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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四章

    世人再提凛夜战神,想到的总是神魔大战中那柄横扫千军的栖峦剑,是与重霄帝尊生死不弃的兄弟情谊,是他守神山上那位清冷绝尘的神女姐姐。

    而今又多了一桩——他那不成器又好色成性的女儿,纪棠。

    渡元文君望着眼前女子。

    粉色裙衫上还残留着方才比试时被拂尘所伤的血迹,衣襟处更有先前火球燎出的焦痕,几个破洞中隐约可见素白内裙。她正低垂着头,整理着袖摆。

    想到寻她这一路听来的闲言碎语,灰袍老者不由轻叹,这孩子莫说没有半点凛夜战神的风骨,就连她自己从前的影子也寻不见了。

    他捋了捋长须,想起多年前,那时纪棠不过是个及腰高的女童,瘦小寡言。许是在守神山上听了徽息神女的话,对天庭众人始终存着戒心,即便对他这个师尊,也不见亲厚。

    一年过去,她的剑术仙法进境微乎其微,连最基础的控剑术都使得磕磕绊绊。恰逢妖界异动,渡元文君奉帝尊之命下界查探,一去数十日,复命完毕,推门便见那小小身影候在廊下,依旧是那副恭敬模样。

    他原对这个流着战神血脉的弟子寄予厚望,总道她纵不能如父辈惊才绝艳,也该比旁人更具天资。谁曾想,竟似块榆木疙瘩。

    念在战神血脉,又见她勤勉刻苦,渡元文君除了观其练剑时长叹几声,倒也未曾苛责。当日他略一颔首,便负手往武战台行去。

    台上纪棠的剑法虽不出彩,较之前却也有了几分进益。渡元文君微微点头,随口夸赞了几句。

    妖界之事未了,渡元文君终日奔波,对纪棠的管教也松懈了些。重霄帝尊见她修行艰难,心中生怜,向老君讨了几颗增进修为的仙丹私下予她。

    渡元文君平生最恨这等投机取巧之举。纪棠拜师首日,他便将此规严明。待妖界事平,归途闻得风声,见了纪棠,不由分说,当即捉住她手腕,运功探起她骨骼经络,果觉出一股强劲内力,虚浮不实,正是丹药速成之相。

    渡元文君勃然变色,冷眼扫过纪棠,袍袖一拂,便直奔玉灵宝殿而去。殿内金砖映着他森然面色,话音掷地有声:

    “此女根骨不佳,修行本就迟缓。老朽见她勤勉,才不厌其烦悉心教导。岂料她竟服用仙丹,妄图走此捷径!此等行径……”

    音戛然而止,灰袍老者怔在原地,目光凝在重霄帝尊手中那个白玉葫芦瓶上。

    “这……”

    重霄帝尊缓步下阶,将玉瓶递到渡元文君手中:“她并未收下。”

    “未收?”渡元文君眉头紧锁。他分明探得纪棠体内虚而不实的灵力,绝非苦修所得。

    “是徽息神女。”重霄帝尊看透他心思,鎏金殿柱投下的阴影里,眉宇间浮起怜意,“想来棠儿终究随了她母亲。她母亲是凡人,她……亦是凡人。神女不忍见凛夜留在世间的唯一血脉如凡人般生老病死,堕入轮回,才用仙丹为她易筋洗髓。”

    白玉葫芦在掌心渐渐生温,渡元文君握得指节发白,心中既惊且惘。

    未经雷劫淬炼,注定永世困在修行末流。任是焚膏继晷,终究事倍功半。

    渡元文君浑浑噩噩出了宝殿,手中玉瓶都忘了归还。

    自那日后,少女不再唤他师尊,武战台上也少见那道倔强身影。起初他还暗自恼火,后来见帝尊处处袒护,又念及她注定艰难的仙途,终究渐渐淡了管教的心思。后来诸事缠身,又收新徒,来平南院的次数也愈发少了。

    往事如烟,渡元文君又是一声长叹。

    纪棠抬眸浅笑:“今日相见,文君已叹了好几声。可是有什么烦心事?说与我听听,虽帮不上忙,却能想些笑话说与文君听,让您老稍解郁结。”

    渡元文君望向她,摇了摇头,她眼中笑意盈盈,已不见当年半分模样。这一次,他将叹息咽回心底。

    纪棠瞧出那目光里的怅惘,心知渡元文君又在为这不肖的战神之女忧心。想起方才与岚岫同行时,不过片刻便遇见两三拨捧着各色鲜花的小仙娥,一看便知,是为花巳节装点之用。

    她唇角微扬,花巳节后,这些为凛夜战神惋惜的目光,大约都能释然了吧。重霄帝尊,木曦灵君,寥寥山的凉迟……这世间所有或在意或仰慕战神之人,再不必为她这个不成器的血脉烦忧蒙羞了。

    纪棠正自思量,忽见一只荷包递到眼前。抬眸对上渡元文君示意接过的目光,她随手掂了掂,轻若无物,粗布缝制的囊袋针脚粗疏,连穗子都打得歪歪扭扭。

    “文君这是何意?”她指尖勾着荷包系带晃了晃,“与其送这等小玩意,不如赐两粒丹药治伤。”说话间,她下意识按住胸口,方才被拂尘所伤之处仍在隐隐作痛。

    渡元文君摇头轻叹:“打开看看,正是你想要的东西。”

