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想象中的各种询问与教诲,也没有任何对于他们行为的责难,在餐桌上的时刻都和过去的时间一样,没有特殊,一切如常。
和日常的生活一样,依旧在普通地继续下去。
现在也仅仅只是一顿家人之间的年夜饭。
饭桌上除了两位长辈,很少有人开口说话,而他们对几个孩子的情况可以说是了如指掌,所以说的自然也不是那些老生常谈的说教,纪红云基本上也没怎么开过口,说得最多的是云碧水,但她也就一句话。
“这些好吃,你多吃点。”云碧水夹了一整盘的菜,越过纪红云放到斐溯面前。
斐溯的谢谢还没说出口,盘子就被旁边伸过来的一只手端走,纪洄挑着自己喜欢的吃完,把剩下的再还给斐溯。
纪红云忍了两轮没能忍下去,骂道:“小溯你就是太惯着他了,他还比你大几个月呢,算是该当哥哥的人,看看惯得他还跟个三岁小孩似的,整天胡闹。”
纪洄的手在桌子底下偷偷戳斐溯,朝纪红云嬉笑道:“爸,你这话跟在说你自己一样,要我来说,在座的哪一个不是惯着我的?”
纪溪边剥虾边说纪洄臭不要脸,剥完将虾仁全给了纪涣。
云碧水头疼地指着纪溪和纪涣:“阿溪你少剥点给阿涣,他等会又要找你说吃多了胃痛。”
“他喜欢吃就让他吃吧阿水。”
“你看看到底是谁在惯着他们。”
“......”
“他们也都像三岁小孩对吧?”纪洄凑到斐溯耳边小声吐槽,“还说我呢。”
斐溯察觉到他紧张的情绪已经完全消失,自己也彻底放松下来,捂着嘴小声回他:“那这样说起来是我最成熟?”
“你也臭不要脸。”
饭桌上吵吵闹闹,到了棋牌室里的几个人开始进行一项国粹运动,比背景里的春晚声音还要热闹。
“七条!”
纪溪中气十足地喊出声,那气吞山河的样子甚至让纪涣没来得及阻止。
“碰。”斐溯看了一眼在自己下家的纪洄,两个人对视之间,他将手指从右边点到左边,换了一张牌打。
“胡了哈哈哈!”纪洄拿走斐溯刚打的牌,将自己面前的牌一推,双手摊开朝斐溯笑,“给钱!”
输钱的是斐溯,不高兴的是纪溪,她伸出两只手,用长长的精致美甲连连戳斐溯和纪洄两个人的额头,语气非常不满:“还能不能好好玩儿了?每次他碰完,你要不就胡他的要不就自摸,几次了!你俩说说几次了!”
云碧水在一旁拱火:“就是啊,能不能好好玩,又是算牌又是喂牌的,你们俩联合起来欺负我们呢。”
纪红云和纪涣一直处于观战位置,闻言目光平移,迅速往沙发那边移动。
溜得比较慢的纪涣被纪溪一把拉住,将双手放在他肩膀上,用力把他的身体往前后猛烈摇动:“还有你,发挥一下作用行吗,我没脑子你也没有吗?”
“那你的手气烂成这样还不听我的指挥我能怎么办?”纪涣声音越来越弱。
“你再说一遍?嗯?”纪溪一额头砸在纪涣额头上,“听谁的?”
纪涣捂着额头连连朝纪溪认错。
纪洄趴在麻将桌上笑得捂住肚子,指尖蹭完眼角的泪就往斐溯看过去,斐溯也正在看他,眼神里带着微微的笑意与热度,那颗容易不安的心总是在不经意之间就被抚平。
房间里的柠黄灯光笼罩住每一个人,加上春晚和周围的声音,温暖得令人不禁产生茫然,怀疑眼前这一切是真实还是虚幻。
像是一种短暂而平凡的记忆带来的光晕,从人的身上延展到窗户之外,薄薄的白雾浮在地表,可见度降低,而烟花穿透黑灰色的背景,驱散长夜的空寂。
“嘭——”
时间接近零点,掀了麻将桌子的纪溪拉着云碧水往屋外走,纪红云和纪涣边交谈边跟在她们后面,房间里剩下投屏里的主持人们正在回顾过去并展望未来。
纪洄见其他几个人的背影只剩下些小点,他朝斐溯勾勾手指,示意他站过来。
斐溯不知道他又有什么想法,只看见他上挑的眼尾不知道在哪里染上了点色。
他走到纪洄面前抬起手,想要把那点颜色给蹭干净,结果越蹭越红。
纪洄没拍开他的手,也没出声骂他,反倒是随便他折腾,一直到斐溯俯身靠近想要看清他脸上染的究竟是什么东西,他才忽地有了动作。
在倒计时里,他吻向他的额头,每听到一声便换一个地方,从额头到眉心,再是双眼与鼻尖,最后落到唇畔。
这些亲昵都没有持续太久,仅仅只是在这十声的倒计时里,却仿佛过了很久,久到那些转瞬即逝的烟花都定格在空中。
