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出身不凡,生乃姜国公主,有且仅有一个王兄,贵为太子。
父王母后恩爱不移,念母后生育之苦,我便成了他们最后一个孩子。
朝廷是没有硝烟的战场,父王说作为一国之主,要分清哪个善用,哪个能用,不能让奸佞当道,又不能满朝皆是忠肝义胆之人。
朝事繁琐,爱子心切,父王替王兄多扛了几年,如今两鬓斑白。王兄开始跟随父王身后学习朝政,夜以继日,王兄看着憔悴了许多。父王退居二线,身子竟意外地也跟着消瘦了不少。
转眼,王兄到了及冠之年,朝臣们开始督促太子成婚,事关王室血脉,不可疏忽。这事情议了又议,最后不知为何将矛头转移到了我的身上。
“现下时局动荡,大辛虎视眈眈,欲吞并各诸侯国,企图称霸中原。若是公主能与他国联姻,结成同盟,必助我姜国繁荣昌盛!”
陈相这个老顽固,他儿子就是被他害得娶了不爱之人,削发出家,现在又来害我?
我躲在屏风后面,对着老头指指点点,恨不得薅掉他的白胡子,缠成我的纸鸢线。
起初我不以为意,直到看见父王频频点头,我发觉事情不对。
想必是父王逐渐松了口风,竟真生了让我去联姻的意向。
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即便是与别国联姻,我堂堂姜国公主,那也得挑个我满意的不是?若是随便挑了个扶不起的阿斗,长相不佳,我还有何颜面立足,定会被别国的公主们笑死。
我留下书信一封,信上写道:定会为姜国寻得一位满意的国婿。
背上行囊,踏上了模仿祝女的求学之路。
世人遵从孔孟之道,杀人不杀学士学子。
若是人间真有世外桃源,当属岚院。
岚院坐落高山之上,隐匿竹林之间,我越过七座高山,跨过了八条江河,在登上了八千八百八十个台阶之后,终于到了岚院的门口。
我头晕眼花地敲了敲门,没等人来就四仰八叉地躺在石阶上。
“哇,天可真蓝啊!”我笑着感慨道,风擦过我的大白牙,凉飕飕的。
“公子,您快看,门口有个乞丐。”
什么乞丐?你见过乞丐爬上山头要饭的吗?
“他怎么一动不动的,不会是死了吧?”
你才死了,你全家都死了。
这人真是不会说话,我被气得跳起脚来,袖口撸到一半,立马恭恭敬敬地放了回去。
“楚光,不得无礼。”
门内走出一位极其俊美的男子,温润如玉,世上无双。
我下意识地吞了吞口水,惊艳地瞪大了双眼。
此男定是生错了性别,若是个女子,指不定要多少男子拜倒在他的石榴裙下,做我的嫂嫂也是绰绰有余。
“学兄好!我是前来求学的,这是我的拜帖!”
我压低嗓子,在包袱里好一顿翻找,终于找到了拜帖,它被雨淋得皱皱巴巴的,上面还有我几个黑色的指印。
好丢脸,我深鞠一躬,企图这一幕能赶快翻篇。
唤作楚光的应该是他的门童,楚光嫌弃地退后几步,拇指和食指捏住了我信封的一角,很是嫌弃。可惜他不识字,还是得将信封交给他们公子。
这位白衣公子接过手中看了看,他读得十分仔细,之后点头会意,“岚院没有那些繁文缛节,我叫楚珏,你直接唤我的名字就好。”
楚珏,跟他人一样,人好看,名字也好听。
我将这个名字记在心中,痴傻地反复念叨了好几遍。
“喂!你这矮黑子,收起口水。”
楚光瞪了我一眼,接着跟上了他家公子的脚步,不忘回头跟我摆鬼脸。
我不服气地扬起下巴,背地里跟他较劲。
风吹日晒了几个月,是黑了不少,不过本公主可不是矮个子,怎么能与他们男人作比较呢?
等本公主白回来不迷死你家公子,我在心里乐滋滋地道。
我本着近水楼台先得月,毕竟梁祝就是在一个屋檐下,慢慢培养起来的感情。
可楚珏比我来的早,他是前年入学的,已经有了室友。
不过好在有钱能使磨推鬼,我私下给了那室友些银两,想让他跟我换一下,我那可是单间,世上哪有便宜不占的道理?
我胸有成竹,没想到等来的竟是楚珏。
“姜兄,可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他拿着我那钱袋子来找我的时候,我觉得天快塌了。
我我我……这这这……
我咳了两声,装起了柔弱。
“楚兄,你有所不知,我打小身子骨就弱。”我站起来连忙丈量身高,跟着比划,趁机在他身上揩油。
“你看看,我才到你大臂。”我抹了口水在眼眶下,哭丧着脸,跟他卖惨。
“院里给了我单间,可是我无福消受。我娘说了我得睡在阳面,不然就会湿寒入体,失眠多梦,大病小病找上门,接着一命呜呼!”
