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段时间，C市在经历了久违下雪又突然升温又急剧降温的神奇天气之后，迎来了除夕。
白天起城区市郊的各个角落时不时就响起烟花爆竹声，到了晚上更是此起彼伏，连着天空都是各种颜色的烟雾和火光。
纪洄独自一人站在落地玻璃窗前，眯着眼睛往远处看，天空中的火树银花不断地生长又凋落，感觉隔着这层透明的屏障他都能闻到空气中那股刺鼻的硝烟味。
却仅仅只是一场场无声的盛放。
以前他还住在医院的时候不像现在这样，隔音效果好得过分，不管在医院的哪个房间，都能听到热烈而又热闹的声音，只是人要站在高处才能看得更清楚。
一些病人和医护人员的年其实都不是很好过，大年三十各个科室都还有医护人员在医院加班，苏歆也是其中的一个。
查完房准备回办公室的路上，苏歆对遇到的每一个人都说了除夕快乐和过年好。
“除夕快乐小心阿姨！”
眼前忽然窜出来一个人影，比她先一步开口，说着祝福的话语。
“小洄？”苏歆被吓了一跳，看清楚眼前的小孩之后露出个明媚的笑容，“过年好呀。”
打完招呼看着眼前也学着她露着牙齿笑的小孩，她忽然反应过来，半蹲着伸手去掐他的脸颊：“你过年怎么不回家？是不是又跟你家里人闹脾气呀？”
小纪洄摇头，眼珠一转就是胡说八道：“他们都去Q省过年了，把我一个人丢在医院里，说等我病好了再接我回家。”
苏歆一脸看破不说破的笑意：“好好好。不过小洄你以后也不要总是惹妈妈生气了，她也是想要你健健康康的呀。”
“知道啦。”纪洄的脸被苏歆双手揉搓着，从嘟起的嘴里蹦出几个字，“小，溯，今天也会来吗？”
手感太好，苏歆停不下来的双手好不容易才抬起来一只，朝纪洄身后挥着：“慕宝！小溯！你们终于来啦！”
纪洄迅速回头，看见提着两个大袋子的斐溯面无表情地站在苏慕旁边，见纪洄看过来，他立马把头扭到一边。
？
纪洄疑惑地嗯了一声，歪头继续盯着斐溯看，试图把这小屁孩看穿，完全忘了自己也是个小屁孩，还是个不太会察言观色的小屁孩。
苏慕手上提着两个更大的袋子，苏歆走过去接了一个，空着的手迅速拍了拍斐溯的头：“小溯，你和小洄一起给楼下科室的叔叔阿姨去送饺子可以吗？记得我教过你要怎么说吧？哎哟，今天怎么这么可爱呀，拍你的头也不躲啦？”
斐溯直接无视掉后面那几句话，点头，语调没有任何起伏：“‘叔叔阿姨除夕快乐，这是妈妈包的饺子，她说，饺子包满情谊，祝您生活美满如意’。”
苏慕大声地笑起来，笑到一半被她姐捂住嘴，苏歆认真地开口夸赞：“对对对，就这样说，如果能把‘她说’俩字去掉就更好了。”
苏慕挣脱开来：“不行不行，语气还得再喜庆一点。”
这下换苏歆捂着肚子笑了：“没事，有小洄在呢，他嘴甜。”
纪洄噗嗤一下也笑出来，见斐溯看过来立马捂住自己的嘴，又瞪着他放下手，朝着两位阿姨大声保证：“放心！我嘴最甜！他也知道！”
他一说完，两个阿姨就笑着往电梯间走，也不知道在笑什么。
奇奇怪怪的大人。
斐溯提着大袋子走过来，不解地问道：“我知道你嘴甜？”
纪洄学着苏歆要去接斐溯手上的袋子，斐溯没给，扬着小下巴让他往楼梯间走。
“小心阿姨说过你比我小，是弟弟，你就让我帮你嘛。”
纪洄又要去抢袋子，也不知道怎么就戳中了斐溯，让他终于松了手上的劲。
嘴甜的纪洄名副其实，带着斐溯在楼下的各个办公室转了个遍，没让斐溯开一句口，笑盈盈地把疲惫的大人们哄得很开心。
和两位阿姨坐在一起吃饺子的时候，纪洄特别主动地描绘着斐溯是如何“喜庆”的，动作夸张，表情神似，逗得她们连饺子都快夹不稳。
斐溯默默地给比划得眉飞色舞的纪洄夹了好几个瘪瘪的饺子。
因为纪洄喜欢吃馅儿少的。
时间临近零点，烟花爆竹的声音穿过窗户和被子，清晰地落在假装睡着的两个小孩耳朵里，他们同时睁开眼睛，在被子里看向对方。
“走不走？”纪洄一脸认真。
斐溯：“......”
“好，我们走。”
“......”
