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华宫。
周浣坐在软榻上,地上战战兢兢跪着一群人。
这群人正是刚刚去鱼若院子的宫女。
周浣纱静静听着她们描述发生的事,手捧着热茶慢慢抿一口,在听到太子殿下出现的时候,她眼神一凝,手里的茶盏砸下去。
“愚蠢,本宫不是说过不要惊动任何人吗,你们倒好还惊动了太子殿下。”
“娘娘,是那鱼娘子先对您出言不逊,奴婢们才想着动手,谁知太子殿下经过,看到了这一幕,以为是我们欺负鱼娘子。”
周浣纱怒气不争,手里没有可以扔手东西,她就一脚踢在前方的宫女上。
“那是因为你们傻,本宫上次就提醒了不要节外生枝,你们真以为本宫不知道你们借着本宫的名头在外做什么。”
被踢的宫女缩成一团飞快爬起跪起,不敢吭声。
“娘娘莫要因为这些蠢家伙气坏自己。”
珠儿连忙奉上一杯新热茶,周浣纱没有端,她冷冷地看着地上的一群人人,“拖下去,给太子一个交代。”
处死宫女是很简单的事,黑夜里院子里传来几声挣扎闷哼,随即没了声息,恢复平静,珠儿带着冷气进来,“娘娘,已经派人送过去给太子了。”
周浣纱端着新的热茶,点点头,珠儿向前站回她的身边,周浣纱有一搭没一搭地刮着茶沫子,想事情。
她与太子关系并不好,太子生母在时,她就是盛宠的贵妃,先皇与皇后死后,晏嬴登基,他却没有遣散后宫,而是把后宫权力给了她。
前朝以及后宫都在说,她会生下下一个太子,这也导致了她和太子,太后的关系僵硬。
但这些年来三人就算在怎么看不起对方,也保持井水不犯河水,可如今太子居然毫不留情地责罚她宫里的人。
他是真的冲冠一怒为红颜,还是说他目的是打压她。
下面的人说太子喜欢鱼若,周浣纱听了只想要笑,太子这个狠心的人连自己的爱人都可以杀,怎么会轻易喜欢上另外一个人。
周浣纱想的头疼,也看不出太子是为了什么,这时看守殿门的宫女走了进来。
“娘娘,外面赵思儿娘子求见。”
“不见。”周浣纱不耐烦道。
她可不是什么样的阿猫阿狗都能见的。
宫女听了娘娘的话,就要下去。回禀时,周浣纱忽然又叫住了她,“等下,喊她进来。”
赵思儿走了进来,她一席青衣,批着的黑袍笼罩她,她在周浣纱面前摘下帽子,露出脸。
算不上好看,只能算小家碧玉,这样的人在太子妃候选中完全没有优势。
“说吧,深夜来找本宫有何事。如若是为了你竞选太子妃的事请求本宫帮忙,你有什么资格值得我出手。”
周浣纱一双眼睛在赵思儿脸上扫过,露出讥讽的笑容,赵思儿不慌不忙道:“我可以帮助娘娘铲除鱼娘子。”
周浣纱坐直身子,绕有趣味地看着面前大言不惭的人,“你有什么办法?”
“我现在与鱼娘子住在一起,很多事情想办就容易很多。”
周浣纱一改刚刚的轻蔑,和善笑着招手,“好孩子,过来。”
赵思儿走了过去,黑夜里她们密谋着什么。
待赵思儿回去,天已亮。
她进门时恰好遇见了出来打水的松玉,“赵娘子,您这么早就出去了?”
赵思儿柔柔一笑,“我昨夜看书入了谜,没有了睡意。”
松玉闻言感叹,“我家娘子要是有你一半努力就好,昨夜不知去了何处,回来就一直睡。”
屋内一直睡的鱼若,要是听到这番言论定要生气,她睡不够,还不是因为太子昨夜非要折腾她。
昨夜,她本是要去找陛下背书,到了御书房见陛下公务繁忙,下面还站在三个大臣,不好意思打扰,她随意与迟公公找了一个理由,就离开。
回去的路上,走到一半,前方太子殿下像一堵墙似的挡住了她。
“太子殿下,我没有兴趣去玩,我还是先回去吧。”
鱼若说完往右边走,绕过太子高大的身影,太子没有阻拦,待鱼若走了三步,他在背后幽幽道:“我见鱼娘子回来的方向是陛下的御书房,这事我觉得可以告诉太后,太后应该很高兴陛下有伴了。”
“你!”鱼若怒气回头,太子得逞地看着她,“鱼娘子,想不想去呢?”
鱼若就像被人捏紧脖子的小猫,收起了爪子,乖乖地跟在后面。
“太子殿下,你要带我去何处?”
他们越走越深,已经到了皇宫的偏角,周围黑漆漆,伸手不见五指,鱼若艰难地在黑暗里行走,脚下石头凌乱,她不甚踩到到石头,身子一歪。
眼见要摔倒,一张大手捞过她的腰,一把将她往回带。
寂静里,鱼若听见自己跳动的胸膛,闻到若有若无的迷迭香。
“冒冒失失。”
声音似乎是贴着耳边说的,热气喷洒在耳朵边,鱼若来不及推开他,眼前一片银河闪烁。
她缓慢眨了眨眼睛,眼睛渐渐看清了是什么。
是满天的萤火虫。
萤火虫从四面八方汇聚过来,像流动的灿烂银河,在黑夜里流淌,一点点照亮这方天地,繁星点点,绿莹莹的光,闪烁。
一只飞到了他们中间,太子的眼睛在鱼若眼中一点点清晰,上挑的眼角,微弯的眉毛,他眼里含着笑,便露出不一样的风情。
“喜欢吗?”