“这是因为帮你赢了钱,给我的奖励吗?”斐溯抬手捏住纪洄的后脖颈,垂着眼睛盯住纪洄的嘴唇,看一眼就别过头,在敞开的门边干这种事还是容易脸热,总觉得下一秒就会被抓个正行。
纪洄笑嘻嘻地用头蹭着他的侧脸:“不是,是想跟你说,新年快乐。”
斐溯觉得他说话就好像自带波浪号。
“新年快乐。”斐溯抿唇,本来想逗纪洄,喊些刻意的称呼,最后还是只喊了那个初见时他向自己介绍的名字,“我的小几。”
屋外开阔的平地上摆着许多烟花,短暂的盛放被续接,似乎也能永远。
这一次不需要爬到冷风肆虐的高层,也能看见全貌。
“这是我爸给我妈放的烟花。”纪洄和斐溯并肩站在四个人的后面抬头看向天空,纪洄忽然一本正经地跟斐溯咬耳朵,“等我自己赚钱,也给你放。”
斐溯毫不在意他占的口头便宜,见前面四个人没有回头的打算,他将搓热的手放入纪洄的大衣兜里,把这只冰冷的手包裹住,从指尖一路揉到指根,直到变得温暖也没有拿出来。
结果纪溪冷不丁地回头,从他们紧贴的身体里察觉到了一些小动作,她翻个白眼,双手搓了几下,将外套拢紧。
纪涣看到她的动作,估计是问了一句冷不冷,纪溪又翻了个白眼,往离他比较远的地方跨了一步,转过头继续看烟花,摸不着头脑的纪涣也回头看了他们一眼。
见纪洄和斐溯咧着嘴在那傻笑,纪涣心情复杂地往纪溪那边挪。
纪红云揽着云碧水,替她挡住从天而落的残渣。
伴随着渐浓的硝烟味和越来越厚重的白雾,纪洄感觉自己的眼前慢慢也一片模糊,手还在紧紧地抓着斐溯的指尖,只有这一块的感觉最为清晰。
只有和他有所联系的地方,才会如同蒙上雾作的纱,真实地存在着,朦胧地隔绝着。
这样的团圆和热闹,纪洄不知道斐溯多久没有感受过,也不知道他现在是什么想法,但他只希望他从此之后,年年能够如此。
哪怕没有他陪在身边。
不知道纪红云是怎么向斐水生说明情况的,反正这个年斐溯基本上就是住在纪家,纪洄乐得天天在房子里跑上跑下,每个人都被他折腾一遍,最后只好都对他和斐溯睡在一个房间这件事情视而不见。
纪红云出门之前还严肃地告诫过他们俩不要做未成年不该做的事情。
纪洄信誓旦旦地说绝对没有,纪红云虽然不信,但又觉得自己管不了,都要进电梯了又回头说该做的安全措施还是要做。
斐溯捂住纪洄还要顶下去的嘴,微笑着再三保证他们俩真的什么也没打算干。
过完初七,一家人该上班的上班,该回组的回组,该上学的还没有开学通知。
空下来的房子里除了过来上班的叔叔阿姨,就剩下两个百无聊赖的未成年高中生在拉上窗帘关了灯的房间里相对而坐。
“要不还是把窗帘拉开吧。”纪洄浑身都没力气,懒得动弹就用脚去踢斐溯,指使他动一下,“开灯也行。”
斐溯探身过去摸纪洄的头:“还是有点烧,你要不再睡会吧。”
“你说,我为什么又生病,是不是都怪你前几天晚上抢我被子。”纪洄胡说八道,“给这房间一点光吧,我再睡下去脑袋都要睡坏了。”
“我看不是睡坏的,是烧坏的。”斐溯淡声,“是谁抱着我不放掰都掰不下去,结果害我一晚上没睡着。”
“反正不可能是我,我这么规矩的一个人怎么会干这种事情呢。”
“最好是。”
“我不是。”
“闭眼。”斐溯点了一下纪洄的小痣,看他乖乖闭上眼,起身拉开了窗帘,今天又是个很好的冬日晴天,阳光直直地落到他们身上,桌上散落的书本也在焕发着金色的光。
还闭着双眼的纪洄长睫上也洒落了金辉,略长的头发服帖地垂着,整个人在阳光里打坐。
看清他动作的斐溯轻咳着笑出声:“干嘛呢。”
纪洄睁开一只眼看他,双手掐着兰花指放在膝盖上:“看我,像不像在修仙。”
“......少看点小说吧。”斐溯坐到他旁边,在一堆翻开的书里找到纪洄和自己的试卷,对答案的同时分门别类地整理好放入文件夹,他做得细致,纪洄在一旁看得认真。
过了一会儿,身边的人安静到斐溯以为他又睡着,扭头看见专注地望向自己的一双眼睛。
“做什么?”斐溯几乎是下意识捂住纪洄的眼睛,视线不由自主地往下滑,落到鼻尖下一张一合的嘴唇上,拇指在食指上轻轻来回划拉着,没有其他的动作。
“我刚刚在想,等上了大学,我们自己出去租房吧。”
纪洄抓住斐溯覆盖在他脸上的手,在一片沉闷的颜色里,摸索着吻了一下斐溯的嘴角。
“就我们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