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嗒嗒”楼上又忘记关水了,堇翻了个身,把脑袋蒙在被子里,听不见就好了。
闹钟响起来,堇看着天花板,目光呆滞,那儿好像渗水了,要去找房东说一下。
堇从床上爬起来,穿衣洗漱,对着镜子,看自己疲惫的脸,算了,不吃早饭了,上班去。
无聊的一天,堇的手上粘了胶水,是做事的时候弄的,回家,用酒精擦擦吧,站在过道上,同事路过问,怎么站在这不动?心情不好吗?堇摇头,没事。同事撇撇嘴,走了。
钥匙呢?堇在包里找了很久,还是打电话给房东,金阿姨,你在家吗?
房东姓金,是个瘦削的中年女子,她匆匆赶过来,拿钥匙给堇开了门,说着抱歉抱歉。堇不明白她的“抱歉”是为什么,但也没问,可能是她瘦长的脸上的皱纹,让堇不想去问,无非是孩子、朋友、住户或者她从未出现的丈夫。
三楼昨天晚上又忘了关水,好像漏到我家了。堇说。
金阿姨抬头,愣了一会儿,哦,哦,我跟三楼说一下,我看看你家里有没有漏水。说着,她就挤进门来。
堇皱了皱眉,这是我家,她没说出来,因为,她想到这只是自己租的房子,是金阿姨的家。
金阿姨让她搬根凳子来。堇说,好像没有凳子。金阿姨嗓门放大,怎么会呢,绝对有的,她自己来找。
堇低着头,抠手上的胶水。很快,金阿姨就找到了,这不是有嘛,哎呦,找都不找一下。这不是凳子,是椅子,堇在心里说,太较真了,别人不会喜欢。
金阿姨踩上椅子,伸手摸了摸顶,说,还好,没湿。
晚上,堇躺上床,又听到“嗒嗒”的水声,终于受不了了,披上外套穿了鞋,就上了三楼,住在堇楼上的是一对年轻夫妻组成的家庭,有一个刚满岁一个月的小孩。堇敲门时,等了十分钟才有人开门,是打着哈欠的男人,他的妻子抱着孩子在哄,满脸倦怠。堇嗫嚅了一下唇,道,你们家没关水,渗到我家了。对不起,照顾小孩,忙水管破了,没时间修。男人态度颇为诚恳,请人上门修太花钱,还得过段时间才能有空自己修,劳你多担待两天,我们尽量用水桶盛着。
堇看了眼还在咬着手指的小孩,说,尽量快些。
出门前,堇拿一只鞋卡在门口,不知哪阵阴风把鞋吹进了门,她没带钥匙,只好半夜打搅金阿姨,方便来吗?不方便的话,我自己来取。
过了一会儿,金阿姨就来了,怎么半夜还出来?女儿家家的不安全,她念叨着好像是说给堇听,又低得像悄悄话。
门开了,堇打开灯,问金阿姨,喝茶还是水?
金阿姨摆摆手,不喝了,回家。
你不是一个女儿家家的,半夜还出来?堇想,口中却说,注意安全。
堇躺在床上,“嗒嗒”的水声仍然在响,她好多了,可能是楼上夜半还在照顾小孩的夫妻过的比自己惨吧。
夜中难眠,堇在床头柜上摸了本书读,是《月亮与六便士》,她读着读着,就笑了出来,她想到中学寄宿的夜里,和室友们说笑话讲鬼故事,打着手电筒看小说吃泡面,那时候看各种言情小说,聊新播的电视剧,还挺好的,现在读着可能一辈子也读不懂的书,想的是那点少得可怜的工资,还挺好的,至少活着。
读不懂的书,永远也不会喜欢,堇想着合上了书,与其在书里寻找月亮,不如好好睡一觉。
水声还没停,堇也没能睡着,她在想月亮在想金阿姨在想楼上的小孩子,在想白天手上粘的胶水。她始终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会在这儿。想到天亮了,该去上班了,对着镜子那张疲惫憔悴的脸。是为了活着,为了让自己,这局身体活着,她找到了答案,找到了为什么会在这儿的答案。
“我的心已经死了,为了让我的身体活着。”堇对着自己说,对这句谋杀了自己的身体说,然后,她就去为养活这个凶手而工作了。
塑料盘子里装着几百条打了结的项链,堇的工作是解开它们,解开这几百个结,四分钱一个的结。
她的肩很痛,像有一双大手用力捏着她的双肩。忽然,她的电话响了,是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