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脆的铃声打破了早晨的宁静,刘晓兰猛然惊醒。
风扇咯吱咯吱响着,闹铃叮铃叮铃叫着,除此以外,一切都维持着平静。
是啊,当然是一个梦啊……母亲不能再握着她的手,也不能再摸她头,不论梦境怎样真实,都是要醒来的。
刘晓兰关掉闹钟,难得地在床上发了一会儿呆,回味那注定离去的温情。
然后起床,走进新的一天。
猫咪依旧在阳台上,看见刘晓兰,它甩甩尾巴,“喵”地叫了一声。
噢,所以猫猫不是梦。刘晓兰明白了。
都说黑猫有一些神秘的力量,刘晓兰内心是不信的。但她愿意接受这是猫咪给她带来的好运,毕竟这只猫会出现在这里,本身就足够离奇。
“咪咪,昨晚说好了,今天就送你回去。但我要晚上才有空,你要不先在我家待一天?”刘晓兰顺了顺黑猫光滑的皮毛。
长陌看了她一会儿,转头又去挠纱窗。
“你要出去吗?”刘晓兰探头往下看,有些不放心。她说:“八楼太高了咪咪,你会受伤的,等会儿你跟我走楼梯下去,好不好?”
她眼中的黑猫收回挠窗的爪子,舔了舔。从阳台上下来跑到门前,尾巴圈住小脚,安静地看着她。
如此人形化的反应硬控刘晓兰半分钟,这才匆匆去洗漱。
这猫不会成精了吧?她忍不住偷偷瞄了黑猫一眼。
长陌也在洗脸,舔舔爪子,擦擦脸,再舔舔爪子,挠挠耳朵。
清洁完毕后,便坐在原地,等刘晓兰给自己开门。
刘晓兰看了半天也没看出什么名堂,便只觉得是猫聪明,收拾好东西后就带着猫一起出门了。
黑猫真的就像人一样跟着刘晓兰下去,跑快了会停下来等刘晓兰跟上,有时又让刘晓兰先走一段路,再一口气冲下去。
刘晓兰有些担心,这猫不会准备跟着她上公交吧?
事实证明,这份担心是多余的。因为刘晓兰一推开公寓楼大门,猫咪就窜进草丛里,眨眼间不知道跑哪去了。
真是聪明的猫啊,这么看来,它能一只猫爬上八楼,好像也没有那么奇怪了。刘晓兰感慨着,微微提起嘴角,向着公交站出发。
……
“你是说,她确实被盯上了?”
长陌打了个哈欠,尾巴尖上下动了动,就当是点头了。
禾平看懂了,但还是伸手抓住猫尾巴摸了摸。长陌今天心情不错,也就随他去了。
禾平问:“有什么值得注意的地方吗?”
长陌趴在桌上,表情严肃,道:“她提到了医生。不过,*命运*只对我开放了查阅*死亡*的权限,所以这个医生是天然如此,还是确实发生了变动,目前还无从得知。”
天知道你要怎么从一张猫脸上看出严肃,反正禾平看不出来。他摸摸猫脸,摸摸猫肚,摸摸猫手,终于如愿以偿被赏了一巴掌。
“起码有了进展。刚降临不久便阻止了一次危机,保持这个势头,应该很快就能解决。”
长陌不太赞同,“信息收集速度太慢了,如果幕后黑手一直采用这种间接手段,我很难得知更具体的信息。”
禾平微微一笑:“你找我帮忙,不就是为了解决这个问题?”