楚珏本来应该同情我,可架不住我在一旁又说又跳,一场生动的表演下来,给他憋得不行。
“我在舍外转悠了好几天,就属楚兄你那屋子阳气最为充足。”
说话讲究技巧,我欲扬先抑,他定不会拒绝。
“好吧,既然如此……”
看,他同意了!
他坐起身,我心中燃起了希望之火。
“既然这样,我搬到你这里来,你去我那,正好我的床铺不靠窗,你白日既能晒晒太阳,晚上还能避免走风。”
完了,听到这里,我不禁内心大惊。
楚珏才是那纯阳之物,他走了哪儿行?我急得哒哒跺脚,耐不住楚珏他雷厉风行,当晚就亲自收拾了床铺,我如愿以偿搬进了他的屋子里,屋里睡着别的男人,我提心吊胆不敢闭眼。
我白天偷睡,晚上打起十二分精神,站岗放哨般地熬了四个大夜,对着林子里的夜鸮大眼瞪小眼,最后把它给熬走了。
嘿嘿嘿,赢了。
我顶着乌青,指着夜鸮扑腾的翅膀傻笑着。
“姜兄不睡,在这做甚?”
我僵住了动作,抬着胳膊目瞪口呆地略过楚珏径直回屋,我这个聪明脑袋竟能想到装梦游之症,真是绝了。
不日,院里谣言四起。
“姜鱼半夜不睡,我翻身就能看见他瞪个大眼,十分可怖!”
我着实委屈,这位兄台,并非我有意要吓人,只要你细心,就能发现我是成宿没睡好吗?
可怜我有苦说不出,成了众矢之的。
关键时候,楚珏站了出来,为我解围。
“好了,各位同窗,既然如此,今后姜鱼便同我住在一起,大家可有异议?”
没有没有,绝对没有!
我弓着腰在角落里捂嘴傻乐,皇天不负有心人,可算让我逮到机会了。
众人纷纷惋惜。
“楚兄可要三思啊!”
“是啊,楚兄,万万不可啊!”
“公子,绝对不行啊!”
我在楚光的呜呼哀哉之下搬回了我原来的小单间,不对,现在是双人寝了!
这屋子被楚珏待了几日,古色古香的,房间里他的气味似有似无,好闻极了。
楚光指着我的鼻子,发起狠来像个没吃饱的兔子。
“你这矮子,休要对我们家公子有什么非分之想,我告诉你,我家公子可是喜欢女子的,不会有什么断袖之癖!你死了这条心吧!”
我装作不懂地眨了眨眼,楚光一把拳头打在棉花上,可把人气坏了。
楚珏长得就是好看,人如其名跟一块美玉似的。
同样的衣服,穿在他身上就是飘飘仙姿,穿在我身上跟白无常一样。
“楚兄,你是哪儿的人啊?”
他放下手中的书卷,低眉温柔地看向我。
“姜兄为何如此好奇我的出身?”
此话不假,我搬到这来已有仨月,问了他不下百次。
可他始终不愿告诉我,因为岚院有个不成文的规矩,就是岚院学子不问出处。
毕竟你也不晓得身旁的同窗是敌是友,谁也不希望自己的同窗是自己的敌人。
“我不过是好奇,到底是哪里的风水能生养出楚兄这样的人来。”
“楚兄不知,我们村里就出了我这一个会识字的,其他的不是大牛就是二牛,一个个灰头土脸的,看一眼都要做好几宿的噩梦。”
他笑了笑,吹灭了烛火。
“姜兄早些睡吧。”
“楚兄可是怕我知你身份后生了嫌隙?”我将被子披在身上,在黑暗里望着他所在的方向。
“楚兄大可放心,你我何等交情?”
“我猜,在姜兄心中,不过是普通关系吧。”
楚珏躺在他的位子上,薄被映衬出他的窄腰宽肩。
“怎会如此?楚兄何出此言啊?”
“你我同屋三月,你我这榻上像分出了河界一样。”
……
的确,这事我不占理。
“那不是怕我睡到鼾处,夜半梦游伤了你嘛。”我难为情地狡辩,幸好我只是离他远了些,若是按照书中那般效仿祝女用书本隔出界线,结局不堪设想啊。
“楚兄若是不信,我保证,不对,我发誓!”
我探出了手指和脑袋,正要许下誓言,面前突生一堵墙,撞得我鼻子生疼。
楚珏抓住了我的手腕,没等我说什么,他吓得退避三舍,鞋子没来得及穿,便落荒而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