堇和姐姐已经很久没联系了,将近两年了,过年的时候,姐姐在姐夫的老家,她们没见面,就只发个消息,祝新年快乐,这对她们来说很平常。都不是小孩子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事做,联络感情可以等老了再说。
堇闭了闭眼,接通了电话,那头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她下意识地紧张起来,听到男人念自己的名字,才想起,这是那个没见过几次的姐夫,她的姐姐妍结婚了,结婚五年了。
姐夫说,你姐姐生孩子了,你来看看吧。
妍生了孩子,我连她什么时候怀孕的都不知道!堇捏紧了手机,竭力忍住不吼出来,语气平静地说,在哪?我有空就来。
他说了一串地址,堇只记住了医院名和四楼右转第二间病房。最后,姐夫把地址发了过来。
挂断电话,堇就请了假半个月,她想半个月足够弄清妍到底是怎么想的,怀孕这么大的事,也不告诉家里人,或者,只是不告诉她。
堇领了一些好做的活,带走体积不大,工资不多,但聊胜于无。
你也不晓得?她这回是瞒死了,堇告诉妈妈,妍生了孩子。
妈妈很震惊,不只是她,还有爸爸也不知道。
爸爸抢过电话说,堇,你讲的真话?我今朝才和亲家公讲白话,他也不跟我讲!
我骗你做么,我明朝就去看他,也没和我讲是男儿还是女儿,买不好衣,奶粉又怕不要,挂了。堇说完就上了火车,提着不多的行李穿梭在车厢。
天色灰蒙,堇下了火车,换乘公交到了医院附近。
上了四楼右转,她听到很多人说话,走廊上很吵,像一锅滚开的粥。
“笃笃”堇敲了敲病房门,抱着孩子的中年女人和病床上躺着的青年女人都看向她。
你是……堇!青年女人笑出来,她脸色不太好,腊肉样的黄,胖了不少,和记忆里那个文静瘦弱的姐姐不大一样。
姐。堇叫了一声,把提来的水果放在桌上。
妍看着堇,说,变化真大,真长成大姑娘了。
堇想说,两年能有什么变化,又没长高,又没整容,但余光扫到沉默着抱着孩子的中年女人,她闭上了嘴,用喉咙压出两声,嗯嗯。变化是挺大的,姐姐已经当上妈妈了。
你……,妍不知该说什么,她们的感情好像除了血缘外已经淡泊成陌生人了。抱抱你外甥女,她说。
这时,那个中年女人仿佛才看到堇一样,对她露出一个笑,然后抱紧了孩子,对妍说,年轻人哪会抱孩子,等会儿哭了又难哄,我抱吧。
知道了,妈。妍说。
她叫这个女人妈,叫这个没有血缘的女人妈,那么在家里那个生你养你的女人呢?堇想,她已经不把妈当妈了,可我,还得把她当做姐姐。
尴尬地坐了一会儿,那个中年女人,妍的婆婆把孩子放在妍的枕边,出去了。
妍说,堇,过来呀,看看你的外甥女。
堇僵麻着腿走到妍的床边,看到了自己的外甥女,很小很丑,黑黑的,像个寄生虫。
妍深情地看着这个孩子。这个寄生虫!
你是我妹妹,妍突然说,你是我亲妹妹。
当然是了。堇笑起来,隔着包被轻轻拍了拍自己的外甥女,她和这个幼小的生命流着相同的血,她也曾是一个寄生虫,姐姐也是。
你住在哪儿?妍问。
堇知道她问的是什么,说,租在工厂边上住。
你请假来看我?妍的语气有些快活。
堇说,是啊,看你为什么怀孕了也不告诉家里人。
妍低下头,做贼似地说,他妈妈讲,嫁过来就和娘家没关系了,不许我和家里讲,怕打扰别人,还讲,怀孕,怕手机电脑那些电子产品影响胎儿发育,就把我手机电脑收了,刚开始是每天碰半个小时,他或者他妈妈盯着我,三个月的时候就不让用了。
我和爸妈讲,接你回去。堇看着丑丑的外甥女说。
哪个养我和小儿嘞?爸妈又不年轻了,我没上过班,又没读多少书。妍也想走,可她从没想过她能生存下去,她是一只寄生虫,没了宿主就活不下去。
你是我姐姐。堇说这话时,全然靠着一股气,这股气从骨头里出来,从心里出来,她只知道在家里没受过委屈的姐姐,此刻低着头,流着泪,还被别人划分在了娘家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