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迷人,路的两侧是断断续续散步的人。
老父亲也跟着出门了,最大功率的发光,女儿并肩少年走,他就走到中间一手挽着一个。
郗霂无奈笑了笑,看向少年,眼里写着:我们像不像在搀扶年迈体弱的老人。
薄衍之会心,不喜欢和人肢体接触的他眼里满是笑意,突然萌生出:其实更像带着孩子散步。
“咳咳咳,你们当我不存在吗?”
老父亲左看右看,心想:有什么好笑的,不拿出来活跃一下气氛。他一会儿要去这一会儿要去那,带着两人在路上东瞧西看。
打破这个三人行的是一通越洋电话,郗霂接起电话说道:“妈妈,晚上好!”
老父亲的耳朵竖起来,心想:老婆,你难道忘了我吗?!这么久就没联系,第一通电话报平安还是先打给女儿!
“他们身体都挺好,各项指标正常。”郗霂感受到爸爸滔天的醋意回答妈妈对爷奶的问好,将手机给了老父亲。
老父亲一拿到电话就毫不客气抛下他们,走到墙角下开始煲粥,一会儿天气,一会儿吃了什么,一会儿累吗,都铺垫着那句——你想不想我。
郗霂拉着薄衍之往前走说道:“手机给我。”少年从包里拿出手机手速极快地解锁递给她。
她存上自己的号码和备注。“你的电话是多少?”
薄衍之从背包侧兜里拿出一张纸条给她,上面写着姓名、住址、手机号、座机号和邮箱以及□□号。
女孩略有惊讶地接过纸,眨眼看着男孩。
少年摸了摸女孩蓬松细软的头发说:“夜里凉,回去吧!”
“低头。”女孩笑颜如夏花。待他低头,女孩也摸了摸少年的头发,发质很好很舒服的触感。
“汪汪——”
女孩听见有狗跑来,吓到跳起,手挂在少年蝤蛴的脖,腿圈在少年瘦劲的腰。
少年用手臂搂住女孩,不让她掉在地上。
“怕狗?”少年嗓音独特,清越中有些低哑,彷佛有颗粒的质感从鼓膜摩挲到心头。
“不怕,就是不想接触。”女孩说话很酷却又特别娇柔,反正都让人放不下她。
遛狗的主人拉不住自己的狗,一群各种品种的狗发狂似的往相拥的青年情侣那奔去。
薄衍之在抱着郗霂还被一只泰迪不停扒拉裤子的这一段路,心想:火车上那般安静的她也不是一直都大胆无畏,只是用她自己的方式面对这个世界。
郗霂头埋在少年温暖安全的颈窝,小声的说:“我每天和你分享一个小秘密吧?”
“嗯?看来窈窈有很多秘密。”薄衍之看那只泰迪被主人抱走,觉得怀里乖巧柔软的人真切起来了,他不自觉地温柔的说道。
“小时候,我尝试过离家出走,那会儿两岁多刚开始在北京生活,和爷爷奶奶住,邻居看家护院的狼狗特别凶猛每天吠得厉害,有天午后我悄悄溜出大门半会儿不到,一堆小狼狗围着我转,被拴起来的母狗直起身挣断链子冲了过来,张开大口竟然猛舔我的脸。”
“当时我吓怕了都。它可以咬我,但它怎么能把我当小狗崽一样舔呢!弄得我脸上头上手上到处是口水。”
郗霂越说越有些激动,听到少年的胸腔传来震动,气急小声道:“不许笑!我们快回去!”
薄衍之没想到她怕狗的经历这么奇特,收敛起愉悦问道:“不笑了,那之后呢?”
他心想:估计是怕了,到现在还有心理阴影,不过这些狗确实奇怪,怎么会无缘无故来追她呢!难道知道她怕,所以在逗她玩?
“跌跌撞撞也没逃脱魔掌,最后邻居家两个成年人才把那只盯着我呜呜叫的狗拖回去,我被爷爷抱回家,觉得自己不干净了还哭呢,奶奶把我收拾干净,非要带我去医院打了狂犬疫苗,那天的烈日当空我历历在目,之后看见太阳都想躲起来。”
她心想:他没问自己为什么要离家出走,对于她来说是特别的,因为从小到大家人问的最多是她的意图,可自己开始只是单纯的想到外面看看,理由都是后来才现编的。
郗霂直起脖子看少年半暗半明的脸问道,“你呢?离家出走过没?”
