衙役日日守着牢狱,哪里见过这等场面。
这这这不都是大戏台上表演的吗?不都是假的吗?
白衣手中持摇铃,哗啦啦的作响,口中念念有词:“黄泉载不动冤死亡灵,今日便罔顾一回。”
衙役们下一秒便觉得阴风阵阵,屋顶上有什么动静,奇怪的动静越来越多,幼儿哭声中夹着妇人的阵阵喊冤声,甚至也夹着男子的一声声的拿命来,更是一阵阵的指甲划破砖石的声响。
声音越靠越近,四处却没有人影。
张胜被塞了千机垢便扔到了牢狱最靠里的角落,数十斤镣铐在身,缩在角落里的枯草堆上,听见外面的动静,嘲讽中夹着不屑的冷哼一声,将身体翻个面。
惨白的浓雾沿着地板钻进张胜所在的位置,越来越多靠近张胜的后背。
张胜只觉得后背瘙痒,又翻个身,就在此时,撞进一副早就死在自己刀下的脸上,张胜心中翻起惊涛骇浪,眼睛睁的老大,他几乎是本能,将手中的镣铐甩了出去。
嗤,这个影子在他击中的下一秒便消失了,化作烟雾散进了地上的浓雾里。
浓雾又直直的往张胜方向飘,渐渐的又形成一位老翁,他咳嗽着伸手去抓张胜,口里含糊不轻喊着:“我冤啊冤啊!”
张胜一脚踹过来,口里怒喝:“装神弄鬼!”
牢狱外不断的传来不少人的叫喊声。
“张胜~张胜~你当初同我好~是我眼瞎跟了你~你杀了我快活了这么些年~你的良心让狗吃了?”
“呜呜呜,娘亲,幺儿害怕呜呜呜,幺儿害怕,娘亲你在哪里,这里有个坏大伯,幺儿好痛啊。”
只闻声音,似从四面八方不同方向如同潮水钻进张胜的耳朵里,张胜手中镣铐不断的乱甩,形似狂颠:“滚!都给老子滚!老子才不怕你们,能杀你们一次,你们来便是再次找死!”
浓雾从三寸的窗户也飘了进来,浓雾飘至张胜眼前,让他下意识的闭上了眼睛,再睁开时,面前站着一位人,不,浓雾缠绕,看不起是站着还是飘着,看那面貌依稀可辩,正是张胜死去多年的相好。
张胜恶从胆边生,挥着镣铐就往上打。
谁知,这鬼好大的力气一把便稳稳的接住了镣铐,并往手上一缠,手上的力道都让张胜往前一个趔趄,将他拉的特别近,让他睁大眼睛瞧清楚脸。
相好语气里全是哀怨:“你为什么如此狠心抛弃我?”
及接着便是一张青年人的脸,很是抓狂:“你为什么杀我?你为什么杀我!”
又是一位老者:“后生,你为什么杀老夫啊?”
“大伯,你是想吃糖葫芦吗?给你吃,别杀我好不好啊,我好痛啊?”
张胜被眼前的一张张面容吓到了心颤,眼珠子突起,直直盯着面前的人型,一声声的哀怨的声音将他不信鬼神的心击的粉碎。张胜下一秒便觉得自己在飞,呼啦一声便撞在了墙壁上,他费力的抬起头,目光直直锁着浓雾里的人影:“不可能,不可能。”
七个声音没有任何间隙,最后才异口同声,声音大都要掀破了这个牢狱。
“张胜!纳命来!”
张胜心中骇然,一脸惊恐的看向浓雾里的身影,他看着浓雾越朝自己来,什么也不顾了,站起来跑到了门口,直叫唤:“开门!你们给我开门!这里有鬼!”
老狱头磨磨蹭蹭的提着灯笼走来,语气满是不耐烦道:“老子从来不怕鬼,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
“你没杀那么些人,你怕什么?”
张胜牙眦目裂,看着老狱头不打算开门,便恶狠狠的道:“那些人就是老子杀的,又怎么样!我能杀他一次,我还怕他不成!”
张胜挥着镣铐便朝着浓雾抽去,口中气喘吁吁的怒骂:“老子岂会怕了你,给我死!”
“拿命来!”
身影与张胜再次缠斗起来。
整个牢狱外,周英侧身一耳贴墙仔细听着牢狱内的状况,听见俩人再次动起手来,一脸的担心道:“洛言,没有带上无衣剑,能不能打过张胜啊。”他直起身,又看向在一旁不断点燃熏香的谢儒,焦急道:“你那破烟到底管不管用啊。”
谢儒人狠话不多,继续将剩余的熏香一股脑的倒了进去,一把夺过扇子,呼啸着往里面狂扇。
周英继续侧耳听着里面动静,直听到闷闷一声响,似乎什么东西撞到了墙上。
苏舒月比他还快,一脚踹开了牢狱的门,里面的衙役看见苏舒月在门口,也没有任何意外,齐齐抱拳:“大人!”
