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栏杆外，丧尸伸着胳膊大叫。

    丧尸对面，红酒磨坊的石门安静地镶嵌在墙里，苔藓爬满墙砖，一路蔓延到栏杆边。

    石门前，大家吵得不可开交：“十条副本提示都用过了！古堡都炸飞了！怎么10万积分还没到账？”“说到副本提示，你们有谁见过红酒磨坊主吗？它是第几条提示的NPC来着？……”

    俞伽跟姚添臻争论半天，得出一个不清不楚的结论：这个支线任务2，或许和俞唐有关。

    俞唐消失得莫名其妙，没有任何残魂的煞气波动，就像被突然吸进什么黑洞一样。

    俞唐在湖里消失时，离她最近的是张书齐，可张书齐一言不发，只低头摸着俞唐曾经寄生的脖颈，盘起的黑发被湖水冲开，几乎挡了整张脸。

    交流不了，俞伽憋了一肚子闷气。

    姚添臻忽然戳戳她，朝旁边隐晦地一指。

    那边站着方青源。

    俞伽：“……干嘛？”

    姚添臻：“去探探。”

    俞伽小声：“你怎么不去？”

    姚添臻抱臂望天。

    俞伽：“……”

    周芊背对姚添臻和俞伽，天赋灵器悄然运作。半晌，她悄无声息地盯住方青源，点开始终没有被触发的主线任务，脸色阴晴不定。

    －

    石门前人满为患，方青源落在人群外。

    俞伽咳嗽两声：“看什么呢？”

    方青源：“线索。”

    俞伽只能看到人群的后脑勺：“这能看出什么来？”

    门中间有一个五厘米大的方形凹槽，大家研究了半天，甚至有人上嘴啃了两下，石门依旧纹丝不动。

    方青源忽然转头朝铁栏杆走去。

    她从钟娜嘴里扯出一块肉。

    俞伽不可置信：“……操？”

    方青源面无表情，拎着肉走向石门。门前少年犯纷纷让路，有人甚至控制不住表情，扭头干呕。

    方青源把肉扔进凹槽。

    两秒后，凹槽咯喇一声收进去，一张泛黄的信纸从门底飞出来。

    俞伽捡起信纸，念道：“交上一瓶500毫升的新鲜红酒，即可成为初级学徒……”

    凹槽再度咯喇一响，但这次弹出来的凹槽更大，里面躺着一只空酒瓶。

    －

    其他少年犯看着方青源窃窃私语，俞伽盯着酒瓶，脸色无比难看。

    【任务提示一：红酒是唯一的食物。新鲜、流动的红酒使人充满活力，陈旧、黏腻的红酒使人昏昏欲睡。】

    ……

    红酒是唯一的食物。

    谁的食物？

    栏杆外，丧尸还在叫。

    石门认可钟娜嘴里的鲜肉。

    想到这里，俞伽说：“人体单次献血量最高400毫升，它要求500是不是有点过分了？”

    “拼一下呢，”姚添臻提议：“几个人凑一瓶。”

    俞伽震惊：“这玩意还能拼好饭？”

    姚添臻：“……”

    其余少年犯加入讨论，各执一词。

    -

    方青源看了眼罗托托。

    罗托托立马跑过去。

    狱警刚把几个被咬的少年犯圈起来，捆在角落，见罗托托跑过去，她顿了顿，也迈开步子。

    “找找藏红酒的地方，”方青源说：“雨是红的，湖水不该这么干净。”

    罗托托一愣，反应过来后，蓦地瞪大双眼。

    如果这个世界下的雨是红雨，为什么湖水依旧清澈？少年犯们在湖里泡了半天，就算是呛水的人也没尝出红酒味。

    磨坊八成是用过滤器之类的东西，把红酒提取出来，藏在什么地方了。

    对于宾得古堡而言，“借宿者”能夺取镜花水月的好感度，因此管家十分乐意送借宿者去死。依照相同的逻辑，落进湖里的红酒必须同样重要，才能被磨坊抽出湖，私藏在某地。

    在副本里，有些目标之所以“被死亡”或“被封锁”，都是因其影响到NPC的既得利益。

    罗托托在胸口画出一个十字，双手紧握，开启天赋灵器——这姿势是她摸索出来的，似乎祷告的越虔诚，天赋灵器越好用。

    半晌，罗托托睁开眼。

    李微炘停在方青源身后：“看到什么了？”

