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砾之中先是出现一段拱起的背部，然后是尾巴，长尖尾矫健地在空中一拍又滑到沙底消失不见。随着它向上蛹动的幅度越来越大，露出的部位也越来越多。

    茉莉屏息凝神，在角蝰身躯与双头分叉处暴露的刹那，手腕骤然发力往前一绞，顺利缠住它的分叉下端。

    那鞭有倒刺、通电，一鞭下去角蝰鳞片在痉挛中炸开，它也肉眼可见地狂暴起来，整条灰黄色的身躯都来到沙面之上，摩擦着沙砾发出刺耳响声，鳞甲相互挤压，尾巴拍甩扬起大片烟尘；两颗三角形蛇头一齐扭曲着张大嘴高高抬起朝向茉莉，四只眼睛瞳孔都危险地竖起缩成细线。而更引人瞩目的是长在眼睛正上方的两对尖角。

    这尖角随着角蝰的狂暴从向后帖伏倏地变为直立，但很快角蝰的嘴完全张开就看不到它们了。那血盆大口直张到快一百八十度，上下差不多有半个人那么高，两对尖牙之间拉出粗重的粘液丝，粘腻地往下坠，不断拍打颤动的蛇信子“嘶嘶”地直朝茉莉面前刺来。

    比恐怖片里用来猎奇的恶心情景还让人反胃。

    随着角蝰的动作，长鞭不巧地和它的身体锁紧绞在一起。茉莉左手想要回抽却没成功，从长鞭上传来的拉扯力道让她咬牙。力量不是她的强项，她只好放弃和角蝰掰手腕，抬起右手朝着它脆弱的喉咙口就是一炮。

    灼目的蓝光闪过，焦黑的蛇舌混着鲜红血液伴一齐飞溅。角蝰受了剧痛刺激变得更加暴怒，张嘴就是一大片腥臭的淡黄毒液劈头盖脸朝茉莉喷来。

    茉莉不得不松开长鞭，借力加速向后倒飞出去，可身上还是不可避免地沾染上了零星的毒液。

    茉莉眼前的投影弹出闪烁警告：

    “！腐蚀性液体，请及时清理！”

    腐蚀性毒液在装备表面停留的时间过长容易影响性能和使用寿命。

    难缠。还要重新清洗消毒装备。茉莉不耐烦地“啧”一下嘴：“帮我标记一下鞭子……”

    话还没说完，角蝰强壮有力的尾巴就从沙地之下猛地向她拦腰抽来。

    大意了！

    茉莉和蛇类打交道的次数屈指可数，只顾头没顾上尾也在所难免。她情急之下来不及瞄准，只随便对着角蝰开了一炮，再拧身借装备的气动装置发力，在空中极限腾挪，这才避开要害。

    但她反应终究还是慢了一拍，右腿小腿被角蝰尾巴最末端硬质的鳞尖带到，结结实实挨了一记。

    伤口处火辣辣地泛着疼。电磁光炮的冷却指示灯也变成红色，丢了武器又受了轻伤，茉莉心里生出一丝愤然的懊恼。

    照往常的状态，她本可以完全避开那一下。但刚刚……

    茉莉继续拉开距离，一边感受着小腹微微坠痛的不适，力不从心地叹了口气，她还是低估了月经对她的影响。

    她面前有两个敌人，一个在明一个在暗；两场战役，一场短暂一场绵延，而她不得不心分二用左右开弓。

    茉莉做好了角蝰趁胜追击的准备，但出乎她意料的是，角蝰只是保持着战斗警戒状态盘旋在原地。

    只是等茉莉意识到这点时她已经撤出了太远的距离，她又谨慎犹豫地折返回来。

    对此感到疑惑的不止她一个。

    “看我发现了什么？茉莉，这只双头角蝰刚产过卵！”望短先一步找到了答案，兴奋的声音传到茉莉耳朵里。

    产卵？！

    茉莉此前的不快顿时一扫而空。

    这可是难得一遇的好消息。

    生育率崩塌的不止是人类，还有异兽。

    最初异兽们打破空间开始大规模出现时，也曾有人提出是否可以研究它们的基因来解决人类自然繁衍能力退化的设想。可惜的是，经过近一代人研究发现，虽然异兽们保有着庞大的族群，但它们自然受孕的概率已经低到了比人类更危险的地步。

    也许来到人类领地是它们的自救，又或许，是自然在诅咒无限度扩张的一切生物。

    既然它刚产过卵，那就好办了。茉莉兴致勃勃。

    听说把异兽从出生开始养大就有机会驯化它们，甚至可以并肩作战。虽然饲养和驯化的过程很艰难繁琐，她还没在现实生活中见到过异兽宠物，但她喜欢角蝰的样子，头上两个尖角让她联想到地球时代神话里的“龙”。她对这种强大神秘瑰丽的人造物心驰神往。

    茉莉一边想象着亲手养大一只异兽作为宠物或伙伴的可能，一边喘息着平复心跳。

    哪怕不能驯化，这些卵也有极高的研究价值，上交到所里同样能提高她们的贡献评分。

    茉莉凝视着投影里被望短高亮标红的球形物体，心里有个声音告诉她，不要错过这个机会。要得到它，得到这只角蝰的晶核和还没孵化的卵。

    风抚平刚刚打斗之间留下的痕迹。

    “你说，我们有可能弄到它的卵吗？”

