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急。”傅峥对此并不关心，拉过柏凝云的手，带着他坐到试衣间小凳上。

    “我们等一等就好。最多半小时，人就散干净了。”

    “……”柏凝云闭上眼，不置一词。他正忍住脾气不对傅峥发火。

    傅影帝自知理亏，明白自己贸然跑来极有可能给媒体落下话柄。只是无法，他曾领教过私生饭的厉害，无法不担心柏凝云。

    两人无言对坐，墙上的全身试衣镜映出他们的脸。同样英俊出众的两副相貌，一张扬一冷淡，张扬的那位是个暴脾气，冷淡的倒恰好是个沉稳性格。

    镜子照出傅峥的专注。他静静望着闭眼缄口的柏凝云，好似望着天上一片无定处的云。

    那目光过于炽热，柏凝云难以忽视。更恐怖的是，他能从中感觉出傅峥所说过的真心不似作假。大事不妙啊。

    “能别盯着我吗。”柏凝云睁开眼睛，凉飕飕瞥他一眼。

    “抱歉，情不自禁。”傅峥笑笑，从善如流地移开目光。

    情不自禁？我还情不自禁地想骂人呢。柏凝云表情不善，跟面前这位任性妄为的大影帝算起账：“你不该过来凑热闹。是抢了助理的车还是甩开陈淞？怎么过来的？”

    傅峥转过头来，淡定说出句：“坐出租车。”在惹得柏凝云变脸前，他又轻笑一声，飞快改口：“小林送我过来的，陈淞也同意。”

    “陈淞也同意？”柏凝云皱眉不解，想不通：“不可能，他不可能松口让你过来？”若真如此，应该考虑给傅峥换一个靠谱经纪人。

    “为什么不可能呢，我答应去参加周导的试镜，可没说试镜前要去哪里。”

    傅影帝本该在试镜地点下车，但他使出威逼利诱，林助理迫不得已只好把车停在大厦门口。可怜忙于约见代言方的陈淞对此还全然不知。至于周雯导演的试镜……事有轻重缓急。傅影帝表示，没有事情能大得过柏凝云。

    简直是明晃晃地放人家鸽子！

    柏凝云听出他的言外意，当下气不打一处来，把身体转到墙那面去，留给傅峥一个生气的后脑勺，说话也阴阳怪气：“还是傅影帝最能耐，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玩得真熟练。”

    又生气了。傅峥无奈，照旧不还嘴，免得让柏经纪更恼。

    弥漫火气的安静氛围持续半小时后迎来缓和。柏凝云估摸着时间差不多，大发慈悲地开了口：“算了，走吧。周导的试镜应该还没结束，我给她发微信道个歉，你直接过去。”

    “不用。试镜只是走过场，晚去早去没区别，她说过这个角色非我莫属。倒是你，你要去哪里？”

    “我当然回公司。”柏凝云古怪地瞧他，“部里一堆事情没做完，下班前还要跟财务部公关部开会对账。”

    “那就好，我还以为你要过去找孟星炀复合。”

    “别提那坑货。”柏凝云满脸不快，直言道：“我得攒攒运气，挑个好日子去庙里求转运签。自从跟他沾边儿以后就霉运不断。”

    可不是。选谁不好，非选那么个废物，废就算了，也没见着你跟他在一块有多开心，反倒是生气的频率比以前更高。傅峥不禁腹诽柏凝云的眼光差。

    两人离开试衣间，坐电梯往楼下去。但电梯刚开门，他们便在拥堵中被迫扎进嘈杂人海。

    和预想的完全不同，这半小时里不论是狗仔还是私生饭，一个没撤。一楼被围了个水泄不通，不太敬业的前台人员早早跑路，只有傻了吧唧的柏经纪和傅影帝下楼自投罗网。

    在众多坦坦荡荡的狗仔私生饭中，戴口罩戴帽子遮挡面容的傅峥与柏凝云尤其显眼。说时迟那时快，他们没给对方任何暗示，同时默契地往大厦外冲去！

    今天要是被扒掉口罩拍到脸，我的职业生涯，我刚拥有的总监办公室……全都要说拜拜！柏凝云拿出上学时考体测的劲头，拼了命地往前跑。

    他一身黑西装穿得过于正式，比傅峥显眼许多，本该成为狗仔们的首要目标。可不知为何，素来体力不错且长期保持健身习惯的傅峥却落他一步，做了垫后的倒霉蛋。

    眼看着就要跑到马路前，柏凝云再也受不了傅峥的刻意放水，不客气地损他：“你干脆原地踏步走！回去跟那坑货待着算了，明天就能看到你俩上热搜炒绯闻！伊艾雪还得感谢你给公司省了一笔宣传费！”

    这话着实恶毒，跟情敌上热搜的可能性对傅峥来说具有极大杀伤力。他光是听柏凝云这么一说，恶心得连早饭都快吐出来。作为报复，傅峥加快步伐，卡着柏凝云拉开车门的点儿，把人揽进怀里滚到后座上。

    “小林快开车！”

    “我们走走走走哪儿啊傅哥？！”