太子低下头,鱼若更能看见他眼睛,这是一个很近的距离。
“太子殿下这是做什么?”
晏嬴站直身子,手却没有松开,“鱼珏告诉我,今日是你的生辰。”
“他说你喜欢出其不意地惊喜,喜欢不一样地礼物。”
“我可是想了好久才想出这个礼物,你可满意?”
“嗯?”
他上扬伪音,坏笑地做势要靠近,故意逗着红脸的鱼若,往常鱼若一定会毫不犹豫地给他一肘子。
但是,记得她生辰的只有他一个。
鱼若抿紧唇,“我,我……”
“嘘!”
晏嬴伸出手,挡住了鱼若接下来要说的话,他笑道:“还是不听了,小心吓走胆小的萤火虫。”
他嘴里说着萤火虫,眼睛却是看着鱼若,而他嘴里的萤火虫也不知是萤火虫,还是另指他人。
鱼若眼睛飘开,“勉勉强强,喜欢吧。”
*
“主子,巡逻侍卫快来了,我们还是快走。”
树上,鱼珏自虐般看着下方拥抱的二人,心像被一张大网束缚住一样,鱼若轻轻一拉,他就疼的万劫不复。
“主子。”
下手看见侍卫朝这边走来,担忧地催促,鱼珏知道不能再耽搁下去,他站起来,不舍地看了一眼鱼若。
“妹妹,生辰快乐。”
随即,他飞身一跃,消失在了黑夜里。
*
边塞。
今天一天心神不宁的顾寂,逮这几个将士一起喝酒,他心里急躁,手上的酒一坛坛喝,很快他身堆满酒坛子。
“没酒了,快上酒!”
他举起空坛子,倒不出一滴酒,他朝着营外大声吼。
没有准许,军营里是不能喝酒的,若被发现,军规伺候。
被顾寂逮来喝酒的人魂都吓飞了,“小侯爷,不能大声吼叫,被老侯爷发现喝酒,军规伺候。”
顾寂踉踉跄跄站起,“那我自己去拿。”
他走路摇摇晃晃,这样子出去,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他喝酒了,更何况他满身酒味。
“小侯爷别!”他们站起来团团围住他,顾寂不耐烦嚷道:“让开,我要喝酒。”
“小侯爷,你不能在喝了,喝下去会死人的。”
顾寂一把推开围住他的人,“闭嘴,我要喝。”
“让他喝。”
老侯爷不知何时进了帐篷,其他人吓了一跳,哆哆嗦嗦退到一旁,没有人阻拦,一坛坛酒送了进来。
顾寂就这样喝了一坛又一坛,倒最后他站不住了,就倒在地上,抱着就坛子喝,撒出的酒水打湿他凌乱的衣襟,头发散乱在身后,他还是麻木地喝,失魂落魄,眼睛通红。
其他人还以为小侯爷是嘴馋才喝酒,看这个样子才知道小侯爷不对劲。
顾寂喝了这么多,明明已经很醉了,可是他的心还是好疼,疼得他不管如何麻痹自己,反而越来越疼,但偏偏脑海里一片空白,什么也想不起。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么疼,我到底忘了什么?
顾寂头疼欲裂,他举起手里的坛子一下砸在脑袋上。
“小侯爷!”
“哐——”酒坛碎裂,顾寂额头冒出鲜血,哗啦啦的酒水流下。
顾寂颓废地坐在地上,喃喃道:“我到底忘了什么?”
*
青州。
沈云处理了一天的公务,回到小院子,隔壁的大婶刚好出门。
看见沈云,她热情道:“沈县令,今夜来我家吃饭。”
沈云礼貌婉拒,“不了,今夜我还有事处理,多谢邀请。”
沈云疲惫地拖着身子进了屋,屋内黑漆漆,家具只有一张床,一张桌子,一张凳子。
他没有点灯,静静坐在屋子里,黑夜里他可以清晰听到隔壁的大婶招呼一家三口吃饭的声音。
“先洗手再吃饭。”
“娘,我想要吃肉。”
“哈哈哈,来爹给你夹。”
再寻常不过的话,却是沈云一辈子的渴求,他掏出手里的帕子,这是那日下雨,若儿为他擦脸上的雨水留下的。
他还清晰记得当时的情景,雨下很大,他们狼狈地用手挡雨跑到屋檐下,二人四目相对。
若儿下意识掏出帕子为他擦汗,注意到她自己干了什么,她将帕子扔进他怀里,“脏了,你给我洗干净。”
他珍惜地洗了帕子,却再也没有机会还给她。
如今,只能睹物思人。
他苦涩地笑,这一切只怨自己。
黑夜里,他又看着帕子做了一夜,天亮后,拖着一夜未睡的身子去处理公务。
他知道自己这样着迟早有一天会死,但是这是他对自己的惩罚。
皇宫里,鱼若与太子告别后回了宫。
屋内,松玉端着一碗长寿面呈上来。
鱼若眼睛一亮,“松玉你怎么知道我刚好饿了。”
她迫不及待吃一口,面顺滑弹,混着浓浓的汤底,一碗面居然这么好吃。
“好好吃,谁做的,我要给她奖赏。”
松玉与连儿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犹豫半响,连儿站出来,“是奴婢。”
“赏。”
连儿伺候鱼若洗漱后,静悄悄出了宫,来到了御书房。
“陛下,鱼娘子很喜欢。”
晏嬴看着空掉的碗,似乎看见了鱼若一边着急吃,一边高兴赞叹的样子。
“不要告诉她,是朕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