    通信频道里的声音混着风声，略微失真。

    “我的模型评估你正常状态下完全能够击杀这只角蝰。”望短停顿一瞬，“但你刚刚的战斗表现好像有点飘忽……”

    “如果你觉得吃力的话，那试试我最近测试的预测模型。”状态波动再正常不过了，望短没过多在意。她靠在沙丘背面，面前的投影滚动着长长短短的数据条，双手十指轮动敲击着键盘对其中的模块进行编辑。

    望短敲下“发送”键，茉莉眼前的投影就开始变幻。

    “灰色的轮廓是它下一步会出现的位置，如果你在它的攻击范围会有警报出现。”望短嘴上说着，手上马不停蹄开始组装一个球形机械，“还没正式测试过准确率，但它刚刚预警的速度比你反应快噢。”

    “我放个带气囊的无人机过去，你注意接收装备。”望短把手里组装好的球形无人机往空中一抛，它就颤颤巍巍地往茉莉所在的位置飘去。

    茉莉抬手比了一个手势表示“收到”。

    她刚刚粗略检查了一番受伤的小腿，没什么大碍，一点皮外伤不影响。茉莉游走着保持合适的距离和运动范围，用身体挡住无人机飞来的轨迹。

    等到无人机飞近时，她轻巧地回手一笼，就把球形的机械捉到手里，从卡扣处打开一分为二。

    带防护气囊的小型载物飞行器上掉下来一个和她之前丢下的长鞭外观一模一样的圆筒形手柄。

    她伸手一摁，里面的纳米超维材料弹出来，是条钩索。

    茉莉乐了：“研究所不说这东西一人一个吗？你哪来的？”

    这种材料是新研发出来拿给她们测试用的，定过型了就不能改，除非拿回研究所重新锻造。

    茉莉记得望短当时锻造了一个圆形轮盘用来当盾牌，显然和手里这条钩索挨不着边。

    “前两天路上捡的，我看长得跟你鞭子差不多就收起来了。”

    茉莉在空中挽了两圈花，听着“唰唰”的破空声感受着手感，对它很是满意。钩索长鞭这类长软兵器不光长得相似，用起来也是相通的，只用稍微熟悉就能上手。

    只是不知道它的主人有没有加装什么其他辅助功能。

    茉莉回到角蝰身边，绕着它庞大的身躯兜圈子，试图创造一个合适的角度，或者破绽。她的电磁光炮刚刚冷却至能再开一炮的程度，只有一次机会要好好利用。

    而角蝰庞大的身躯也一直跟随着她挪动，同样试图找到一个合适的喷射毒液的角度。

    双方陷入僵持，不肯退让的对峙。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太阳全部落山之后能量源就没有途径进行补充了，不光武器、她们穿戴的运动增强外骨骼和望短用来收集分析数据的设备都需要消耗大量的能量。除非用未经处理过的晶核来补充能量，但那样太奢侈、太不划算。

    僵持对她们不利，需要速战速决。

    茉莉权衡之下，冒进地靠近到危险距离。她这回吸取教训没有贸然去用钩索，生怕又一次被缠绕不得不脱手，而是瞄准了之前被长鞭勒出的伤痕再来一炮。

    角蝰发出暴烈的“嘶嘶”声，回环扭动着身体，松软的沙砾都被它坚硬的鳞甲压得紧实。它猛地一拍粗壮有力的尾部，扬起一大片沙尘的同时，扭头大张着嘴冲上来意图撕下茉莉身上血肉。

    肾上腺素飙升。茉莉感觉到世界都安静下来。风声、身上各种装置发出的电流声、角蝰碾压沙地的摩擦、两条不同频率的蛇信嘶嘶声，还有她自己的心跳声，全都在茉莉的耳边被放大。

    她能感觉到自己的手微微颤抖，没关系，平时足量的训练让她在颤抖之中也能够保证一定的准度，全神贯注之下影响不大。

    茉莉比对着投影里的灰色轮廓和角蝰实际的位置，计算着看准机会将手中钩索甩出去，末端尖钩正好卡住角蝰完好那一颗头的上颚。

    一击得手，茉莉毫不停留转身就把动力装置开到最大拖着角蝰往平坦的地方去，同时在频道里呼叫望短。

    “来了！”望短一翻身就朝这边赶来。

    她们之间不需要多余的沟通交流，简单一句呼叫望短就知道要怎么出手。

    茉莉已经调虎离山，角蝰卵就交给望短了。

    蛇类的卵通常是软的，又深埋在沙砾之下，一般的工具要么翻开沙子的效率太低，要么就是太容易将它们弄破。

    望短在无声向那一窝卵靠近的同时，从背包角落翻出来一张重力收束网。她比对着侦察到的数据调节网孔的大小，既能让沙子能顺利快速地漏下去，又能网住所有的角蝰卵。

    她准备将这一窝卵，进行字面上的“一网打尽”。

    另一边茉莉则是有惊无险地牵制住了双头角蝰，那条捡来的钩索有如神助一般紧紧钩住了角蝰一侧头部上颚，不计能源损失地将动力装置开到最大甚至能在沙漠里溜蛇。

    茉莉原先预备用来应付毒液的气囊甚至都不需要打开，只有中途几次角蝰猛烈地挣扎让她险些脱手。

    但她咬紧牙关撑住了。角蝰挣扎的力度一次比一次渐小，茉莉身上装置的能量也在以一个夸张的速度下降。

    这就看体力和能量哪个先被耗尽了，茉莉焦灼的等着一个消息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