    罗托托犹豫道：“没找到藏红酒的地方，但是灵力波动最强的位置在地下，感觉下面还有一个地窖，地窖里……有一个人。”

    说着，她瞄了眼张书齐，又瞄俞伽。

    李微炘缓缓挑眉。

    ……这就让人意外了。

    俞唐居然还活着，且跑到了敌方阵营。

    最大的可能是俞唐借助这个副本可以自我升级的特点，单独开辟出一个新设定，而这个设定能让俞唐暂时活下去。

    信息纷杂，李微炘用两根手指托着下巴，好半晌，突然说：“你不结巴了。”

    罗托托猛抬头：“！”

    确实！

    我不结巴了！

    “看来激活天赋灵器的好处不少。”李微炘意有所指。

    方青源不搭话。

    至今她也没展现半点和灵器有关的能力。

    李微炘正要接第二句，石门前忽然乱起来，铁栏杆外的丧尸更加躁动不安。

    －

    张书齐主动割腕倒了一瓶新鲜的血。

    酒瓶重新放进石盒，盒子缩进去，不久，石门咯喇一声，缓缓敞开，顺带飞出一只“初级学徒”的胸牌。

    “我先进去，”张书齐捡起胸牌，“通讯器联系，你们等我消息……”

    旁边灵光一闪，俞伽套着隐匿阵法大跨步冲进石门。石门没有察觉到异样，依旧大敞，在等张书齐。

    俞伽扭头：“快进啊！阵法有用！开一个单向屏蔽阵法，你们姚姐用过的！屏蔽怪物和NPC、不屏蔽人的那种！”

    众人：“……”

    张书齐：“……”

    姚添臻拍拍张书齐：“辛苦了。”

    张书齐不愧是被水月选中的人，流了500毫升血，却依旧神智清醒，除了脸色苍白，外表看不出大碍。

    她没说什么，低头压住手腕的伤口。

    －

    磨坊通体由深灰的石砖砌成，内部能见度很差，零星的火把挂在墙顶，火光跃动，是磨坊里唯一的灯源。

    方青源的注意力全放在脚下，很快找到了一扇通往地下的铁门，门上有两个生锈的繁体字：【地牢】。

    “地牢？”

    “地牢是干嘛的？”

    “关人的吧。”

    “我操，你记得提示吗，四年没一个人来当学徒，不会是全被——”

    “嘘！胡说八道天打雷劈。”

    火光昏暗，“地牢”两字之下还刻着四个模糊的小字：囚犯居所。

    张书齐站在地牢边，一头浓密的黑发忽然暴动，猛得朝下劈裂铁门！跟着纵身跳入地牢！

    少年犯们霎时乱成一锅粥，也想下去，却被“囚犯居所”四字定在原地。

    “别冲动，”李微炘开口：“先看看你们的通讯表带。”

    表带屏幕正在滚动：

    【任务提示四：■■■■■。（解锁黑块条件：成为磨坊的低级学徒。）】

    【条件已满足，提示解锁——】

    【任务提示四：小心肉钉锤。】

    像卡着点一样，地道尽头响起一道脚步声，刺耳的金属割墙声跟着响起。

    一个高壮的男人露出身形，火把摇曳，光很暗，看不清他的脸。唯一能看清的是，他手上握着一把沉重的肉钉锤。

    锤子手柄很长。

    地道是单向的，石门不知什么时候闭上了，少年犯们没有退路。

    －

    李微炘偏头：“你怎么不下去？”

    方青源站在墙边，没有下地牢的意思。

    方青源：“张书齐能处理好。”

    可话虽这么说，她的余光始终落在地牢边，注意着下面的动向。

    李微炘：“想去就去吧，肉钉锤男士由我——不，由这位漂亮且强健的女士负责。”

    姚添臻：“……”

    姚添臻突然问：“你们听到了吗？”

    肉钉锤男士身后出现了另一道脚步声。

    然后是第三道。

    第四道。

    ……

    密密麻麻。

    越来越多的钉子刮裂墙皮，朝少年犯们涌来。

    “隐蔽阵法不是可以屏蔽NPC吗？”D区的小姑娘颤声问：“他们应该不会看到我们吧？”

    打头阵的肉钉锤男士露出脸时，在场某个S区少年犯忽然骂了一声。

    肉钉锤男士身后的女人走出来，人群中的周芊也变了脸。

    “……全是她们杀过的人，姚姐。”A区少年犯低声道：“关门打狗，这仗就是给咱们设计的。怪不得只给一个空酒瓶。”

