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生换过药后，又交代了些注意事项后便离开了。
吴慈安准备将医生说的那些都记下，拿出手机皱着眉头一点点打字。
方宥礼的伤口到底还是疼的，程清烟走近了才看见，他额头上布满着细密的汗珠。
她心里不是滋味，坐在病床边用纸巾帮他擦拭。
“诶对了，明天你们想吃什么，我早点儿做好送来。”
吴慈安好不容易在备忘录里记下了医生刚才那些嘱咐，随后便问起明天的饭食。
方宥礼没什么想吃的：“都行，不用太麻烦，简单一点儿就行。”
程清烟却蹙眉反对：“不行，都要补身体的。”
吴慈安也赞同程清烟的意思：“清烟说得对，是要好好补补。那我再去问问医生，看吃什么比较好。”
吴慈安说罢便收了手机和饭盒，出去找医生了。
她走后，病房里一时有些安静。
程清烟不知道要跟他再说些什么，看了眼窗外早已变暗的天，便道：“时间不早了，你早点儿休息吧。”
方宥礼点头：“你怎么睡？”
程清烟指了指角落：“那个沙发可以拉成床，可以睡的。”
方宥礼顿了下，还是点头应好。
其实他想说，这张床很宽，应该够他们两个人一起睡。
可是他又不知道该怎么说出口，于是只能眼睁睁看着程清烟去随手按了下墙上的按钮，那沙发便自动伸展成了一张小床。
程清烟还贴心帮他关上了灯：“晚安，有事叫我。”
方宥礼点头：“嗯，晚安。”
程清烟在陪护床上躺下，随手拉了张小毛毯盖住。
昏暗中两人都看不清彼此的模样，方宥礼只能隐约看见，她似乎是背对着他的方向，不知道有没有睡着。
他想和她再说些话，却又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她今天看起来不太对劲，想来还是有些吓到了。
他是该再好好安慰安慰她的。
都怪他太不会说话。
方宥礼抿唇想着，却又实在太过疲累，不知不觉便睡了过去。
程清烟却一直没有睡着，她听到那边传来平稳的呼吸声，确定他是睡着了才缓缓翻过身面朝他的方向。
两人之间似乎隔着很远的距离，程清烟看着那边模糊的身影，忍不住抬起手，想像以往两人睡在一起时默默他的眉骨。
可惜，抬手触空，惘然回神。
程清烟抿抿唇收回手，却又似有不甘，起身下床蹑手蹑脚地走近他，坐在他床边出神般看他。
他们都说，她实际上也没那么喜欢方宥礼。
外公说她不懂情爱，甄语清说她冷酷无情。
其实一开始，她确实是以喜欢为借口来对他好。
那时候除了说喜欢，其他理由都不足以让她去保护一个无父无母的孤儿。
只有把她的喜欢广而告之，才能让那些背地里欺负他的人忌惮，也有了名正言顺帮他的原因。
外公说的没错，一开始，她的的确确是为了报恩。
那是很小时候的事了，程缇绕和韩起带她去旅游，又约了方逸时和叶潼，不过那时小小的方宥礼忙于学业不爱出去玩，便留他在爷爷奶奶家。
他们起初是只打算爬山，可去后程清烟听当地人说现在正是上山采蘑菇的好时候，便说着也要去采蘑菇。
四个大人也没体验过，听小清烟这么说也是心动不已，便一致决定多留一天去体验一次。
可山陡路滑，程清烟年纪小又爱乱跑，一不小心便在大人们不注意时跑得看不见了。
那时天还下着小雨，那山连大人们刚去还分不清方向，更别说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子。
小清烟意识到自己跑丢时也急了，强忍着委屈要去找爸爸妈妈。
可下雨天山里的路愈发不好走，小清烟一路走着不慎摔倒了好几次，膝盖都磕破了皮。
大人们一直找不到程清烟自然慌得不行，程清烟也忘了是过了多久，她躲在树下避雨不敢再走，只能抱着双腿看着落雨发呆，等着大人们找到她。
一直到了夕阳西下，是叶潼找到了她。
她一见着叶潼就终于绷不住大哭，哭着哭着也就在她怀里睡着了。
她也不知道叶潼是怎么在精疲力尽之下还抱着她下山去到医院，听程缇绕说，她那时反复高烧，过了两三天才渐渐恢复。
而叶潼也受了伤，是这次来医院检查才发现她怀孕了。
后来两家人关系自然越来越好，程缇绕和韩起记挂着叶潼救回程清烟的恩情，叶潼和方逸时夫妇也是真心相待。
程清烟一直都很感激叶潼，也一直记着她的救命之恩。
如果那时不是叶潼，她说不定真的会在那片山里丧命。
所以叶潼和方逸时车祸去世后，方家只留下了一个方宥礼，她只能想方设法地保护他。
与此同时，她深知他们的车祸绝不是巧合，她是一定要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去找出真相，不能让他们白白丧命。
