硝烟和战火逐渐散去,歌悦皇城的戾气却还是很重,邪祟四处作乱。
“快追上!别让他跑了”一群穿着道士服装的人边跑边喊着,手里还挥舞着各式各样的法器,铜钱宝剑、镇魂缸、符纸……
他们追的是一个似人的实体,往外冒着汩汩黑气,让人看不清模样,它在皇宫一路乱跑乱撞,吓得人忙往朱红墙面贴,路过的人要是不小心触碰它的黑气,触碰到的位置瞬间就会被烧焦,碰的越久、沾的越多,烧的自然就越狠,直至化为灰烬。
在一个拐角,它只要过去就可以逃出皇宫,逃离道士的追杀,可额头却猛地一颤,还是保持着跑的姿势,但身体却是僵硬得动弹不了了,是一张黄符纸贴在了他额头上,是一个少年搞得偷袭,现就在它面前。
那少年嘴唇薄薄,鼻梁高挑,眉毛好似长剑,斜斜飞入鬓角的几缕乌发中,紫色的道袍显得他不可侵犯。
后面追来的道士逐渐停下脚步,他要了一只手就能抓住的小缸,不同的是那里边贴有黄色符纸,是专门收邪祟的,只见他用手中的折扇拍了三下邪祟的头,道:“收”一字落下,那邪祟化为一股黑气,钻入了小缸。
喳咋喳咋,两只喜鹊展翅飞过
朱红墙背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夹杂着呼喊,在宫中回荡:
“快抓住殿下,殿下又跑了!外面很危险啊!”
“太子殿下,您慢点跑!”
“殿下!殿下!”
厚重的朱红门开着一条缝。彼时,一个身着华服,腰带玉佩,肤白皮软的小孩从中跳出,丝毫不顾身后侍人的呼喊。虽只有四五岁,看着小小个,却跑的飞快,令谁也抓不着。
他就是侍人们口中的太子殿下,永乐国的太子——祈怜!
祈怜迈着小腿刚拐过朱红墙角,忽的两眼一黑,撞到柔得结实的东西,睁眼一看竟是穿着长靴的腿?抬头一望是位长发飘然的少年。
但令祈怜好奇的是那少年的服装,不像王公贵族那样华丽,又不像朝中百官那样端庄,也不像侍人那样朴素卑下,似乎他穿的紧密,一点风都透不进。这倒也不奇怪,看惯了典雅华服的宫里的孩子,自然是没见过紫衣道袍。
他正是刚刚收了邪祟的少年,见这里吵闹,就过来看看,想不到撞到了出逃后宫的祈怜。
少年右手甩起袍袖,收起摇着的扇子,弯下腰,笑眯眯看着祈怜,温声道:“太子殿下又跑出后宫来啦?待会儿皇后娘娘可又要着急啦!”
祈怜的眼睛乌黑有神,水灵灵的,目不转睛盯着眼前的少年,伸出小手,五指一张一合,小嘴唇微微张开,道:“你好啊~”声音稚嫩,如风铃般悠扬飘荡,少年的笑容更加灿烂,哼哼笑而不语。
彼时,一声声叫骂声从远处传来,四目顺势望去,祈怜好奇向前走了几步。
白马拉着空车,里面装有用来铐人的铁索,几个穿着破烂不堪衣服的人低着头,铁索大概就是用来铐他们的了,那些人跟在后面走,满身血痕,衣裳破烂,但仍可以看出是非富即贵的人家。
旁边的壮汉手中握着鞭子,不用想都知道他们身上的血痕是哪来的了。他们走的并不慢,但那群壮汉一直扬着手中的长鞭,嘴里叫骂着,跟赶牲畜一样让他们走快点。
其中竟还有一个似和祈怜那样年纪的小毛孩!
身穿华服却不堪入目,也不缺同行人身上的血痕,头发还凌乱。祈怜目光完全聚焦到小毛孩这边了,是好奇?
见到这边的两人,壮汉们连忙单膝下跪,恭迎道:
“见过太子殿下!”
“见过大人!”
那些“破烂贵族”也规规矩矩匍匐在地,唯独那小毛孩笔直站着,一壮汉已经准备好一脚踹过去的姿势,教训这个不识相的小毛孩。
祈怜见状急忙挥出小手,华服袍袖随之摆动,稚嫩的声音带着命令的口吻,透露出急切的语气,道:“住…住脚!你不许踢他!”