纪洄一把掀开被子，拽着一句话没说的斐溯往外跑，学着电视里那些躲敌人追查的特务们的行路轨迹，从墙角跑到盆栽后边，又从病房门后面跑到问诊台边上，时不时回头对斐溯竖起手指说嘘，自以为东躲西藏很隐秘。
斐溯回头看了好几眼偷偷跟过来保护纪洄的人，又看了好几眼似乎一无所觉的纪洄，心情有些复杂。
感觉这玩意傻傻的。
虽然斐溯知道是对纪洄的保护，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有时候他会联想到监视。
但也有可能仅仅是因为担心，才会一直严加看管。
“别看他们啦，我们是来看烟花的。”
跑到楼顶，纪洄伸手拍拍身边的软椅，在冷风中吸着鼻子跟斐溯说话，远处的烟花像是在他头顶上升空，骤然盛放，给黑夜带来一抹亮色。
“你快点过来！”十岁的纪洄对九岁的斐溯招着手，“这里看烟花特别方便！”
然后第二天纪洄就病了。
纪洄本来打算直接坐在靠玻璃窗的地板上，因为一转头就正好可以看见大门，可是又觉得地暖把他烤得又干又热，他就把自己挪到了地毯上，结果刚盘好腿就开始不停地咳嗽。
听见他的咳嗽声，坐在客厅玩手机的纪涣被在茶室喝茶的父母赶过来关心弟弟。
看到纪洄咳成这样还坚持要玩游戏，纪涣又好笑又叹气：“你也是，明明知道最近容易感冒，昨天晚上非要站在阳台上打电话做什么？”
“打着打着就走过去了。”纪洄声音都咳哑了，但是手上摁手柄的动作一点没慢。
纪涣也没再说这个话题，低头看手机的同时还瞄几眼纪洄，看着他玩游戏，随口问道：“这个能两个人一起玩吗？”
“不行，这是单人开放世界冒险游戏，你去买一个早期的，那个能联机。”
“那算了，没时间。”
“是没时间陪我玩吧，前段时间听说你去我姐的剧组探班了？两个多小时的飞机不嫌费时间啊哥？”
“听谁说的？”
“反正不是爸妈。”
“你姐怎么什么都跟你说，把你当闺蜜啊。”
“那是，暑假某些人没时间回家，是我陪我亲爱的好不容易有假期的姐姐看了一个暑假的剧哦。”
“......你赶紧去找你那什么对象陪你玩吧，啧啧啧，好可怜哦，这才刚谈上多久啊，就只能在手机里谈恋爱，面都见不到，好惨哦未成年。”
“哥，你看，那是手机，看到了吗？现在已经可以视频了好吗哥？未成年惨？成年人就不惨吗？”
“某些程度上不惨。话说回来，手机上见面和现实能一样吗？”
“谁说现实见不到面，你等会就能看见我对象了，他要来家里吃饭。”
纪涣听了这话从手机里抬起头，看向纪洄的侧脸，他这个弟弟从小到大都活泼得不像话，思维很跳跃，平时随心所欲惯了，情绪起伏大，现在这个样子倒是显现出几分难得的沉静，还有点似曾相识。
他见纪洄一副完全不担心的样子，排行老二实际上一直是三个人里面的“大哥”的心理冒了个头，不由地开始操心：“你才多大啊？这么快就给人带家里来了？爸妈知道吗？人家爸妈知道吗？”
纪洄原本带着点笑听纪涣说话，听到最后一句的时候情绪骤然变化得很明显，眼神变得有些涣散，手里的动作停了下来，纪涣不由自主地跟着看了过去。
屏幕里正在过动画剧情，人物站在一座高塔之上，场景从近景切换到远景，黑色的怪物发出红光，将远处的城堡包围吞噬。
剧情结束，纪洄操作着人物，从高塔上一跃而下，然后就摔死了。
屏幕上弹出一个大大的“GAME OVER”。
纪涣：“？”
纪洄像是才回过神来，丢下手柄说了句我靠，然后转头看向纪涣：“其实我记得我之前玩这个系列的时候也这样跳死过。”
纪涣眼神复杂：“那你还明知故犯？”
“我以为最多掉两颗心呗，这塔又不高。”纪洄没再看屏幕，明明话题已经被转移，可他自己又说回了之前没有回答纪涣的那些问题，“他没爸妈，所以我想带他回家过年。”
“这么可怜。”纪涣顺口安慰了一句，觉得有些不自在，“那你说，我要不要给人家准备点过年礼物之类的东西，红包会不会太俗？你也是，不早点跟我说......”
“随便准备点意思意思就行了，又不是不认识。”纪洄躺在地毯上，听着游戏里的BGM闭上眼睛，继续小声说，“哥，他不可怜，他也不喜欢别人说他可怜。”
纪涣完全没听到，已经起身准备去房间里找个合适的礼物，路过客厅的时候门铃响起，不等阿姨走过来，他先一步打开了门。
然后看见了站在门口已经互相打完招呼的纪溪和斐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