长陌不置可否。
“或许你习惯了指向性非常明确的任务,早上得到消息,中午找到目标,等到傍晚,你就能把他带到该去的地方。”禾平一边说,一边轻轻弯了弯眉梢,露出一个亲切的笑容来。“那你可要做好心理准备,能绕开你的感知干涉*命运*,这次的对手不简单。既要得到对方的情报,又想让对方一事无成,哪有这么好的事情?何况在你我到来之前,祂就已经开始布局了。”
长陌皱了皱眉,正要反驳,柜台上摊开是薄本却猛地翻了几页,露出几行字。
长陌脸色一变,来不及跟禾平解释,一转身遁入虚空。
禾平去看薄本的时候,便只看到空白的页面,什么都没有。
太好了,是信息保密,我们的配合有救了。禾平露出体面的笑容。
其实像*命运*、*死亡*这样庞大的系统,最终汇报给他们的无非就几类信息:一切正常,报错和紧急报错。
看长陌这般焦急,禾平也猜得到,多半是紧急报错。具体而言,就是有大规模的生灵正在脱离*死亡*的管控。
不过,长陌现在实力受限得很厉害,他一只猫能顺利解决吗?禾平决定先观望一下。
说到底,长陌会变成一只猫,也是因为自己的疏忽大意。死神居然会走在路上凭空被卡车撞死,真是太丢脸了,现在变成猫只能算惩罚,长陌只能自己受着。
不过他对变猫这种事还挺接受的,难道是因为出任务的时候经常要带一只猫cosplay?
禾平一时间只能想到这种可能。
算了,没有深究的必要。禾平从抽屉里掏出一个算盘,慢慢地算他的帐。
只要他想,总是有账可算的。
……
夜晚,禾平交易行迎来了客人。
刘晓兰的状态已经比昨天舒展多了,但还是对这个地方有些犯怵。
“你好……我昨天在这里看到一只黑猫,请问它今天在吗?”
禾平摇摇头,“他来过,不过又走了。他在这里一直来去自如,你想找他的话有些不巧。”
“没关系,来过就行。”刘晓兰放心了。
禾平看着她走到接近门口的地方,又犹豫了,停下来撩了下头发,略显拘谨地回头问:“你说这里提供任何服务,是真的吗?”
“是的,请问你需要什么服务?”
“我想寄一封信。”刘晓兰拿起手机,问:“要多少钱呢?”
禾平:“抱歉客人,我们这里不收现金。这次服务的价格是三朵白菊,如果客人能接受,我们就开始。”
不收现金?真是奇怪的店。
刘晓兰问:“那你这卖花吗?”
禾平没说话,就这么看着她。
显然,是不卖的。
气氛略显尴尬之际,禾平想起来了:“我记得附近的就有花店,你今天来得早,应该还没关门。”
“我能直接把钱转给你吗?”刘晓兰不想来回跑一趟了。
但禾平坚持花必须有刘晓兰亲手拿回来,刘晓兰只好离开。大约十分钟后,她拿着三支白菊回到禾平交易所。
经过一天的风吹日晒,花朵略显破败。刘晓兰把白菊花递过去时,有些担心对方会不满意。
禾平很淡定地接过,又拿出纸币和信封,让刘晓兰来他坐的位置上写信,禾平自己则去护理那些展品。
起初,刘晓兰还有些紧张,写几个字就要抬头看一眼禾平在干什么。发现他一直没看自己后,刘晓兰才慢慢放松,沉浸到诉说中去。
这是一封注定不会寄出去的信件,刘晓兰也不在乎交易行的主人会怎么处理这封信。
她只是一时兴起,想到网上总是说,给故去的亲人写封信,会感觉好受很多,于是决定试一试。
她讲了昨夜的托梦,讲了那只神奇的黑猫,又讲了这家奇怪的交易行。她坦诚自己的愧疚,描摹心中的不甘,又写:但我要是一直沉浸在这些情绪中,您也会觉得丢脸吧。
她还想起母亲生前的一些话,似乎老人真的能预料到自己什么时候会走,所以才反复叮嘱,反复劝诫,只是当时的她没听进去罢了。
母亲走后,父亲和弟弟又太希望她尽快振作起来,所以把母亲的遗物都带走了。好像只要把东西拿走,就能把刘晓兰的悲伤也一起带走似的。
他们两个都是笨蛋。刘晓兰在信中抱怨道:平时不帮忙就算了,父亲要照顾老家,弟弟在外省工作,既然都不管了为什么要动家里的东西?虽然您老实说算了算了,但我一定要拿回来的,这个您说了不算。
信写完了,刘晓兰发现老板还在擦展品,便悄悄地把信塞进信封里,正面朝下压着。然后她打了声招呼,飞快地走出交易所。
刘晓兰出门的时候与熟悉的黑猫擦肩而过,不过她怕被逮住写地址,虽然遗憾,却也没有停留。
长陌也看了她一眼,径直跳上桌面,把信封翻了个面。
那上面没有地址,只在中间一栏写着两个字:母亲。
“我来送?”