这一喊,那壮汉急忙收回了腿,再次单膝下跪,低头道:“是!”
身旁一妇女人家皱眉拉扯着小毛孩,好像在对他说了些什么,再怎么执拗的也只好向祈怜跪下,只是脊背还是跪得笔直,眼睛直勾勾看着祈怜,好似带有不服之气。
祈怜也与他对视,用圆溜溜的眼睛单纯的盯着,在祈怜看来,那是小毛孩表达对太子殿下的感谢方式。他却不知道,对视之人和他一样,也是一位太子殿下,只是国亡了而已,即将可能要被判流放而已,或被处死。
祈怜正要迈着小腿走上前去,少年使了一个眼色,那群壮汉便又扬起长鞭赶着他们走了。
祈怜却是一把被少年揽起,抱在了怀里,这一抱让祈怜措手不及,要是别的小孩倒没什么,但祈怜从小娇生惯养,像一朵天山雪莲一样被呵护着,生人这样一抱,那松弛的小手攥成了小拳,紧张的神情毫无遮掩,在少年怀里一动不动,像个小布娃娃,那少年看着觉得可爱,就轻哼笑了一声,夸他的话都还没脱出口,祈怜的耳根瞬间通红。
而祈怜还不忘要做重要的事,对渐行渐远的壮汉们喊道:“你们不能再用鞭子了!鞭子不是用来抽人的!”
虽然声音稚嫩,但是听得出他的认真。壮汉们老老实实在祈怜面前把鞭子收了起来。
“哦?要是这样的话,鞭子要用来干嘛?”那少年挑起眉,对手上抱着的的祈怜问道,想着是转移他的注意力,不让他从小就掺和这些决定别人命运的事情。
祈怜想都没想,就直接脱口而出,道:“当然是用来保护那些弱小的人,惩处坏人啊,武器都是如此!就像保护那位公子哥一样。”
祈怜一脸严肃,回答的又如此果断,根本不像是个小孩子,像是个要拯救苍生却被封印在小孩身上的大人,这般模样让少年忍俊不禁!
祈怜接着问道:“他们为什么会被打成这样?”
少年把祈怜放下,看着这个小孩,一时之间也不知应该怎么回答,摇着扇子,从嘴里蹦出“抗争”两字,又用手轻抚祈怜的头,道:“殿下以后会明白的。”
“……”
祈怜刚想说些什么,
“呔!找到你了太子殿下!”,是一素衣侍女突然出现,又对少年行礼,是找祈怜好久了。少年回应后,便将祈怜抱给了他,不料想一到那侍女手中,祈怜便一直挣扎,像离开了水的鱼儿一般。
见此,少年道:“太子殿下!”,这一声柔中带严,祈怜听后就像被施了法咒,变成了任人宰割的羔羊,乖乖地不动了。
也是这时祈怜才发现,原来那少年摇着的扇子画有一幅图,是一只像鼠又像兔的小动物,感觉丑陋又觉得可爱,和那少年的服饰一样奇怪。
“仗刚打完不久,歌悦国人还没清理完,但这后宫还算安稳,我们也没来几天,你们不熟悉这里的布局,所以太子殿下可就别乱跑了”,道完就有一内侍过来行礼,道:“大人,太子殿下,皇上有召”
走向主殿的途中,能听到的都是打骂声,能看到的都是鲜血淋漓,能闻到的都是扑鼻的腥臭…祈怜想去听、想去看、想去闻,一颗小小的心脏正在疯狂跳动……可是他听不着、看不见,闻不到,他像一颗天山雪莲,被保护的严严实实。
大殿原本的金碧辉煌已经黯淡下去,但是典雅厚重的氛围仍然让人肃穆。
一行人被围困在中间,当头的几人正是刚才祈怜所遇到的“破烂贵族”,他们跪的位置并非杂乱无章的,而是整齐有序,可以看出尊卑分明,也可以看出他们眼神中透露出无奈与杀意。
在他们跪拜的方向之上是一身着黄袍的男人,正是永乐国的皇帝——祈君!
