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醒，佩儿，你快醒过来吧！”
耳边响起女子喧闹担忧的声音，九霄从混沌中苏醒，神智逐渐清明，艰难睁开了眼。
她发现她正躺在一张古色古香的床上，床边坐着个眼底通红，神色慌张的妙龄女子。
“佩儿，你终于醒了，你吓死娘了！你都昏睡了三天！”
九霄一时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感觉手中似乎握着东西，低头一看，原来是个手掌大小的人身蛇尾泥像。
女娲母亲？
这是孩童的手？
记忆的片段在脑海中掠过。
原来，这已是她转世为人后的第五年，因神的记忆和知识太过庞大，远超人类婴儿的承受能力，出于自我保护，她的神格一直沉睡，故而平时看上去傻傻呆呆。
她娘担忧她的健康，特意带着她去神寺里祈福，当她看到神寺里的小泥像时，突然受到刺激，一连昏睡了三天，神格才终于苏醒。
她成了一个五岁的凡人女孩儿，云阙国护国将军家的长女——楚环佩。
“佩儿，你怎么样了，你还认识娘吗，你别吓娘了！”
“娘，我没事了。”回过神，仿若肌肉记忆一般，她叫出了那个称呼。
“那你有没有哪里不舒服，有没有哪里难受？”女子松了口气，关切地问。
楚环佩凝视着眼前的女子，这便是她这一世为人的娘亲林琴娘，从她一出生便无条件爱护她的人。
“娘，自你去神寺为我祈福后，我好像突然清醒过来，不似以前那样浑浑噩噩的，身体也没有什么不舒服了。”她柔声安抚道，还下床来回走了走。
林琴娘又拉着楚环佩反复检查了几回，确认了女儿身体无碍后才放下心，于是放她去院子里玩会儿，她手头还有女红没有做完。
已在家憋闷了几日，楚环佩透过窗户看了眼专注低头刺绣的娘亲，悄悄溜出院落，打算出去散散步。
她只稍微走远点，快去快回。楚环佩心想。
出了小院，沿着石径没走几步便豁然开朗，映入眼帘的是方杨柳依依的人造池塘，造型精美雅致。
还没来得及欣赏眼前的美景，就见前方由远及近走来两个婢女，是她妹妹楚雪卿的贴身侍女，采薇和初夏。
“你说二小姐怎么这么喜欢大小姐，每日都差我们去问大小姐醒了没有？”采薇抱怨着，这一趟路走着可不近。
“她们是亲姐妹，情感深厚也正常。”初夏温声回道。
“什么亲姐妹，一个绣娘的女儿也配和我们小姐当亲姐妹！你没见平日里主母夫人都不稀得搭理她，不过是当阿猫阿狗养着，给我们小姐做个伴罢了。”
“嘘，这话可不是我们能说的！”
“本来就是，我听说当初都是她娘为了……”
“你知道我和阿猫阿狗有什么区别吗？”
一道冰冷的稚声响起，两人受惊，才发现楚环佩正站在树下冷冷地望着她们。
“大、大小姐，这是身体是大好了？”
“回答我的问题。”楚环佩只直勾勾地紧盯她们。
“大小姐，奴婢刚才只是随口乱说，你别放在心上，下次奴婢给你带糖葫芦可好？” 采薇强装镇定地哄着道。
楚环佩冷笑：“既然你不想说，那我告诉你，我和阿猫阿狗的区别是我会说人话，我倒很想知道，我父亲知道他的亲生女儿是只阿猫阿狗吗？”
“大小姐恕罪！”采薇霎时变了脸色，吓得跪在地上，怎么也没想到平日里呆呆傻傻的小女孩为何突然性格大变，“大小姐，奴婢错了，奴婢再也不敢了！”
“大小姐，你就原谅采薇吧，她不是故意的。”初夏也随即跪在地上。
“你不想我告诉父亲你刚才说的话么？可惜我都听到了，”楚环佩冷淡道，接着话锋一转，“除非……人怎么听得懂阿猫阿狗说的话呢？”
采薇愣了愣，望着眼前比她跪着时还矮两分的女孩儿，竟觉得在这艳阳下也浑身发凉。
“你说是吧？”楚环佩逼问。
“奴婢、奴婢是阿猫阿狗，刚才是奴婢在乱叫。”明白过来楚环佩的意思，采薇瑟缩着颤抖道，就连眼底都泛起些许泪光，“奴婢错了，大小姐。”
“起来吧。”楚环佩放缓了语气， “现在你知道被说成是阿猫阿狗的滋味了？我无意为难你，但我和我娘也不是能随意被你们欺负的，明白了吗？”
“奴婢明白了，谢大小姐。”采薇后怕，心底发誓再也不敢非议大小姐和她娘了。初夏也道了句“奴婢明白了”，庆幸自己还好没乱说话。
“你们刚才说是妹妹派你们来的？”
“是，”采薇福了福身，恭敬回道，“二小姐派奴婢来看看大小姐身子可大安了，如果大小姐身子好了，就邀您去后花园玩耍。”
“那走吧。”楚环佩点点头。
远远见着盛开各色繁花的花园里一个五岁女孩儿在用团扇扑蝶玩，身着珍珠点缀的缎面桃红百褶裙，一张粉雕玉琢的小脸白里透红，水灵可爱。
楚雪卿，她的妹妹，楚环佩逐渐回忆起来：她是护国将军家的嫡女，母与她一母同胎的还有一个哥哥楚璟瑜和她的双胞胎弟弟楚璟珏，因家中只有她一个嫡女，楚雪卿自出生便集万千宠爱于一身。
“姐姐！”发现了她的到来，楚雪卿眼睛一亮，欢快地朝她跑了过来，身上的小饰品发出清脆的叮铃声，“姐姐，你没事啦！”
