫了下,因为发力的关系,双臂尤为曲线鲜明。
咚咚咚咚。
几下响声与玉浮荣的心跳重叠,杨正修将满臂矿泉水桶放到桌上,对玉浮荣拎起一瓶,以灌田般的气势道:“喝了!”
玉浮荣:……
他看看那两升装的水桶,感觉乱跳的心脏终于停了,脑中飞快闪过一个念头——
要不你还是将我送回包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