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护圣女,往断崖那边走!那里有碎石可以抵挡骑兵!”
一个满脸血污的中年商人嘶声力竭地喊道。
咻——
噗!
一支长箭带着刺耳的破空声刺入他的喉咙!
他剩下的话变成了混合着血沫的“嗬嗬”声,商人眼中焦灼的光瞬间熄灭,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前扑倒。
“苏伦大叔!”另一个年轻的宛国商人绝望悲呼。
黑水河畔近来确有宛国商旅的驼队行迹频繁。他们中的许多人的确是为圣女安玲珑而来,心中也非全然安分,颇有些蠢蠢欲动之人。
然而,若真让他们将圣女从昭国境内带走,却是万万不敢的。
昭宛两国刚复通商,这条商路是千万个宛国商人赖以糊口的命脉。商人们的脑子里,每天盘算的是下一顿能否填饱肚子。
唯有解决了饥渴寒冷,人才有资格谈及信仰虔诚与否,才有余力去顾虑国家的尊严。
昭国国力强盛,商路封锁于它不过癣疥之疾。但若圣女失踪触怒大昭皇帝,商路再遭闭锁,甚或兵戈四起,对宛国的寻常百姓而言便是灭顶之灾!
可在生死关头,安玲珑正是被这样一群再普通不过的宛国商人救下的!
彼时宛国护卫正遭围杀,一小队恰好在附近休憩的宛国商旅听到了动静。
圣女车驾上的雪山图腾醒目刺眼。这在宛国,即便是三岁小孩也能一眼认出。
商队里的这些人都只是普通的行脚商。他们不是战士,但当目睹圣女被围追堵截、危在旦夕时,他们毫不犹豫地抛下驼铃与货物,抄起弯刀、杖杆,如同扑火的飞蛾,迎着刀剑冲入杀场,奇迹般的从乱兵之中救下了安玲珑。
可商旅的骆驼骡马,怎堪与战马竞逐?追兵转瞬即至!
这完全是一场单方面的屠杀。就在不久前,还有七八个人围在安玲珑身边。眨眼功夫,只剩下这年轻人和另一位腿脚不便的老者,还在勉强支撑着。
卷起冲天黄尘的骑兵呼啸而至。绝望淹没了每一个人。
领头的骑士勒住战马,马背上的男人穿着一件黑色皮甲,他没戴头盔,露出了一张蜡黄枯槁、没有血色的中年男人的脸。
他推开挡路的手下,一步步向被逼到死角的三人走来。
那双布满了血丝的眼睛在仅剩的两个宛国商人身上一扫而过,抬手对着他们轻轻一点,
“杀了。”
“不!不行!”
在他命令出口的同时,一道白色的身影张开双臂,毅然决然地挡在了商人们身前。
这显然是她所能掌握的,为数不多的两句昭国雅言。安玲珑试图再说下去时,话音却含糊不清,叫人听不懂了。
叽里咕噜说什么呢?!
中年男人根本不在意安玲珑说了什么,他只觉自己被这女子的惊人容色晃到了眼。
安玲珑身上穿着一件华丽而繁复的纯白色长袍。衣料是极其厚实的提花重缎,其上织入了银莲花的纹样。领口高高竖起,宽大的袖口如同盛开的雪莲花,边缘滚着繁密无比的银色星辰刺绣纹饰。
一顶纯银打造,镶嵌着蓝宝石与白水晶的发冠稳稳地压在她如霜似雪的银发上。冠前一条精致的银色珍珠面帘垂落下来,遮住了她的鼻翼与嘴唇。
她纤细的身姿在厚重的衣袍下更显单薄,但脊背却尽力挺直,面对眼前凶神恶煞的兵士,竭力维持镇定。
当那男人的目光透过那晃动的珠帘,捕捉到安玲珑半遮半掩的容颜,他脸上露出了邪笑,猛地探手抓来。
安玲珑惊惧后退。他毫不在意地径直上前,那两个伤痕累累的宛国商人试图阻挡,立刻被他身后如狼似虎的手下粗暴地摁倒在地,刀锋贴上了脖颈。
安玲珑再无退路,只能用宛语呵斥,“远离我!亵渎者!远离我!亵渎者!”
中年男人非但没停手,反而被她抗拒的反应刺激得更加兴奋,眼中□□更炽。他一把攥住了安玲珑的手腕。
安玲珑痛得闷哼一声。
“装什么三贞九烈!落到老子手里还由得你?!”他粗暴地用力一扯!
“放开我!畜生!”安玲珑用尽全身力气嘶喊,奋力踢打挣扎。
“臭娘们!不过是个准备献给皇帝的玩意儿,死到临头了,让老子也开开荤,享享皇帝老子的艳福怎么了!”男人满嘴的污言秽语。
他的一名手下壮胆上前劝阻:“将军!不能啊!宛国教义严苛,那圣女是终生不得破身的神仆,这帮宛商绝不敢亵渎她的。”
“少废话!”男人一脚踹开手下,“老子快活完了给她收拾干净不就得了!”说罢,他饿虎扑食般再次扑向安玲珑!
在他扯上白袍之际,安玲珑袖中寒光乍现!一柄小巧锋利的匕首精准地刺中了男人的手臂!
利刃入肉声响起,疼痛激得男人暴怒:“贱人!我宰了你!”