他端坐在终于属于他的象征无限权力与至高地位的王座上,却没有显出高傲的姿态,眼神充满着一位皇帝不该有的手足无措。
他不知该拿这群“破烂贵族”怎么办!忽又眼中一亮。
少年径直走向他,用折扇一挡,低下头,祈君便也侧着耳,嘀嘀咕咕在商量什么。明眼人都能知道这是在商量这群“破脸贵族”当如何处理。
见状,一旁的祈怜摆脱了侍女的束缚,急忙冲上王座,用那稚嫩的嗓门喊了一声爹。随后便在“破烂贵族”中听到一个妇女的轻声冷哼,像是对祈怜这般失礼的不屑。
被打断的祈君并没有生气,反倒一脸宠溺,回道:“祈怜来了,你先在一旁坐下,待会我有事找你商量商量。”这番话一出,令那群“破烂贵族”大吃一惊,也让他们觉得好笑。
一位身高居位的当朝皇帝,对一位只有四五岁的孩子竟然说商量商量,不是一种命令,是客客气气地在征求他的同意。
祈怜没有照做,因为他还有别的事情。稚嫩的声音显得更小,祈君也是凑的更近。祈君听后笑着望向了那少年,那少年也笑了,笑的特别灿烂。商量完,那群“破烂贵族”便被赶出了皇宫,想必就是采纳了祈怜给的意见。
祈君手一挥,朝堂上的侍卫们便纷纷退下,只留下了三人。
祈君拉住祈怜一条胳膊,把他转向那少年的方向,一手扶着祈怜的肩,一手又指着那悠闲摇扇的少年,道:“因为有他,我们皇宫这边才免受邪祟的侵扰,否则如此庞大的死士怨气简直不堪设想。怜怜不是有拯救天下的雄心壮志吗?靠自己是很难的,得…”
祈怜用黑溜溜的大眼睛望着那意气风发的少年,明白了祈君想要做什么,道:“一切听从爹爹的话。”
见祈怜这般伶俐,祈君和那少年忍不住哈哈大笑。
望主殿外,侍人躬身一片,是皇后从后宫前来抓祈怜了,她走路的气势丝毫不弱于武将,便对祈怜这边喊着:“祈儿!你又跑了!”
彼时,两只喜鹊也从主殿飞过
一个仙气金光的身影从主殿闪出,大概是夕阳映照的烂漫,又或是少年的桀骜不驯。
接着便是主殿传出一声恨铁不成钢的咆哮:“祈怜你又跑了!祈怜,你又不听朕的话了!”,是祈君,他用力拍着椅子,咳嗽不止,脸气的通红。
一旁头戴凤仪金冠却身着朴素的皇后扶着祈君的背,好让他消消气,又对阶下站着的盛彦师说道:“国师,你看祈怜这孩子年至十七了,跟他谈论到娶嫁之事便是谁也不搭理,跑的简直比兔子还要快”。
皇后嘴中的国师正是当年那少年——盛彦师。
他不仅会除邪祟还修仙求道,而且当年永乐能取代歌悦,多半是他出谋划策,做事亲力亲为,又懂得照顾人心,深得爱戴也越爬越高。永乐立国不久他便当上了国师,他有弟子百数,教授习武、驱魔、度化……倒也是自己会的都交了出去,立国后又携众多弟子度化那些战死的亡魂怨灵,还祈福天官,求永乐天下太平。
盛彦师摇着扇子,露出耐人寻味的笑容,道:“太子殿下要是这般不愿,强迫也是没办法的。既然殿下也一心想着修心和天下安宁,倒可以让他游历世间去降魔除妖,这么多年了,那股戾气还是太重了!”
祈君和皇后从他出现以来,只要是有他做的事情,从未过问怀疑。对视了一眼,便点头同意。
祈君突然笑眼盈盈望着皇后,道:“国师…都到了弱冠之年了吧…”,皇后眼睛瞟着阶下的盛彦师,挑起眉、歪着嘴,附和道:“对啊…”。
“……”
刚刚还在一脸悠闲边摇着扇子边出主意的盛彦师,突感危机,连忙收起折扇作揖,哆哆嗖嗖留下一句去找太子殿下、便急急忙忙快步快步走向殿外,愣是皇帝皇后如何喊都不理,但顾及君臣之礼,又是执扇作揖一拜才踏出主殿。
摇着扇子还没走两步就顿感一丝不妙,察觉方圆十里外有邪祟作乱,他停步想了一下,便又扬着笑阔步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