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2点，穆南和虞影靠着墙在椅子上坐着，等着张梅的下一步安排。
穆南衣服和手上的血迹已经干了，一边抬头盯着达达的情况，一边搓着手上的血痕。
“我去趟洗手间，你要去么？”虞影问穆南。
穆南摇了摇头，虞影没有强求，起身出去。
“呐，喝点水。”没一会虞影就回来了，不知道从哪里接了两杯热水。
把水递给穆南，虞影把自己的水放在长椅上，从兜里拿出纸巾，往上面倒了热水全部打湿，递给穆南，“擦擦手吧，自制的湿巾，还带加热的。”
穆南嘴角上扬笑了笑，接过纸巾，“谢谢你，虞影。”
少有的正经道谢，虞影点了点头，回道，“不用谢，要收费的，回头请我喝乌苏就行。”
穆南低头慢慢擦着手，嘴上回道，“好。”
两人望着眼前的达达，又陷入了沉默。
“我本来以为我会很高兴的。”穆南突然说了一句话。
虞影知道她说的是达达产子，没有出声，等着她接着往下说。
“就生孩子。”穆南顿了顿，“我知道凶险，在书本上见过。但我以为那种情况不会发生，至少不该发生在达达身上。从来没想过会发生在我身边，离我这么近。”想了想，又说，“有时候人真的很奇怪，你明明知道是真的，却总以为是假的。不是我不相信，但确实是我不相信...”
穆南语速变快，语无伦次的。头越来越低，好像要埋进双臂里，她说着意识到自己情绪有些激动，突然停了下来，接着补了句，“你懂我意思么，虞影。”喑哑的声音透出疲惫。
虞影看着穆南蜷缩的身体，停了一秒，轻声回答，“我知道你意思，穆南。”
穆南得到虞影的肯定，似乎放松了点，耸起的肩头卸了点劲儿，接着说，“我看着她疼，心里像被什么东西揪紧，疼得喘不上气了。”“小时候我就跟着狼玩，虽然从小到大有很多朋友，但狼一直没离开过，有时候我觉得自己就是头狼。”
穆南打开了话匣子，不停地在说话，好像要通过语言宣泄出所有痛苦，这是她自救的出口。
虞影没说话，由着穆南把她想说的都说出来，她会一直听。
“其实我从来没跟人说过，我就是在狼窝长大的。虽然我没有记忆，但我妈说她从狼窝里把我抱出来的，那时候我才几个月？我妈说我命大，没被狼吃了是福报。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吧算是。我的福大概就是我的朋友能是狼。”
虞影听到这段话，猛地抬头看向自顾自说话的穆南，穆南就是司机说的那个狼孩！虞影有些失神地望着穆南，七容克向我介绍你，张梅向我介绍你，本地司机向我介绍你，好像这世界生怕我错过你，抓住一切机会将我推向你。
穆南后面说了什么，虞影没有听见，她只听到自己心脏跳动的声音，还有一种情绪，虞影说不清是什么，但整个身体因为这种情绪暖烘烘的、头脑异常清醒。
“虞影？”穆南说了一大堆之后，慢慢从低落的情绪中出来，也能分出精力去关注到身边人的情绪，怎么虞影在发呆呢？想什么呢？
穆南的声音把虞影唤回现实，“嗯？怎么了？”虞影有些慌张，想掩盖自己刚才的心思，于是先发制人，反问穆南道。
“没事儿，你是不是太累了，我去和梅姐说一下，你赶紧去值班宿舍休息休息。”说着穆南便起身想往外走。虞影突然伸出手把穆南拉住，动作大得穆南吓一跳，转身低头看向坐着的虞影。
......
......
没控制好力度，劲儿使得大了，虞影有些尴尬。
“不用...我...”虞影支支吾吾地，还没凑出理由，突然隔离房里的达达发出一声低哼，达达醒了。
两人赶紧往前几步，趴在玻璃前，看着里面达达的情况。刚才兽医给达达挂的针还有一半，达达哼了一声就再没出什么动静，看着达达均匀起伏的背部，两人才放下心来。
“穆南、小虞。”两人刚准备坐下，被拿着一沓文件的张梅叫住，“诶，小狼崽的手续差不多弄好了，两个男孩，一个女孩。疫苗也刚打过，一切顺利！不过...”张梅顿了顿，接着说，“不过这三只小狼崽不能全部留在咱们园区，考虑到狼崽的生活质量，目前咱们园区的情况只能留一只。这狼崽毕竟是你救回来的，穆南，你来决定他们的名字和留哪一只吧。”
张梅说完，看了看虞影，又拍了拍穆南的肩膀，说道，“今天太晚了，你们赶紧去休息吧，这些事都不着急，有什么事儿明天再说。”
“好的，谢谢张老师。”虞影看穆南没说话，就顺着张梅的话回道。
回到园区的值班宿舍，上下铺，穆南很自然地把手机扔到了上铺，扭头对虞影说，“虞影，刚才梅姐送来两个工作短袖，新的，等会洗洗澡换上吧，稍微舒服点。”
虞影本来想着不用麻烦了，但看着穆南白色短袖上铺满的血迹，没出声拒绝，点了点头，说好。