就在男人嘶吼着掐上安玲珑的脖子时,他身后突然传来震天的杀声!
“操!哪个混蛋?!”他嘴里骂着,下意识回头看,一道裹挟着劲风的腿影已狠狠踢中他的背心!
男人被踹得踉跄扑倒,狼狈怒吼:“王八羔子!谁?!他妈的谁踹老子?!”
“萧骙,”一个冰冷的女声响起,讥诮道,“睁开你的狗眼,看清楚我是谁。”
“哦?”萧骙忍着疼看清来人,扯出一个无赖的笑:“哎呦,当是谁呢!这不是咱们大小姐吗?”
他索性仰面瘫倒在地,大叉开双腿,眯着眼打量来人,“真他妈牛气了啊小贱人……”
他的语气陡然凶狠:“敢踹你哥?!”
“哥?”萧玦居高临下地睥睨着这条癞皮狗,哼笑出声,“臭杂种,你也配?”
萧骙挣扎着要跳起来跟她拼命。
然而还没等他近萧玦的身,一道裹挟着劲风的鞭腿在他堪堪扑到近前时,就狠狠地将他再次跺翻在地!
嘭!嘭!嘭!
萧玦毫不留情地碾踏在他的胸腹要害,迫得他只能蜷缩惨嚎,连声咒骂:“贱丫头!赔钱货!真当自己是大太太养的就了不得了,老子是爷们儿!天生就比你尊贵,爹不会放过——”
他的狠话戛然而止!
因为萧玦重重踩在了他两腿之间!
噗叽!
一声令人头皮发麻的破裂声闷闷响起。那是卵|蛋爆裂的声音……
萧骙的嚎叫声陡然拔高到非人类的地步!
他身体痉挛着蜷缩成一个炸虾球,脸上瞬间褪尽血色,只余无边剧痛带来的狰狞扭曲。
萧玦脚下攒着劲地碾动着,她一向阴沉冷淡的脸上有了表情,笑吟吟道:“你不是最爱遛你那俩鸟蛋吗?怎么样,以后不会再遛了吧?”
“贱人,你完了!”萧骙痛得满头大汗,猩红的眼球几乎要爆出眼眶,他声音嘶哑如破风箱,“爹一定、一定杀了你……”
“杀我?”萧玦手中还握着带血的长刀,她用刀把拍了拍他灰败的脸,“你自己犯了什么罪自己心里不清楚?老头子唯恐清都降罪,跟你撇清关系还来不及,哪有空儿管你的死活?”
她直起身,甩了甩刃上血珠,声音漠然,“他儿子那么多,死你一个算得了什么?”
“婊|子……你这天杀的……婊|子!”萧骙仍在气若游丝地咒骂,仿佛天生他一场,肩膀上顶的那颗大脑袋从来毫无用处,只用一枚小头支配他的躯壳便足矣。
现下他失了胯|下的命根子,岂不比死了亲爹还伤心绝望吗?
“烂|尻的玩意儿,嘴还这么碎。”萧玦飞起一脚,军靴上嵌的那块铁皮精准砸在他下颌骨上。
“咔嚓咔嚓”的碎骨声很清脆。现在萧骙连他那张嘴也张不开了,只剩喉咙里嗬嗬的抽气声。
萧玦目光阴沉地打量挣扎的他,想到自己方才说的话,忽然笑了……她有了主意。
“李罟!”她叫道。李罟立即附耳过来。
“你待会儿叫几个人……”萧玦低低说道。
两人正商量着事儿,忽听见一道弱弱的声音从身后响起,
“你……是谁?”
萧玦循声垂眸看去。
安玲珑跪坐在地,厚重的雪白长袍铺展开来,沾染了尘土和几许暗红的血污。她正仰头望向萧玦。
萧玦并未立刻回答,她蹲下身,漫不经心地摸着下巴打量安玲珑,身上的血腥气浓得刺鼻。
安玲珑背脊绷直,被她看得浑身发毛,藏在袖中的手下意识摸向方才掉落在地的匕首。
萧玦察觉到她的小动作,身子骤然前倾,逼向对方,故意恐吓她道,“我是来捉你的人!”
“啊!”安玲珑骇然尖叫,求生的本能驱使她做出反抗,抓着匕首毫无章法地向萧玦刺去!
萧玦眼疾手快,轻而易举地攫住了她的手腕,劈手夺过她紧攥的匕首!
萧玦将匕首抄在掌心,拿到眼前,随意地掂了一下。
安玲珑的手又痛又麻,甚至有些脱臼般的酸胀感,无力地垂落下来。她含泪抬眸,却见萧玦的手腕极其灵巧地一翻一转,将那把小小的匕首挽了个令人眼花缭乱的刀花。
最后,随着她手腕轻轻一抖,刀尖指向了安玲珑!
安玲珑倒抽一口冷气,泪珠在眼中仓皇滚动。
萧玦却浑不在意,反而饶有兴致地俯身凑近。
她动作极为缓慢地用匕首冰冷的尖端,轻轻挑起了垂落在安玲珑面前的一挂散乱珠帘。
珍珠滑开,再无遮拦。她的真容彻底暴露在萧玦眼前。
萧玦对上她被泪水浸润的紫眸,一时目光凝滞。
喧嚣湮灭,风声尽断。
……果真惊鸿一瞥。
萧玦沉吟不语,久久乃言:
“万山载雪,明月薄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