程清烟看着躺在病床上的方宥礼渐渐回神，她想，他喜欢韩知妍也好，她确实不是什么适合谈情说爱的好太太。
可是……她在难过什么？
程清烟不太懂自己的情绪变化，最终也只是轻轻覆上方宥礼的手，缓缓侧头曲臂枕下。
方宥礼第二天醒来时就看到枕在床边的程清烟，他惊讶极了，又不舍得扰醒她，只能费劲又小心地坐起，将自己的外套小心翼翼地披在她身上。
可他腰上有伤行动不便，给她盖上衣服时还是不小心吵醒了她。
程清烟惊醒，颤了下才有些懵地睁开眼抬头。
她还有些没睡醒，方宥礼见状低笑着抬手拂去她额前的碎发：“怎么趴这儿睡了，有没有脖子疼？”
程清烟摇头：“没，半夜睡不着想看看你。”
“今晚就一起睡吧，这样趴着不舒服。”方宥礼顺势说道。
程清烟愣了下才点头：“好。”
方宥礼的伤一时还不能出院，早饭后宋泊联系他，问他延欢的工作应该怎么办。
方宥礼便让他把文件之类的送来医院。
程清烟在一旁听着直皱眉，等他挂断电话忍不住道：“都伤这么重别工作了，好好休息吧。”
方宥礼笑道：“没事，在这儿闲着也是闲着，还不如忙工作。”
程清烟叹气，只能嘱咐道：“那也不能太累了，公司那么多人，该把事情派下去就派下去。”
方宥礼含笑点头：“好，我知道。”
程清烟也得去公司上班，走之前依依不舍地叮嘱：“我可给吴姨说了，让她看着你，不能工作太久了。”
方宥礼知道她担心，握着她的手凑近轻吻：“放心吧小程总，我记住了。”
程清烟这才离开。
方宥礼在程皓山的生日宴会上被刺伤这件事也瞒不住媒体，程清烟回白堤也是主要为了处理这件事。
还有就是，赵知年又向她汇报了甄语清的情况。
“现在她还在地下室关着，她什么都不肯说，一下子也……”
程清烟深吸一口气：“不说就关着，看谁能耗得过谁。从明天开始也不用去问了，只给她每天送点吃的喝的，要不了几天她会说的。”
人在封闭环境里什么都不能做，早晚是会崩溃的。
甄语清还没那么好的意志力，她会受不了的。
程清烟不在医院时，秦朝郁倒是拎着水果来探病了。
他自顾自从果篮里拿了苹果削皮，削好也不分给方宥礼。
方宥礼：“……”
他跑到医院吃苹果来了？
秦朝郁咔吧咔吧吃完一个苹果后对上方宥礼无语的眼神，哼了一声道：“现在就我们两个，你说吧，是不是你的苦肉计。”
方宥礼只觉得有些好笑：“你知道刀捅进去了多深吗还苦肉计，我这样能有什么好处？”
秦朝郁又哼：“好处多了，名声也有了，也能让程家人完全信任你。”
方宥礼认真摇头：“不是，真的是意外，我不知道。”
秦朝郁似信非信，怀疑地看他：“真的不是？我可告诉你，报仇归报仇，你不能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
方宥礼明白他的意思：“放心吧，不会的。不过这样一来，就像你说的，也算是因祸得福了。”
秦朝郁作为一个旁观者对此的态度就是一声接一声地叹气。
如果方宥礼真的事先什么都不知道，那他下意识去不顾一切地护着程清烟，那就说明他是真的很喜欢她了。
挺好的。
不枉程清烟喜欢他那么久。
“或许，你可以直接问她。”秦朝郁犹豫片刻，还是如此建议道。
方宥礼愣了下才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抿抿唇陷入沉默。
都这个时候了，怎么问？
问她是不是程家为了技术才制造车祸害死他的父母，问她是不是她派白松和安桦去偷了魅隐。
他们之间的问题早就不是喜不喜欢，而是过往那些年所有的仇恨和冤魂。
程清烟回到医院时，秦朝郁已经走了。
吴慈安做了晚饭送来，两人一起吃过饭后便无所事事地找出电影来看。
也算是难得有了可以休息的时间，程清烟翻着平板挑选电影，忽然想到了些别的，笑着转过头问他。
“方总不会电影也想看动画片吧？”
方宥礼知道，她是在调侃他以往看的《大耳朵图图》。
不过是小时候喜欢，偶尔压力太大会看两集解压。
他轻笑：“挑你喜欢的就好。”
于是程清烟左挑右选，最终选定了一部经典英文电影。
但她看得昏昏欲睡，方宥礼倒是饶有兴致地看完了一整部，等他看完再低头看身边的人时，她已经枕在自己肩上睡着了。
于是方宥礼小心收了平板，忍着伤口处拉扯的疼痛缓缓将她放下躺好。
最后关上灯，他也慢慢在她身边躺下。
方宥礼看着她的睡颜出神，即使昏暗中看不太清，也依然不影响他忍不住在她脸颊落吻。
如果没有那些事就好了。
方宥礼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