楚环佩微微含笑，迎了上去。
“姐姐，你身体怎么样了？娘亲担心你别是被什么魇着了，不让我去看你，你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啊？”楚雪卿拉着楚环佩的手，清澈的瞳眸里盛满了关心。
或许宁安兰真的是把她当陪楚雪卿玩的阿猫阿狗看待吧，也不阻止楚雪卿和她的亲近，只不过楚雪卿单纯年少，真心把她当做姐姐。
“我没事了，卿卿。”楚环佩摇了摇头，伸手替楚雪卿揩了揩额间的薄汗，“你这是在做什么呢？”
“我在扑蝴蝶！姐姐，我们一起捉蝴蝶玩好不好？”
楚环佩到底不是五岁的小孩，这样的游戏对她而言过于幼稚，于是推脱道：“卿卿，姐姐现在身体才刚好，可能不能陪你玩了，我在旁边看着你玩可好？”
“啊，好吧。”楚雪卿略微失落。
“姐姐，我要捉这只蓝色的蝴蝶！”
楚雪卿说着，又开始扑起蝴蝶，但每次都没等蝴蝶落下就扑，反倒把蝴蝶惊走，不由失望地跺了跺脚。
见状，楚环佩微闭了眼，感受周围灵力流动，吐纳吸收少量灵力后，食指与中指并拢，操纵灵力激起一股小小的气流，将楚雪卿身边的蝴蝶困住，只能围绕在她周身翩飞。
“哇！姐姐你快看！”楚雪卿欢喜的声音传来，楚环佩睁眼，就见七彩蝶舞翩翩中楚雪卿快乐地转着圈，美如精灵，不由浅浅笑了。
“卿卿，佩儿。”一道温柔清丽的声音传来，楚环佩转头一看，就见一位风姿绰约，丽质貌美的女子缓缓走近，脸上的笑容和煦如风。
“周姨娘。”楚雪卿甜甜唤道，楚环佩也跟着唤了声。
周怡人是她父亲去年纳的妾室，因容貌性格皆是出挑，很受宠幸，然而至今却未有身孕，在楚环佩的记忆中，她娘似乎很不喜欢这位姨娘。
“佩儿，你身体刚恢复没多久，你娘怎么就放心让你出来玩的，当心受风着凉。”
睁大了眼，完了，林琴娘现在肯定发现她不在院内，要担心她了！
“我得回去了。”楚环佩匆匆道，结果一转身……她不记得从哪条路来的。
“我送你回去吧，佩儿。”周怡人似乎看出她的困境，主动弯腰牵了她的手。
“谢谢周姨娘。”楚环佩只能接受。
“佩儿，刚才你……”四下看了看确定无人后，周怡人停下，低头望着楚环佩，斟酌着问，“你怎么看起来像是在施法？”
楚环佩心下一惊，决定装傻。
“周姨娘，你在说什么呀？”
周怡人定定地看着楚环佩，楚环佩疑惑回望，好一会儿后，周怡人才道：“没什么，刚才许是我眼花看错了。”
楚环佩松了口气，却听周怡人接着说：“不过刚才的景象，你切不可再展露了。”
云阙国崇尚修炼，周怡人为何要如此严肃？
“周姨娘，如果我天赋异禀，无师自通学会法术，我会得到父亲的赏识吗？”
“不，佩儿，你只会被当做异端。”
“为……”
“佩儿！佩儿！”
还没来得及问为什么，就听到林琴娘的声音传来。
“佩儿！佩儿！”
林琴娘果然发现楚环佩不在院内，着急来找，出门没多久就看见周怡人正牵着楚环佩的手。
“你放开她！”林琴娘脸色一变，紧赶两步上前一把抢过楚环佩的手，厉声对周怡人质问，“谁让你牵她的？”
“你在做什么，娘？”楚环佩也惊讶住了，她从没见过林琴娘如此厉色。
“手脏了，我给你擦擦。”林琴娘没有理楚环佩的话，反而从怀中摸出手绢用力地擦楚环佩的手。
“什么脏，我没弄脏手呀？”
“被那种地方出来的人碰了，身上能不脏吗？”林琴娘冷冷道。
“琴娘，没必要当着孩子的面……”周怡人不自在地说。
“你既然不想我说，以后就别碰我的佩儿！”
她们的对说得语焉不详，楚环佩却明白过来，原来林琴娘一直以来不喜周怡人的原因，是因为她进府前的身份她原是京城数一数二的青楼醉红楼的头牌花魁，声名在外，后被她父亲一眼看中，于是给她赎了身纳为妾室。
她娘则是京城绣娘出身，小家碧玉，虽远不及正妻身份尊贵，却也算是本分守纪的传统人家，因此十分排斥周怡人的身份。
其实不光是她娘，府中许多下人在背后讨论周怡人时，也曾流露轻蔑厌恶，仿佛对她的贬低会让自己身份变得更加尊贵。
“为什么会脏？”楚环佩挣开了林琴娘的手，正色驳道，“女娲创人之初，未有礼法，人互群婚，皆为寻常，哪就脏了？后伏羲做礼，方有夫妻，但世事变迁，如今男子三妻四妾，却为何独要女子守贞？”
她的话音落下，林琴娘和周怡人皆被其中的惊世骇俗震惊得呆了片刻，愣愣地低头盯着楚环佩看。
“这些话是何人教你的？”林琴娘好不容易找回自己的声音。
“没人教我。”楚环佩道，“我自己想的。”
“你……”林琴娘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吓唬道，“这些话以后不许再对外胡说！”
说完，不等楚环佩反对或者同意，就硬拉着她往回走了，留周怡人独自留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