“对。”禾平从柱子后面探出个脑袋,“恭喜你,长陌,你有工作了。”
“这种快递员的活计交给别人来办也行吧。”长陌用爪子拨了拨信封,有些兴致缺缺。
禾平有些意外,“看来维护工作不太顺利。”
“嗯。”黑猫的尾巴在桌面扫来扫去,半晌,说:“还是我跑一趟吧,刚好去那边看看有没有线索。”
“加油哦。”禾平献上衷心祝愿,但长陌不知道为什么,看起来更不开心了。他叼起信封的一角,左腿上的铃铛叮叮叮响成一串。等铃铛声消失,交易所里已经没了猫的身影。
长陌走在一条银色的河流上,他的身形逐渐变化,从一只猫变回了人类的模样。
灰发、灰眼、灰衣、灰袍……他像是褪色了,一切都笼罩在一种朦胧的死灰中,连肤色都不曾与常人等同。
他脚下的道路通往灵魂的终末,死亡是一次回归,死亡是一次淘洗。生灵的意志从道路的启示行至终点,在这个过程中将拥有的一切交付,回归原始混沌的胚芽。长陌的本职工作就是带领那些顽固的灵魂走过这段路,用死神去称呼他,只是为了便于理解,更加准确的叫法是——
“路引阁下。”身披黑袍的亡灵匆匆赶来,向他鞠躬问好。
不知不觉间,长陌已经来到了这个世界的终点,大概就是人们口中“冥府”之类的地方。顺应时代变化,这里也呈现出十分合理的发展面貌——“公务员”们不管是骷髅鬼火还是僵尸,都拿着手机四处奔走。
长陌把信递给面前的亡灵,“送到她手里,再让她写封回信,然后把所有异常死亡的记录找出来给我,越快越好。”
……
“恭喜你,恢复得不错。”男人看着电脑里的测量结果,露出欣慰的表情,似乎打心底里为刘晓兰的康复感到高兴。
刘晓兰连连点头,这几天她感觉好多了,尤其是在家里翻出一封信之后。
她不知道母亲是什么时候觉得自己要活不久了,于是偷偷留下这封信。信里的很多话居然就像是知道她会难过那样,和她在交易所里写的居然隐约地对上了。
看完信后,刘晓兰更加觉得自己不能沉浸在悲伤中。要活得开心点,把想做的事列出来,一件件打上勾,这样才能让母亲安心啊!
“前段时间真的很感谢你,医生。谢谢你帮我隐瞒……要是被领导知道我的情况,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在公司待下去了。”
“这是我应该做的。”医生笑着,表现得很谦逊。
紧接着他话锋一转,问道:“你恢复得这么快,是遇见了什么人吗?”
“没有啊。”刘晓兰觉得有些奇怪,但在对方鼓励的目光下,还是说:“要说有的话就是那只猫吧……它真的太可爱了,我准备换个离公司近点的房子,然后就养只猫,这样也能有个伴。”
刘晓兰絮絮叨叨,医生依然用温和的表情注视着她。
送走刘晓兰后,他若有所思:“猫?真有意思,还以为会是更加招摇的样子呢。”
“……”
“我知道,我知道,不会掉以轻心。但猫这个形容也太模糊了,非常了解祂的你,能再给我提供一些协助吗?”
不再传来回应,只有一道光飞到医生桌面,化成一个薄薄的记事本,上面写满了人名和详细信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