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宫只给半柱香,如若没人承认。”周清鸢眯起眼,挨个扫过跪在院中的人,“那就打到说为止。”
这不大适合林婉瑶在这留着,她抽不开身,嘱托秋冉和风临务必将人送到门口的任家马车上,再去找找纪骁,给小侯爷传个口信。
林婉瑶见她清醒得很,没有拒绝殿下的好意,说几句多加留意,由秋冉领着离开。
一院子下人被殿下这话惊到,左右看看悄声议论,没一个敢站出来说话。
周清鸢抿口茶,漫不经心地乱瞥,厨房的传话的引路的,今日宴席,流经的下人尽数在此,她就看这些人能嘴硬到什么时候。
少顷,有人终忍不住挺直了背,“殿下怎可空口白话污人清白,奴在侯府小十年,什么作为大家都是看在眼里的,何至于拿这桩事来污蔑我们?”
周清鸢哼笑,“不是你们,难道是我?是纪骁?既都不愿说,那就怪不得我了。”
院外数个看家护院的仆人将一院下人团团围住,摆上长条板凳,取了长棍来。
众人哪想到殿下竟是来真的,一个个都慌了脸色,瘫在地上不知所措,更有甚者埋怨那个辩白的。
站在前面的三个先行受过,棍棒重重打在身上,发出咚咚的声音,夹杂着哭天喊地的惨叫,其余下人不敢多看,低着头互相搀扶,跟随那棍棒落下,浑身一抖。
周清鸢等得不耐,正欲起身进屋,让这些人都受过一遍再行打算。
“我…我说。”后头一个粉衫丫鬟颤颤巍巍举手,“我看到,厨房的伙夫鬼鬼祟祟的,拿了一包不知道什么东西,放在侯爷的汤里,喏,就是他,殿下我真看到了,不是我们!”
粉衫丫鬟遥遥一指,指向先前为自己辩白的中年男人,似是生怕殿下不相信,连忙补充,“侯爷吃斋念佛,不沾荤腥,饭食都是另做的,一定是他。”
中年男人满脸不可置信,“放屁,老子那是大补的药材,是纪二姑娘特意拿来给侯爷补身子的……”
男人说着说着声音低了下去,喃喃说着不可能。
“你胡说,分明是你自己心怀不轨,为何怪到二姑娘头上。”粉衫丫鬟一听见二姑娘三个字炸了毛。
“喏,你看看,二姑娘给的药包在这,这是不是二姑娘的字,我就算闭眼瞎说,也不能扯到二姑娘头上阿。”中年男人说着,从胸口掏出一物来。
是小小的手掌大的纸包,上面写着一个药字。
粉衫丫鬟看见那字噎了一下,她受过二姑娘的恩,不愿相信二姑娘会做出这等事来,不甘示弱地说:“定是你从二姑娘那偷来的。”
纪缨?她与侯爷无冤无仇,为何会对老侯爷下手?若说怨恨,对她下手还倒有可能。
自宴散,那两人也不知跑哪去了,原本待着的偏房并几个看管丫鬟均不见了身影。
思绪飘远,周清鸢将这两人一一看过,被她们吵得心烦意乱,“既一人一说法,不如与纪缨当面对质。”
她说着,看院仆人绑了粉衫丫鬟与厨房中年男人,其余仆人留在院中,看守剩余下人。
二房占了西南角的几处院子,这会儿里里外外正收拾东西整理账本。
纪戎看见她就来气,索性当看不见,越过她就要走。
周清鸢喊住他,“二叔别急着走,我刚问到些什么,二叔不若来听听。”
纪戎回头,这才看到殿下身后跟着几个人,还有两个被绑着的,没好气道:“院小人杂,没有热茶,殿下忍着。”
周清鸢对此不甚在意。
厨房男人对着颇为威严气势的二房老爷,说话结结巴巴的,“二姑娘给了奴一个药包,称是补药,让奴放在侯爷的汤水里……”
他话还没说完,纪戎抬起一脚狠狠踹在男人的胸口。
力道奇大,男人直直被踹飞。
纪戎气急败坏转向周清鸢,“殿下就为这无赖的几句话特意跑来兴师问罪?”
“二叔急什么,不是纪缨做的,我能冤枉她不成,既有误会,不若把人叫出来问问,自然就清楚了。”周清鸢轻声劝道。
“小女自幼乖顺懂礼,断然不会做出这等事来,殿下还是请回吧。”纪戎不吃她这一套,说完就要喊人送客。
正在这时,门口一个小厮急匆匆跑进来,“不好了老爷,二姑娘跑了!”
纪戎蹙眉,刚要训斥他莽撞什么,就被这一句话堵了回去。
碍于周清鸢在着,他不好遮掩,压低声音怒斥,“喊这么大声做甚,阿缨一个小姑娘能跑哪去,指不定去哪溜着玩了,把人找回来不就得了。”
小厮垂下脑袋,不大敢看老爷的眼睛,双手颤抖着抬高,手中是一封信。
信上娟秀小巧的字迹,正是纪缨的字迹。
周清鸢听了一耳朵,探着脑袋看,“阿缨留的信中写了什么,二叔不若也让我看看?”
