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查

    按理说,旁人家里吵架,是不该掺和的。

    可已经走到这里,原路返回岂不是白跑一趟。

    冬枝上前敲敲门,而后周清鸢推门进去。

    纪戎坐在中间,纪缨跪趴在地上,不住哭泣,听见动静回头看,见是周清鸢,转瞬又低下头,不再抬头看。

    在看清纪缨的刹那间,周清鸢心中大骇。

    纪缨一个十六岁的小姑娘,水灵灵的脸蛋被划了一道,从鼻翼直到左眼眼角,长长一道甚是可怖。

    “二叔见谅。”周清鸢不痛不痒道,在纪戎旁侧坐下,“二姑娘这事怎了,竟成了这模样?”

    纪戎被气得背过身去,让殿下自己问。

    “想笑就笑,不必忍着。”纪缨愤恨道。

    周清鸢没吭声,只垂下眼眸瞧她,眼神平静无波无澜,既没有嫌弃憎恶,也不见同情怜惜。

    纪缨在那目光中,渐生惭愧,语气也随之平静下来,“我与裴容私逃,不敢在城中久留,一路跑到城北的城隍庙那里,我…我原以为和裴容是情深意投,万没想到一切竟是他假装的,他骗了我,利用我给大伯父下毒,还毁了我的容貌,我…我与他不共戴天!”

    说着说着,纪缨满眼愤恨不甘,像要把裴容碎尸万段。

    周清鸢听着这话本般的故事,只觉荒唐可笑,“这就是你反抗长辈也要跟着的人?”

    纪缨不敢抬头,也不敢说话。

    “你既沦落到这般田地,我少不了要多说几句。”周清鸢端起茶盏,晃悠晃悠茶水,“你大伯父侯爵在身,你父兄皆在朝为官,凭纪家这显赫家世,你想要什么好儿郎没有,可你偏偏瞧上了裴容。”

    “你不顾父亲反对,非要跟这个人,有此一遭,是你自己选的。”殿下淡淡道,语气仍旧平静,不夹杂一丝情感,“如今你已承认是你自己谋害大伯父,便是进了大理寺,入了牢狱,你父兄也保不住你,你可知道?”

    她说着,不由得回忆起在牢狱中的日子,恨铁不成钢道:“你真当这是什么好事么?”

    纪缨默不作声,不一会儿抽泣着跪爬过来,扒住殿下的裙角,“长嫂你帮帮我,我求你帮帮我长嫂!我不是故意的,是裴容骗我,他骗我说是大补的珍稀药材,我才给了厨房的,长嫂你帮帮我长嫂,我不想入狱。”

    周清鸢退后一步,躲开纪缨,“人各有命,我帮不了你。”

    少顷,纪缨爆发出惊天的哭喊,回荡在堂屋中。

    周清鸢与纪戎一前一后瞧着她,谁都没有上前安抚。

    昌盛侯的尸身在午后,由大理寺卿亲自送回,仵作验尸后确认是下毒,现纪缨已认罪,此案算是了结。

    纪缨一朝入狱,只纪戎去看过一回,再没旁人去看过,周遭的禁卫军撤了,仿佛从未来过。

    前院的厅堂里,放着一口方方正正的棺材,四角挂了白纱。

    周清鸢摘了珠花,换了一身白衣,胸口别着白花,素面朝天不点妆容,与纪戎纪崇一道拜了昌盛侯,停灵三日方则入土厚葬。

    经此一遭,位列六大世家之二的纪家,老侯爷身死,小侯爷下落不明,自此一落千丈,来祭拜的人较之寿宴,竟少了一半不止。

    周清鸢跪在火盆前,拨弄着烧着的纸钱,火光照映下的脸显出艳丽来,一一谢过诚心拜祭的人。

    其中不乏想看笑话看热闹的,只是没几个敢在明面上说出来罢了。

    毕竟那晚周清鸢提剑对抗禁卫军,声名远扬,没几个想不开的,敢去触霉头。

    她对此恍若无知无觉,透过雪白的纱帘,看向后面的堂屋,阵阵清风吹过,能看到纪骁在那站着,望着楠木棺材一言不发。

    大理寺卿上了年纪,路都走不稳,得由人搀扶着,祭拜时着实跪不下去,只得简单拜了拜,弯腰朝殿下悄声说话:“殿下可要让小侯爷藏好一些。”

    说罢,颤颤巍巍转身离去。

    周清鸢面不改色谢过,她清楚纪骁的伤养好还需些时日。

    厚葬那日,是春天初来的第一场大雨,淅淅沥沥砸在地面。

    周清鸢裹了件雪白披风,看着纪戎摔盆起灵,吹吹打打一路出城去。

    埋葬入土回城,雨已停歇,虽大半日什么也没做,可殿下仍是一脸疲相。

    侯府内已是一片混乱。

    几列禁卫军,在顾思佑的指领下,里里外外彻底搜查了侯府。

    顾思佑一身大红官袍未换,立在厅堂中背对着众人。

    “顾思佑,怎又是你?”纪戎瞧见他,便知没好事,“你又来做什么?”

    “京城人人皆知,纪二姑娘与裴容裴公子私交甚好,我特意来看看,以免纪二姑娘将人藏起来。”顾思佑不慌不忙,转向周清鸢,“这回我可是带着圣上口谕来的,殿下总不会还有异议吧?”