    林助理在圈里待了一年多，之前一直辗转不同剧组间做场务干打杂，还是两个月前帮忙把醉酒的傅影帝送回酒店后，才走狗屎运当上傅峥的助理。论跑腿他是好手，论如何甩开跟踪围堵的狗仔嘛，他约等于毫无经验。

    “哪边人多走哪边，一到岔口就转弯，不要直开。”傅峥顾着传授经验，没注意窗外情形。

    柏凝云望着窗外，满脸不可置信，被孟星炀那蠢货的行为惊得说不出话。

    孟顶流不知脑子有何毛病，放弃身边涂安圆带来的现成车，不要命似的跑到路边拦了辆出租车。

    “傻**逼吧！”新晋小花涂安圆不顾精心营造出的淑女形象，隔着车窗对孟星炀破口大骂：“让他上车他不过来，被一群苍蝇撵着跑就舒服了？还炒个屁的绯闻，浪费时间！”

    在涂安圆指示下，助理绕道离开，抛弃被私生饭开车围堵的孟星炀。

    此时此刻，柏凝云心中的愤怒丝毫不比涂安圆少，不过更多是慌。因为他发现孟星炀上的那辆出租车居然在追赶他们的车！

    而出租车身后的黑色小轿车更是紧跟不放，俨然一副不死不休架势。

    “我们得分开走，必须换车！”容不得迟疑，柏凝云果断道：“孟星炀是冲我来的，他肯定是让出租车司机跟着我们这辆车……如果我们不分道，他会一直跟着，他身后那些私生饭也会跟着。而且，刚才我看到了电梯里的狗仔，他们没走。”

    “冷静点，我们没有第二辆车，更没有时间换车。”傅峥伸出手，轻轻拍了拍柏凝云紧绷的小臂上，熟练安抚：“能甩得掉，一定可以。分开走太危险，我不同意……”

    “今天算个坎，跨不过去的话有两种结果，要么我们一起栽，要么我一个人栽。一个人栽更划算。你出事儿算重大事故，对外不好糊弄粉丝，对内还要算我失职，很不划算。我自己单独走就不一样了，顶多是挪到医院里办公……”

    “疯了吗。”傅峥的表情难看至极，他从未对柏凝云展现出如此强硬的态度：“脑子不清醒的私生饭什么事情都有可能干出来！不要计较划不划算，不要拿命开玩笑。你刚升职，好不容易挣来的事业名声还要不要了？”

    “我的事业名声？你还是先想想自己的吧！”柏凝云气得口不择言，不仅翻旧账，而且专往傅峥雷点扎：“本来三年前你去演同志片我就不同意，今天要是被拍到跟孟星炀出现在同一个地方……你猜媒体会怎么编排？”

    “我不在乎，无所谓媒体如何胡编乱造。我只在乎……”

    “够了，我不想听！小林，再开快些，出西河区以后拐第一个弯去古泉街，那边岔路多。 ”

    柏凝云骤然打断，不愿他再说下去，更不愿将话挑明。柏经纪在事业方面有着异于常人的执着，感情在后，事业在前，从干这行起他就要求自己成为称职经纪人。自己对傅峥有没有好感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作为经纪人绝对不能与手底下艺人产生感情纠葛。

    “……不分道。”傅峥闭了闭眼平息闷气，遂他的意，到此为止并不挑明，唯将接下来一番话说得不似玩笑：“你下车的话我会跟着，到时直接往马路中间一躺，运气好的话还能和你一块捞到‘为爱殉情’的热搜。”

    老天！柏凝云连忙捂耳朵，恨不得自己是个聋子。他虽然贪名贪利道德有亏，但也从来没做过罪大恶极的坏事，五五开互相抵消不行吗……霉运当头算怎么回事！

    他扭头望向孟星炀所在的出租车，再看看眼前跟他死磕的傅峥，前有狼后有虎，根本没得选。

    正当柏凝云踌躇时，黑色小轿车猝不及防发难，狠狠撞上黄色出租车。出租车司机没遇到过如此无法无天的撞车行径，登时乱了方寸，方向盘打滑……砰的一声，三车追尾相撞。

    “快看，前边出车祸了！”

    “真的诶……还是三辆车撞一块，赶紧拍个照。”

    “喂？120吗？古泉大道78号的交叉口出车祸了……”

    “各位让让道！交警来了！”

    “咳咳咳，凝云，柏凝云……”

    车内涌入令人窒息的烟尘，傅峥压了压脸上口罩，没管身上的伤，边呼唤柏凝云，边探出手拽了拽驾驶位的林迁，发现他已不幸昏迷。伴随火和烟的极有可能是爆炸。愈是惊险，傅峥愈冷静。他不顾后背灼伤般的刺痛感，紧紧护着怀里意识不清的柏凝云，一心带他离开被掀翻的车。

    脑袋砸上车窗时，柏凝云尚且清醒，没想起死不死的问题，只是忧愁地想着自己是否会破相。但抬手摸到的黏糊糊血迹让他的担心瞬间消失，连傅峥叫唤什么都听不见。

    素有晕血毛病的柏凝云大惊失色，两眼一黑昏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