纪戎恍若未闻,展信细看。
信不长,纪缨写的明了,她属意裴家公子裴容,愿与此人双数双飞,相伴余生,奈何长嫂从中作梗,使其分离,纪缨不愿再留家中,愧对父亲着实不孝,还望父亲成全。
纪戎看完,气得牙痒痒,手中攥信揉成一团,泄愤般扔出去,仍是不解气,他将几个院中所有仆人喊来,安排出去找人,定要将人找回来。
冬枝飞快跑过去捡了信,展开抖抖递给殿下。
周清鸢看完,感叹果真无药可救,“那裴容,到底哪里好,竟迷得纪缨这般胆大。”
“他们裴家没一个好东西,家主没了,个个都痴心妄想盯着,勾心斗角没完没了,竟还想着拖阿缨坠入泥潭,做梦!”纪戎说着,忘记方才和殿下言语相对的事,大步踏出院子,让人备了马车,决意亲自去找。
周清鸢缓缓站起权当相送,“那我等着二叔的消息,”
这么一闹,害侯爷的究竟是不是纪缨,仍旧无从知晓,侯爷送去衙门交由仵作,眼下还没旁的思绪。
而纪骁,现在仍未回来。
她揉揉眉心,只觉千头万绪理不清。
回了寝屋,人站在床前,缓缓褪去外衫,刚想休息片刻理理头绪,身后倏地伸出强有力的手臂,揽着她跌在床上。
厚厚的床褥垫着,倒是未撞到哪,仰面一个人朝她倒下,似有千斤重,压得她喘不上来气,耳边的呼吸粗重,吹得她耳朵痒痒的,她抬手推了几下,却是没推动。
“你……”她刚说一个字,嘴就被大手捂住,只能发出呜呜咽咽的声音,离得极近方才看清,这人是纪骁。
纪骁说话有气无力,声音极轻:“殿下别动,我…先听我说,让我在这里待几天。一会儿可能有人来,劳烦殿下替我兜着了,侯爷……”
他说着说着沉默下来,提及老侯爷时没了动静。
竖起耳朵听的周清鸢满头雾水,却没个后文,抬手就要把人推下去,再这样她当真喘不上气了。
她手胡乱推着,沾了一手黏腻,没等她仔细看清楚,纪骁整个人已经翻滚下去。
周清鸢猛地翻身坐起,这才看的清楚,床上被褥上到处都是血,纪骁躺在她旁侧,面色惨白如纸,身上的红色官袍颜色更深,气若游丝,仿佛下一秒就要随老侯爷去了。
纪骁强撑着睁开眼,一把搂住周清鸢,附殿下耳边,近乎于哀求,“殿下信我一次,帮帮我,帮我瞒过这一回。”
说罢,纪骁再也撑不住,一头栽到在枕头上不省人事。
这都什么事啊,周清鸢只觉头更疼了,这混账说话也不说清楚,给她整得脑袋乱成一锅粥了。
帮纪骁瞒过?瞒谁,为何要瞒?
一瞬间福至心灵,她心里有了个大胆的想法,莫非是有人,认定纪骁是毒害老侯爷的人?
周清鸢秀气的眉紧紧蹙起,只觉荒谬至极,喊人来备了热水,打算先给这人洗洗,简单包扎一下。
这人瞧着挺瘦,脱了衣衫显出身材来。
周清鸢一个人搬不动他,只得唤来秋冉冬枝,同她一起,连抬带拽,终是将人扔进了浴桶里。
既说要瞒着,她也不好叫太多人知晓,横竖就她们三个并两个侍卫知晓—风临出门去了药铺。
与身高腿长的纪骁相比,她的浴桶略显小些,热气腾腾的水雾挡住了眼,手下巾帕擦过的地方格外清晰,又不可闭眼,会弄到伤口,她轻咳几声,脸颊泛起红润,手上动作愈发轻。
粗壮的手臂,连绵起伏的胸膛,亏得身上伤疤道道,毁了美感,否则真叫人遐想连连。
可这伤疤也太多了,浑身上下竟没几处好的。
周清鸢瞧着瞧着,思绪飘远,到底是谁会下这般狠手,这父子两个竟都不放过。
好不容易折腾一通,给这人上药包扎好,换了衣衫扔床上去,绕是这样,纪骁都没醒,睡得死沉。
新换的被褥上有浅浅淡淡的一点花香,格外好闻。
外头天蒙蒙黑,周清鸢瘫倒在床上,决定小憩片刻,用过晚饭再去二房那里看看,人找回来了没有。
她才闭上眼,不知是谁,大呼小叫跑进来,嘴里嚷嚷着不好了,官兵围府了。
半点不得清闲的殿下,当即提了纪骁挂在墙上的剑,气势冲冲地冲出门去,誓要砍了这些人不可。
昌盛侯府门外,层层叠叠的禁卫军将侯府团团围住,任何人不许进出。
顾思佑立在门前,与闻声赶来的二房三房遥遥对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