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俩怎么又来了?”狗老板靠着店门口的柴垛晒太阳,冬天的太阳照得人浑身都很放松,一不留神就能睡过去,半梦半醒间他看见两个并肩而行的少年。
或许是阳光太耀眼,少年朝这边走过来的身影让他恍惚了一会,不多时又立刻清醒。
纪洄捡了个看起来像凳子形状的木头放在狗老板旁边,也跟着坐下来,听到狗老板说话的语气,他斜斜地看向狗老板:“您老人家怎么这么日理万机啊,我俩从年前找您找到现在,是一天都没见着您,结果您倒好,明明都知道我们来过好几次还这么忙呢。”
语调还挺阴阳怪气。
狗老板一句话没说,直接抬起一只手拍向纪洄后脑勺,被躲了就迅速回手拍到他额头上,纪洄整个人都往后倒,提着东西往店里面走的斐溯顺手就给他扶了一把。
扶正之后纪洄得意地朝狗老板摇头晃脑:“不好意思老头,这次有人帮我。”
狗老板嗤笑一声,转头看向正把东西一样样放进冰箱和柜子里的斐溯,他突然揽住纪洄的肩膀,神秘兮兮地小声开口:“这几天都是你俩一起来这的?”
“是啊大爷,我们这不是寻思前段时间忙着期末考试,没怎么来看过你,结果你倒好,店敞着在这给人偷。”纪洄没懂他这神经兮兮的语气是什么意思,但还是答了一句。
“这破店谁爱偷谁偷。”狗老板浑不在意,松开纪洄的同时又把他推得差点失去平衡。
斐溯闻言在里面传出个声,带着笑意:“那这几包荔枝糖我拿了啊够老板。”
狗老板噌一下站起来,把斐溯掏钱的动作摁回去,目光却是落在冰箱里多出来的食物和桌子上的保健品:“说拿就拿吧,别给我钱啊。”
“那今天中午有饭吃吗够老板?”纪洄没跟着起身,双手放松地搭在两边,把头往后仰,一点没有往后倒的迹象。
“吃吃吃,你不给我吃撑别走!”狗老板见斐溯没有再掏钱的动作,放下心来,从冰箱里拿出蔬菜和肉类,风风火火地进了店面后边的厨房,没一会就响起了菜刀剁肉的规律声音。
纪洄见斐溯站在原地撕包装,他伸出手拉拉斐溯的裤脚:“文上非,过来坐。”
斐溯往周围看了一圈,没找到一块像样的木头,狗老板刚刚坐的地方只有一棵倒下去的枯草。
见纪洄一脸期待的样子,他有些无奈,想了想递出一只手放到纪洄眼前:“手给我。”
纪洄不明所以,听话地把还在拉裤脚的手放到了斐溯手上,两手交握,一股大力将纪洄拉起来,完全没做好准备的人落入了温暖的怀抱之中。
四下无人,纪洄微瞪大的眼睛轻眯,他笑一声,埋在斐溯的身上闻他的味道:“住我家不是用的和我一样的沐浴露吗,你怎么这么香。”
“小几。”斐溯看着嗅来嗅去还故意蹭他的纪洄,暗含警告地低声开口,手却已经搭上了熟悉的位置。
纪洄嗯一声没再乱动,明明知道这个地方不太合适,却还是想温存片刻,可能刚谈恋爱的都这样腻歪。他在心里酸了自己好多句。
剁菜板的声音消失了有一会儿了,斐溯靠在纪洄的肩膀上忽然抬眼,收银台上本来放着吃得只剩半瓶的辣椒酱,现在也消失了。
没一会,那种规律的声音又响了起来,似乎变得有些滞缓。
饭菜的香从各家的厨房窗户随着排气扇四散开来,纪洄和斐溯帮着狗老板擦好桌子,将炒好的菜端上桌,还依照狗老板的指示给他倒了点酒。
狗老板做饭手艺很好,以前还跟纪洄说过自己当兵的时候是个出了名的炊事兵,大锅饭做得又快又好,还说他老婆就是这么被他骗走的。
纪洄一开始还不信,觉得是孑然一身的糟老头子说鬼话来哄他玩,因为从来没见过店里有任何佐证的地方,也没有见他的儿女和亲戚来看过他。
他那个时候完全没有想过睹物思人在某些时候不是以解相思,而是难言痛苦。
后来聊得多了杂了,却再也没听他提起过任何和他老婆有关的事情,大概也能猜到他们的故事估计没有一个好结局,又或许真的不存在。
但饭菜是真的像他自己吹嘘的那样好吃,宣称自己以前是做大锅饭的人做起南方小菜来照样很精致可口。
纪洄确实吃得很撑,和斐溯一块帮狗老板洗碗的时候还在那用手肘揉肚子,斐溯看了好几眼之后开口让他去外边休息。
得逞的纪洄四下看看,没看见狗老板,搂着斐溯的腰,往他侧脸上来了一下,然后笑着往外跑,还被喝得有些醉意的狗老板呵斥了一句。
两人陪狗老板聊了一下午,酒瓶见了底,桌上的花生米剩下一些剥落的红皮,每个菜的辣椒都被吃得干干净净。
纪洄含着荔枝糖跟斐溯一起向一屁股坐在石凳上不肯动的狗老板告别,这老头怪倔的,喝成这样也不肯在屋里歇着,非说要看他们走了自己再进去。
他们也没勉强,老头的身体保不齐比纪洄要好得多。
才转身走了两步,狗老板模糊的声音随着冷风吹过来,不像聊天时候的含糊:“这条路稍微修一下就比以前要好走多了。”
两人同时回头,狗老板的眼神穿过他们,看向脚下的石子路,那都是他一点点担过来的。
冬天道路两旁一地枯草,可见来年肯定会有绵延的青绿。
没看多久,狗老板转身稳稳地走进了小店。
店门上面红色喷绘布做的招牌还是以前破旧的模样。
“怎么还是这样!”朱益站在黑板前,一只脚踩在椅子上,往窗户那边伸的手拿着抹布,另外一只手握拳放在下巴下面,做出挽留和思考结合的神奇动作,“我的假期还是这么离我远去了!啊!我好舍不得你啊呸呸呸!”