    “文君当真神机妙算,竟早料到会在天庭与我交手,还特意备下伤药。”纪棠笑语盈盈,手指已勾开荷包。

    “不过是路过药王殿,药王见新出炉的丹药不错,随手赠我几粒罢了。”

    “我还当是文君听了什么闲话,特意备好丹药才来……”未说完的话,忽化作一声惊呼。

    荷包骤然腾起幽蓝火焰,纪棠慌忙将它掷出,手忙脚乱地扑打衣裙上的火星。谁知那火焰竟非凡火,她连掐三道引水诀,却连火星的边都未能沾湿。

    纪棠向来不太讲究,常一身完好衣裙出门,归来时已让树枝划出口子,近年来厌恶她的人愈发多了,虽不敢明着对战神之女下手,暗中使绊子却是常有之事。臭鸡蛋、烂菜叶之类不时袭来,净身咒虽可清洁污秽,却修补不了衣物破损。

    天庭云锦价虽不高,纪棠的灵石也经不住她三两日便裁新衣。后来索性去凡间采买寻常布料,虽不及云锦轻软,胜在价廉色艳。

    往日还为此沾沾自喜,岂料今日竟遭反噬。云锦水火不侵,而她这身凡衣眼见就要化作飞灰。更要命的是里衣也是凡品,若真烧到那般境地……

    她是风流,脸皮也厚实,但要大庭广众之下不着存缕仍谈笑自若,修炼到此般境界,还需要时日。

    正慌乱间,忽觉头顶一凉。但见渡元文君灰色大袖中飞出一道清泉,将她从头到脚,浇了个彻彻底底。

    渡元文君望着裙摆焦黑、发梢滴水的狼狈身影,一时哭笑不得。

    纪棠抹了把脸,幽怨抬眼:“文君,旁人给你了什么好处,托你让我这般出丑?”

    这话问得渡元文君一时语塞,在纪棠愈发幽沉的目光下,他默然转身,拾起那只被丢弃的荷包。

    那荷包离了纪棠的手,火焰便倏忽熄灭,仿佛从未燃起。

    “是驱火符。”纪棠拧着裙角滴水,脸颊上还坠着水珠。

    渡元文君颔首道:“不错,想是药王殿的小童习惯使然,但凡送药,必在包裹上画一两道符咒,防止让无关之人得去。”

    说话间,他指尖轻点荷包,霎时一道虚影自荷包上浮现,化作一张黄底朱字的符纸悬于半空。渡元文君轻吹一口气,那符纸便化作金粉簌簌落下,飘散于茫茫云海之中。

    他从荷包中取出两枚碧色丹丸,递与纪棠:“服下吧,药王所赠总不会差。”

    纪棠狐疑地扫了一眼,并未接过:“治病救人的灵丹与毒杀鼠蚁的丸药,用在得当处都是好东西。文君真能辨清二者?”

    被她如此质疑,渡元文君面上有些挂不住,轻咳一声道:“药王无故赠我毒药作甚?真要灭鼠,弹指间便可尽数诛绝。”

    纪棠不语,接过丹药却仍未服下。

    渡元文君见她衣裙被烧得残破不堪,脸上还沾着烟熏的痕迹,左颊更有一道拂尘扫出的血痕,凝固的血迹衬着苍白面色,狼狈中透着几分可怜相。

    他取过一枚丹药,当着纪棠的面服下。

    待见他神色如常,纪棠才将信将疑把另一枚丹药吞入腹中。不过片刻,顿时觉得神清气爽,丹田内一股暖流游走全身。

    纪棠展颜笑道:“果真是好东西。”见渡元文君递来荷包,她也不计较方才符咒引发的狼狈,欣然接过,还不忘又取出一粒丹药丢入口中。

    看她眉头舒展,渡元文君也松了口气。久别重逢,他一时不愿离去,又闲谈几句后,目光落在荷包上,忽道:“你如今可还画符?”

    纪棠资质所限,修炼仙法力倍功半,但修行之道除提高自身灵力外,尚有阵法符箓等法门,若是用的精湛巧妙,未必不能有所作为。只是这些法门需事先准备,临敌之际往往不如直接由灵力催动法器来的便利快捷。

    纪棠正以七星铃之力烘衣,闻言指尖微顿。她将荷包系在腰间,轻轻抚平褶皱,神色甚是珍爱。渡元文君以为她未听清,正欲再问,却见她摇头:“不画了。”

    “为何?”老者诧异。他分明记得,在纪棠剑术无成的几年后,他曾得了一部符书给她,此后常见她对着符书比划研读,专注之态不逊初学剑时。

    “不为别的,只是教我画符那人太过讨厌,每每见符便想起他,气得连笔都握不稳,画出的符如同废纸。”纪棠说完,向渡元文君行了一礼,翩然远去。

    渡元文君怔怔望着她离去的方向。

    “方才过去的竟是战神之女?”

    “可不就是她!”

    游廊中,驻足的两道身影望着纪棠远去的声音窃窃私语着。

    “怎的衣衫褴褛,衣衫都被烧出几个窟窿……”

    “还能为何?定是那些反目成仇的相好所为。她一月换十几人,皆是这般……”

    “听闻她院中又收了几个少年郎……”

    ……

    闲言碎语与纪棠的身影俱已远去,渡元文君仍站在原地,老者手中拂尘银丝微颤,恍若一声无人听闻的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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