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来

    越野车驶过泥泞的小路,停在山间一间院子前。

    屋舍已经显得老旧了,墙壁斑驳,岁月无声,落处有痕。

    天色渐暗,正是鸟兽归巢之时,发动机的轰鸣声回荡在山谷,院里的人闻声也陆陆续续赶来。

    不一会,小院狭小的地坪里挤满人。

    走在最前头的是一个老者,身形佝偻,头发花白,慈眉善目,这是这里的院长——李平。

    老人看上去弱不禁风,步伐倒是稳健,没几步,就笑着走到司机面前。

    老人:“先生来这有什么事吗?”

    说话的间隙,老人掀开又老又皱的眼皮,往司机身后扫了一眼,李清顿时警铃大作,由不得他多想。

    一只苍老却有力的打手用力抓住他细白的胳膊,像是巨兽的钳子,牢牢禁锢住,李清无法挣脱。

    “诶啊,这不是清儿吗?”

    “这段时间去哪了?你知道我们找不到你有多担心吗?”

    李平说着说着,眼底含上泪水,一幅掏心掏肺对这群孤儿情意深重的模样。

    李清招呼着,人群中走出一个小胖子,一把搂住李清的腰,“哥,你都瘦了!”

    接着是哭天喊地地哀吼。

    其实明眼人都看得出李清胖了点,凹陷的脸颊被填平,也多了几分血色。硬要说的话就是死气沉沉的灰色洋娃娃被人涂上彩色。

    这不重要,重要的是当李清看见司机眼角湿润,便知道这拙劣的演技,司机信了。

    他微微侧身,把空间让给了看似久别重逢难舍难分的家人。

    热情的把属于李清的那袋子零食搬了下来。

    除了这些,后备箱还有一箱一箱的牛奶,水果,一看就是有人提前准备的。

    “叔叔,我们来帮你吧。”

    几个身形高挑的男生自告奋勇,急忙挤到汽车旁,李清看见最高的哪个顺势拿起一颗糖,塞进口袋。

    司机:“好啊,谢谢你们。”

    司机大哥依旧乐呵着,对身后那群孩子贪婪的视线毫无注意。

    斯...

    李清下意识回头,李平笑呵呵地看着他,手上动作却没停,那只手恰好按在一片红紫上,那是前两天打架留下的还未愈合的伤口,李清眸色按了按,不知道在想什么。

    李平:“李清,我都说了你跑不掉的。”

    老人阴恻恻地,声音悠悠,像是从沼泽里伸出的藤蔓,一层层缠绕住,直到吞噬少年弱小的身躯。

    跑不掉了...

    跑不掉了...

    无数个念头从李清脑海中一闪而过,他无比清晰地知晓只要他喊出来,让司机带他离开,他就不需要回到这个如囚笼,更似地狱的地方,可一股神秘的力量抓紧他的喉咙,他喉结滚动,声带微颤,字词从唇齿间绕了圈,到头来一句也说不出来。

    这次走了,有真的能逃出去吗?

    没有人收养的孤儿都会被送进这家福利院,谁会想收养我?

    李清脑海中闪现陆荀的脸,很快,这个荒唐的念头如雨后的泡沫被迅速打消,李清自嘲地笑了笑。

    司机已经把东西搬下来,整整齐齐摆在门旁,缓缓从烟盒里拿出一根烟叼在嘴里。

    烟蒂猩红,一阵风一吹,四散而去,不见踪迹。

    ...

    发动机再次启动了,车子驶向远方,这次,车上没有李清。

    众人老老实实跟在李平身后,最小的孩子有三岁,看见一大堆吃的即使口水直流,他宁愿违背自己天性也不敢违背李平的命令,在这个山沟沟里的小福利院,李平,就是彻底的土皇帝。

    老人的手很粗糙,指甲宽大,皮肤黝黑,和李清身上那件白衬衫形成巨大的反差,车一走,李平转身,五官渐渐扭曲。

    他背对着其余的小孩,李清瘦小的身躯,被笼罩在阴影里,遮住阳光。

    “你跟我来。”

    男人的声音不容置疑。

    李清身体小幅度抖动,但还是挺直腰板,跟在李平身后。

    两人越过泥泞的小道,走到一间地窖。

    地窖门被打开,吱呀地摇晃,烛火悠悠,李平踹了李清一脚。

    李清没站稳,双腿打颤,直溜溜像个皮球滚到底部。

    “碰!”巨大的关门声。

    世界陷入一片黑暗,密闭狭小的空间,只剩李清的呼吸声,清晰可闻。

    外面的人来来回回,脚步“哒哒”地,门又重新被打开,李平皱着眉,装作思考,“先关你一周紧闭,晚上有人给你送一顿饭。”

    “逃跑前掂量掂量自己的能力,下次可不是紧闭这么简单了。”

    “院长!”先前那个人群中站出来的小胖子大喘着粗气,哼哧哼哧跑来。

    李平不满地瞥了他一眼,“干什么?”

    “那个男人送来一车的东西怎么处理?”

    李平笑了,这次发自内心,满脸的褶子堆在一起,眼睛里冒着精光。

    “今天院长高兴,晚上吃顿大餐,就用那人送来的东西吧!”

    “好哦!”小胖子高呼着,“院长高兴,今晚吃大餐!”

    “院长高兴,请我们吃大餐!”

    脚步渐渐移远,李清才敢松开紧绷的神经,后背是火辣辣的疼。

    刚刚李平那一脚太狠,他没来得及泄力,只好护住口部,膝盖撞到块犀利的石头,李清手一摸,鲜血的温热感从指尖传来。

    李清尝试站起身,从右腿处阵阵刺痛,眼冒金星。

    他只好坐下来,调整呼吸频率,小心翼翼往墙角一寸寸挪着,背靠着墙,坐在一层干草上。

    黑夜里,男孩脸上满是污垢,眼里是无机质的死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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