洗澡的地方不在宿舍里面，需要穿过一段露天的走廊。穆南在前面带着路，虞影后脚跟着。因为是单间浴室，所以穆南让虞影先去，自己在外面长椅上坐会，仰头望向天空，看到天上的星跟丛林中的萤火虫之家似的，忽闪忽闪的光芒缀亮天空。明明是看过无数次的星空，穆南却觉得今天的特别不同，能通人性，好像在安慰着失落的自己。穆南映着星光的脸上，表情变得柔和温暖，眼睛里带着笑。
“我好了。”虞影开门出来，微低头说着话，抬眼就看到穆南仰着头望着天空。
穆南把手里的新毛巾甩到右肩上，大步朝浴室走去。脚步似乎比刚才轻盈了些，心情应该是又好了点，虞影想着。
虞影坐着等穆南时，打开手机刷了刷新闻，打开热搜，第三条就是【何陵禾苗】，后面还缀了个“新”。虞影点进热搜，置顶的是营销号的一组照片，文案写着【何陵和禾苗同时进组，传说中的“双he”豪门姐弟终于聚首！】，配图是两人分别下车去机场的照片。看了眼两人出发的机场，虞影在心里估算距离，大概明天下午或晚上到草原，后面剧组的工作可能要慢慢推进，来保护区的时间应该不多了。
虞影习惯性点进评论区，【什么姐弟，人家是正经cp！yxh不会磕就闭嘴，别太过分了敖！】确实过分
【我的he啊！这次终于真的可以he了，呜呜呜呜】不一定，他俩这次没感情戏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好吵，眼睛疼
【家人们，谁懂啊！请各位画手大大用粮砸晕我！！！！！】醒过来后记得抓紧吃口热乎的
虞影右手拇指向上滑动着，大致浏览了评论区，紧着眉头嘴角却上扬，这些发疯文学确实让人情绪得到释放，发的人是，看的人也是。
“虞影，咱们走吧。”穆南脖子上挂着毛巾，提着袋子出来，说道。
两人回到宿舍，没什么可收拾的东西，随即就关灯上床。虞影很久没有睡过这样的上下铺了，也很久没有和人住在一个屋子里，盯着上铺的床板，虞影放空思绪。
隔了十分钟，上铺的穆南用气声小声说话，“虞影？”
“嗯？”虞影还没有睡意，十分清醒。
“你说...”穆南挤出两个字，“我在想，三个狼崽只能留一个，如果是你，你会留哪个？最先出生的？最后出生的？最活泼的？狼爪最厚的？还是体质最好的？”
虞影没立刻回答，思考了一会，当穆南还以为虞影睡着了时，虞影才低声回道，“选你脑海中最先浮现的，不需要考虑标准，穆南，跟着你心选吧。”
我的心...穆南闭上眼睛，脑海中浮现了抱着达达时的场景，痛苦的低吼、温湿的鲜血、光秃的肚皮...“我选那个女孩儿。虞影，我选那个女孩，我不想让她再经历一次达达这样的痛苦。未来她干什么都好，如果选择生产，我会守在她身边，不会再发生今天的状况。”穆南喃喃低语道。
“我相信你，穆南，你一定可以的。”虞影温柔的声音从下铺传来，带给穆南很多力量。
“那名字呢？她叫什么？”穆南转了个身，侧躺着问虞影，“不如我们一人出一个字吧。”
虞影笑了笑，没反驳，“说三个数，一起说吧。”
“3..2..1..青”，“青”，两人异口同声，说完穆南愣了一秒，笑着说咱们想一块去了。
“青”是保护区名字的第一个字，也是这次电影名字的第一个字。
宇宙给的默契。
“青青，很好听。”虞影看着床板，轻轻地说。
穆南声音透出点兴奋，“对了，我的毕业作品确定好了！拍狼！我活这么大，干过很多事，每个阶段都有狼的参与，我也希望他们能够来到我的作品里。”
等了几秒，下铺没有传来声音，穆南把侧卧的身体摊平，看了眼手机，离日出还有两个小时，抓紧休息会，不要耽误明天的工作。于是轻轻地补了句，“晚安，虞影。”
好梦，穆南。虞影心里回道。祝你想的一切都成真。虞影又在心里加了句。
虞影闭上眼睛，在心里把昨天的经历过了一遍。这样抽出安静的时间去回想，虞影才觉得那些场景有些熟悉，和自己剧本上剧情相似，特别是她角色试戏时那段剧情，那个小女孩和穆南的身影重叠了起来。原来我来到这，就与穆南有关了么，虞影想着。
虞影不愿再多想，抛开纷繁的念头酝酿着睡意，夜深人静，听着上铺均匀的呼吸，想起今天，不，昨天的拥抱。自己哪来的勇气，能一把搂过穆南，她是不是还摸了摸穆南的脸？手感...你在想什么，虞影！赶紧睡觉，明天还要去给狼崽上名字，可能还要喂狼崽，穆南有喂过狼崽吗，多大时候喂过呢，想象不出来穆南喂狼崽时的表情...我又在想什么...睡觉吧，虞影。
虞影睁开眼睛，控着劲儿慢慢翻过身体，侧躺着盯着一片黑暗，目光没有焦距。黎明前的黑是不容纳一丝光线的，像高傲的黑洞，把万物都吸进去，掩盖掉。黑暗吞噬了一切空间的概念，躺在屋子里跟躺在坦阔的草原上没什么区别，空无一物，只有自己。
虞影的心逐渐平静下来。睡不着也没关系，睁着眼睛，做看到光明重构人间秩序的第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