叶竹筠在他旁边的窗户沿拍着黑板刷上面厚厚的一层灰,风一吹全糊朱益到了脸上,有些正好掉入了哭诉的嘴里。
廖科目睹全过程,拿着扫把笑得眼泪都要流出来:“怎么你这舍不得烫嘴啊?”
“可能是心不诚遭报应了吧。”汤文昌和薛梓桐异口同声。
“啊啊啊我恨你们!”朱益拿着抹布就往两个男生身上扑,结果正好跳到了黄鹤背上,正在拖地的许庭花瞪着眼睛把他扯开。
文创班的笑闹声传得很远,负责打水的纪洄和斐溯在水房都能听见那些熟悉的声音一个接一个地响着。
“他们是怎么做到开学还能这么有精力的。”纪洄撑着墙看水龙头里流出来的水柱落到水桶里,整个人看上去蔫蔫的,几个月都没去修的头发长长了不少,耳旁的头发呈波浪状,像是绑了一晚上辫子又被拆掉之后留下的痕迹。
斐溯没接话,伸出食指拨弄了一下他的卷发,指尖有意无意地擦过他泛红的耳朵和有些红肿的嘴角。
纪洄警觉地抬眼看他,想到昨天晚上和刚刚发生的事情更是恼羞成怒,几乎是咬牙切齿地开口:“非下文,你不准再碰我,特别是这只手。”
狭小的水房里只有他们两个人,水流很大,回荡的声音盖过了斐溯带着笑意的回答,但纪洄听清楚了,他整个人的脸都开始变红。
怕把人气急眼又被揍,斐溯拧紧水龙头,在安静的昏暗里靠近纪洄,被推开之前说出了自己想说的话:“毕竟是第一次,很正常。”
纪洄还记着之前的仇,冷笑道:“哦。那这么看来你不是第一次啊,平时没少在厕所给自己解决吧,这么饥渴啊非下文同学。”
斐溯用一贯的完美微笑,语调温柔,字句炸裂:“都是在想着你啊小几。”
本来都做好了被嘴欠的某人嘲讽气炸的准备,猝不及防听到这么一句话,纪洄这下脸是真的有些烫,水房里潮湿的水汽都成了朦胧的雾气,兜头捂得人发麻。
他无言了一会儿,张口好几次:“你有时候真的挺语出惊人的。”
“彼此彼此。”斐溯也还记着某人在家时不时就撒娇卖乖使坏以及非得当着长辈的面暗戳戳撩他的仇。
两人一人提了一桶水往外走,纪洄低声哼唧:“不过我还挺喜欢的。”
“是吗?你是说语出惊人还是说昨天晚上?”斐溯回头朝他露出个耀眼的笑。
“......都喜欢。”纪洄觉得自己从昨天晚上起就完败了,实在是太丢人了,害得他现在都没办法扳回一城。
说话间正好路过理创班,郑信站在后门那边一脸惊悚地盯着他们,纪洄心情不算好,不知道这人又要对他做出什么发言,语调平平地喊了声信哥之后眼见着郑信夺门狂奔到了楼下。
纪洄想到接水之前水房门口一晃而过的人影,估计就是郑信了。
他歪头思考,斐溯打了个响指让他回神注意脚下错乱摆放的桌椅。
然后纪洄就把这件事抛在脑后了,反正之前发生的事情已经那么多了,也不差这一点儿,就是不知道会不会给直男留下点终身阴影。
还挺惨的。
不过关自己什么事呢。
纪洄穿过狭窄的过道,将手里的水桶递给在等他的斐溯:“手酸。”
斐溯的脸也有点红了,还欲盖弥彰地偏头咳嗽了一声。
“......你想什么呢。”
“没什么。”
“你如果不偷偷笑的话我会信你的。”
“你想什么我就想什么。”
“我在想这两桶水有多重。”
“我也是。”
“......骗子。”
“两个骗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