薄衍之将女孩往上提了提回想道:“有过,成功了。”一个人呆在偌大的别墅里,天很亮,心里却一点光都没有,父亲忙碌着他的事业,母亲奔波着她的梦想。
跑出去的那天他想:没有一个人会在乎他、关心他、甚至找他。
那天他也不知道要去哪里,只想消失得越远越好,最后他在河边的角落里呆整整一天一夜,被警察找到后被爷爷接回现在又剩自己一个人的家,不过他已经学会和习惯了一个人也能活着,不再去考虑别人对他的看法或做法。
郗霂在此刻第一次觉得能与别人感同身受很好,这样他就没有那么孤独了。在他不知道的情况下,自己能和他一起承担这如潮水般荡漾的情绪来袭。他说了5个字,郗霂却懂了这是多么沉重的心情提炼出的结局,都过去了。
“薄衍之?”郗霂伸手用无名指抹掉来不急敛住而出的一滴泪,叫了他的名字。
“嗯。”薄衍之回应道,吻了吻她被风吹起的发丝。
“薄衍之,我们明天见!”郗霂到家了,从少年身上跳下来,笑着对看着自己的少年说道。
少年想问:窈窈,你不会消失的,对吗?却什么也没说,转身回家。
郗霂看着少年形单影只离去的背影,跑过去抱住他道:“我很有诚意的,如果你在思念我,我就在你的身边,也许是风,也许是雨,也许是世间万物。”
他肯定是第一次送女孩子回家,都不知道等女孩子先进去再走,可她偏知道他的落寞和恐惧。
薄衍之回头看已经跑进门的身影,淡淡的说了句:“真会哄人!”
清风拂面,他却信了,这条不那么黑暗的道路,好像不再是一个人。风吹得树叶沙沙作响,怎么还没离开就已经在思念她了。
郗霂跑着去拿起红色琴盒,拿出小提琴紧弦,给琴弓涂松香开始拉奏《月光曲》。
郗弈打完电话回家遇到那个如月光般透着清晖的少年,“衍之,下次来我再给你做好吃的。”
薄衍之恍然一笑道:“好,谢谢叔叔。”
他心想:她爸爸真是心无旁骛的和妻子聊天,刚刚都没分神注意到那些在追他女儿的狗。
郗弈被他这一笑给定住三秒,脑子又冒出曾经以为根本用不上的句子:君子世无双,陌上人如玉。
郗弈一路上大部分想老婆,小部分想女儿,还有一部分在想薄衍之,不知不觉走回了家,听着女儿在用小提琴来改编版的《月光曲》,彷佛人闯进了另一个世界,如痴如醉。
郗霂拉了多久老父亲就听了多久,余音绕梁,老父亲飘飘然不似在人间。
她用软布将琴擦拭干净放入琴盒,见父亲还发着愣,打了一个响指。
郗弈看钟——九点半,是该去处理地球另一边的工作了,脑里还在回想刚刚的音乐,感叹:女儿的小提琴太震撼,搞得自己都无心工作了。
郗霂回房先拉上窗帘,将行李箱的衣服挂进衣柜,蓝色天鹅绒盒子里还有一些她从来不戴的饰品,她没有将盒子拿出来,把布袋里的黑色马丁靴和酒红色玛丽珍鞋放在外面,最后合上行李箱推到衣柜旁的角落里。
从昨天出门的那一刻到现在,郗霂感受到太多人的情绪,这些情绪会消耗她大量精力,所以她尽量避免人多的地方,高敏感的她需要安稳的睡眠来缓解精神衰弱的疲倦。
郗霂洗漱完把窗户打开到15度角窗帘留了12厘米的缝隙再上床睡觉,关灯后看着月光洒落在身上,听着流淌的空气以及虫鸣,闭上眼脑中出现少年的身影,心道:晚安,薄衍之。
薄衍之把暑假作业都装在一个包里,他上课的时间很少,可老师布置的作业他一样不落的完成。
少年撑头坐在书桌前,有些犹豫要不要再继续去学校上课,如果自己正常上高三的话见女孩的时间会很少,如果不上课的话就要确定上哪所大学。
他心想:那些学习都是爷爷让自己来打发时间的,学了很多却没想过自己要用在哪,遇见窈窈之前也没想过这些——以后要做什么工作,成为什么样的人。
有爷爷留下的钱不工作也完全可以随性生活,原本继续埋头学习就行,但现在要考虑了。
薄衍之突然笑道:“窈窈,你可真我费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