苏舒月便走便问:“什么情况?”
“张胜已经快崩溃了,又和洛侍卫缠斗在一起了。”
衙役一看苏舒月进来,连忙将四处的火把点燃,一时间,大牢内都亮堂了不少。
苏舒月绕过一些牢房,直奔张胜那间死牢,苏舒月心里直打鼓,张胜吸入了那么多的迷烟,洛言事先吃过解药,一定会没事的。若是张胜发了疯,伤了洛言,不,不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
苏舒月步伐很快,率先走到了张胜的牢房,只见,张胜瘫软在地上,洛青卿正蹲在他身侧,暗自恼悔。
牢房外墙壁上挂着一把火把,让洛青卿眼前一亮,一双白色的靴子踩着枯草走了进来,洛青卿回头去看,是苏舒月。她脸上还带着奇奇怪怪的面具,扬起脸道:“嘶,下手有点重了。”
苏舒月的目光根本没往张胜身上落,他看着洛青卿脸上滑稽的面具,原来的躁动已经按压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股笑意,他道:“无妨,细细说说,他承认了吗?”
洛青卿站起来拍了拍手道:“承认了,不过,我想,大人不全是让他承认自己是杀人犯这么简单吧?”
苏舒月眼中的赞赏都要溢出来,他道:“此人意识坚定,要一一破之。”
周英带着衙役将张胜再次捆了起来,拿凉水将他泼醒。
苏舒月手指在桌子前顿了顿,道:“你将人往广城运,买家是谁?”
张胜经过千机垢和洛青卿这一番连吓带打,一时神思混沌,分不清现实与幻境,精神力一点点的破碎。
他看向苏舒月,眼神里带着惶恐,与往日判若俩人,一点也不敢强硬了,老老实实的交代与广城的所有买家。
苏舒月根据他所有的交代,安排衙役奉令去广城一一捉拿,此地离广城六十里地,一来一回要花费不少时间。
胡思山几个官员也知道这是立功赎罪的好机会,便一一上前请示道:“此地发生这么大的案子,我等自无颜面大人,惟愿此番能让我等折功赎罪。”
苏舒月准了。
胡思山等人便先带着衙役先行举着火把出发。
这一队伍擦着天亮便到达了广城,在城门刚开,兵分几路,胡思山便带着衙役直闯名单上的人家,大喝道:“私自买卖人口,案我大启律,捉拿归案!”
府宅的家丁一个赛一个跑的快,各自通知家主。
胡思山等人主打一个出其不意,看见一个家丁逃跑便抓,防止他通知旁人。
这一招让广城几个高门大户纷纷落网,有的还在被子里便被提溜出来,衣服也不给穿,直接塞到了广城的牢里。
要说,这广城的刺史自然不愿意,他薛洲的官儿凭什么抓我广城的人,这根本就是越权!
胡思山穿着官袍,双手拢袖,直了直腰杆道:“这几户买卖我薛洲的人,我如何抓不得!我不光要抓,我还要放进你的牢狱里,由我来判刑!”
广城刺史气炸了,这根本是当他不存在,越权都越到他奶奶、头上了。
广城刺史在辰时就写了折子交给亲信,怎么着也要参胡思山一本!
亲信刚拿着折子出门,他便看到一个衙役急急往这里来,看见广城刺史,差点跪下道:“大人大人,大理寺卿来了。”
广城刺史震惊了,为什么大理寺卿会来此?
大理寺卿不是在京都么?难道……他和胡思山前后脚到达,难道这是大理寺卿督办的案子?
等等,自己不能咬死胡思山,万一……就知道胡思没有这么大的胆子,原来背后是有靠山,那自己去阻拦,岂不是得罪了大理寺卿?
广城刺史连忙将折子拿回来,压在重重书册下,理了理衣袍,才出去迎接。
苏舒月前来一是震慑,二是来借人,薛城的案件太大,广城几家高门大户也牵扯其中,独立关闭,受审拿口供,并要将薛城丢失的女子一一比对,务必让买卖的女子各回各家。
洛青卿也忙的脚不沾地,一一排查高门名下有多少女子,再将这些女子一一送回薛城家中。
洛青卿带着一位只有十三岁的女子归家时,便看到其家是常见的土院土墙。这名女子啜泣了一路,洛青卿放轻了语气,慢慢询问,才知道这名女子姓贾,在见到自己家时,终于控制不住声音大哭起来,推开了自家的木门。
背着扁担正准备出门的贾父,背上的扁担一下子掉在地上,看向自己闺女,满目的不可置信。
“闺女儿!”
洛青卿后撤俩步,看着父女俩团聚,内心暖烘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