    “那顾大人可是搜到了人?”周清鸢冷声道。

    顾思佑不吭声,围着殿下转了一圈又一圈,少顷,略为不甘道:“一回不成还有下回,侯府最好下次也把人藏好些。”

    说罢,带着一众禁卫军,空手而回。

    周清鸢长舒一口气,仍是咽不下去,回身就要气势冲冲往外走。

    好在纪戎拦住了她。

    说来也怪,自找回纪缨之后,纪戎对殿下似是没有那么多意见,说话也不总夹枪带棒。“就算要进宫告状,也不急于一时,现在都这个时辰了,宫门都落钥了。”

    理智归拢,周清鸢拜别谢过二叔,恍又想起什么,提起裙角一路跑回寝屋。

    她的寝屋不大,眼下四处都被翻得乱糟糟的,琉璃盏碎了一地,衣物书册扔的到处都是。

    周清鸢攥紧拳头,压下想揍人的冲动,三两步上前,将床铺一把掀开。

    原来那床铺,还是个机关,掀开被褥,摸到床脚的机关,打开是一口比人高的大箱茏,开锁就看到纪骁躲在里面,眉眼紧闭,包扎好的伤口在渗血,刚养好的脸色苍白如雪。

    她赶忙连拖带拽,把人拉出来,重新换洗包扎一通,折腾完把自己往床上一扔,不住地喘息。

    身侧的纪骁无知无觉,睡得死沉。

    周清鸢看见他,气就不打一处来。

    这人当真很会惹麻烦,到底何时得罪了顾思佑,竟接连遭针对,还要连累她忙前忙后折腾。

    如此想着,猛地翻身坐起,打扫干净的桌案上摆着空白的宣纸,她缓缓提笔,寥寥几笔写了封陈情书。

    写的不多,无非是在纪家的家长里短,委屈求全,以及纪骁的一些混账事迹,将自己写成了无依无靠的可怜人。

    她惴惴不安地将信放在胸口,心猛烈跳如打鼓。

    对于建元帝这位父皇,她相知甚少,不知这么一封信,能不能有用。

    周清鸢满怀着犹疑沉沉睡去。

    再次醒来,身侧已没了纪骁的影子。

    殿下眨眨眼,顾不得其他赶忙喊人,寻问纪骁去向。

    “奴不知,侯爷很早就出门了,没走大门,翻的院墙,什么话也没留下。”冬枝戳戳秋冉,默默退后半步,秋冉在殿下的目光中,胆战心惊地说。

    “这封信送进宫中。”周清鸢复又看起昨晚写的那封信,妥善折好,交由冬枝与风眠,“父皇如有问起,有多惨说多惨,你们两个可明白?”

    这两个惯会耍宝讨喜,不似秋冉风临这样一板一眼,当是最好的送信人。

    两个人忙不送点头。

    难得悠闲,周清鸢在躺椅上晃啊晃,琢磨着到底该如何对付顾思佑。

    顾思佑与他弟弟顾思煜不一般,读书上进挑不出弱点,是顾氏家主钦点的下一任家主,想要扳倒他,需得实打实的罪名方可。

    她琢磨半日,仍是没个结果,顾思佑不像他弟弟,那么容易上套犯蠢。

    冬枝风眠不负所托,带着建元帝的诸多赏赐归府。

    “陛下说,此番确是疏忽,未曾想过殿下的感受,特意挑选些赏赐,弥补殿下。”冬枝惟妙惟肖仿着陛下的语气。

    风眠与其他家仆,同把这些赏赐抬回院中。

    统共两大箱,一箱是各式金银玉饰,另一箱则是上好的锦绣料子,各式花样都有。

    虽没出了顾思佑挑衅的这口恶气,好歹得了些真金白银。

    周清鸢心满意足地叫人抬进库房,这些都算她的私房银子,自是开心。

    “原来,哄殿下开心这么简单,”身边乍起声音,她吓得跳起来,一看是纪骁,方才扬起笑脸的脸蛋复又收敛,装出一副沉稳来,“那是,不像侯爷,一天到晚不见人影。”

    看似责骂,实则埋怨的话语哄得纪骁心花怒放,按着自己理解殿下的话,“是我的错,下回定给殿下留个话。”

    “前院有好戏可看,殿下可要去瞧瞧?”纪骁将手上折的半枝翠绿的桃叶递给殿下,权当赔罪。

    这下可好,弄得殿下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索性装看不见,“如若不是好戏,我非扒了你的皮。”

    纪骁乐得跟在殿下身后哄人。

    前院的厅堂里,着实热闹,一男一女的争吵遥遥传来,听着都有些耳熟。

    “不是你还会是谁,难道我会去谋害我大伯父吗?”

    “药是你自己给厨房的,还能赖别人不成,果真是泼妇,不堪入目。”

    “你哪来的脸面说这话,我这副模样还不是拜你所赐,我绝不会放过你!”

    这耳熟的女声,不是纪缨又是谁,至于另一个,周清鸢疑惑地看向纪骁。

    “是裴容。”纪骁解释道,他一大早出门,就是为了抓人。

    周清鸢没好气瞪他,这么简单的问题,一听便知。

    她问的无非是纪骁怎么找见人的。

    纪骁卖个关子,没直接告诉她,与她前后脚踏进厅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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