    这话一出，D区小姑娘再也忍不住，眼泪断了线似地朝鞋尖砸。

    肉钉锤大军全穿着学徒的衣服，胸口别着“中级学徒”；而唯一可能和他们沟通的初级学徒张书齐人在地牢。

    “下去吧，”李微炘说：“等下面的剧情走完，带那个小姑娘上来。”

    话音刚落，方青源瞬间消失在地牢边。

    李微炘：“……”

    她盯了地牢两秒才抬头：“建议你们打出一条缺口，送陀螺过去，探探酒窖的位置。”

    “好，”姚添臻下令布阵，转头却发现不对劲，“俞伽呢？——”

    －

    俞伽瞪大双眼：“镜屋？”

    沿楼梯深入，地牢内部一片明亮，左右各排列着几十间不透明的镜屋。

    俞伽纳闷：“按姚添臻的说法，镜屋不是被那个AS双满级的鬼才锁住了吗？这是什么，主线任务也有盗版？”

    少年犯们至今也没触发主线任务，或者说，没找到半点和主线任务有关的线索。

    张书齐走在最前方，方青源落在最后，三人在亮得过分的长廊穿行。

    俞伽点开腕表。

    主线任务没有被激活的征兆。

    她就近挑了一间镜屋，推开门。

    主线任务还是死在腕表上，无论是任务概览还是提示，均为一个字：无。

    “瞧瞧这离谱的，”俞伽扫了眼她打开的房间，里面是空的，“我们刚进副本就领了两个任务，对吧，一个是双重人格的副本任务，就是干什么管家都不满的那个——还有一个是主线任务，对吧？”

    她又打开一个房间，还是空的。

    张书齐走在最前方，几乎快到尽头时，忽然僵在倒数第二个房间外。

    没人给俞伽当捧哏，俞伽倒也自娱自乐：“但这个主线任务至今也没人搞清楚线索，为什么？因为那个AS满级把它锁住了——你们有没有在听我说话？主线任务没激活，这个镜屋肯定是盗版，怎么看都很不对劲啊。”

    方青源走到张书齐旁边：“俞伽。”

    俞伽一溜烟跑过去：“干嘛？我在很严肃地和你们讨论……”

    从外表来看，倒数第二个房间有一点和其余房间不同：它的门外镶着一张门牌。

    156。

    这是俞伽的门牌号。

    俞伽没细想，直接打开门。

    门里昏黑，光线居然比地牢外的磨坊还差，内部相当混乱，但俞伽很熟悉。

    这是一间被人为砸烂的面包店，面包和血肉拌在一起，混着幽暗的灯光流了满地。

    俞唐就躺在这片灯光里。

    －

    走廊明亮的光线打进156，在看到俞唐的瞬间，方青源就后撤一步，没有继续旁观。

    俞唐设计这个场景，自然有她的用意。

    目前看来，这个设计仅与俞伽和张书齐有关。事关生死血仇，方青源不方便插手。

    不知为何，方青源对俞唐这种不愿离开人间的死人向来十分宽容，也愿意替她们完成一些琐碎的“夙愿”，比如帮亲人带一支拐杖之类的……这几乎成了她的一种本能，她自己也很难解释清楚。

    156是倒数第二间，方青源看向隔壁。

    长廊最深处的屋子占地很大，是其余72间的两倍——方青源简单数了一下，长廊左右各排布着36间镜屋，算上最里面这个占两倍面积的屋子，刚好对应进到磨坊的74人。

    这间镜屋挂着101的牌号，方青源早在走到走廊中段时就看到了。

    她静站两秒，推开101的门。

    突然，隔壁156不知发生了什么，传来撕心裂肺的大喊声。

    方青源怔在门外——

    她的镜屋是空的。

    又不是全然的空，和101正对着的，是另一扇嵌在墙里的门。

    方青源原地站了片刻。

    许久后，她穿过空荡的房间，径直打开那扇门。

    门只能向内拉开，门外是灰黑的砖墙。

    打开门后，能看到属于这扇门的门牌号。门牌和101隔空背对背，挂在门的顶部。

    是301。

    ……

    74个房间，对应74个人。

    只有101和301是互通的。

    方青源仰着头，面对头顶那三个熟悉又陌生的数字，脸上没有一丝表情。

    隔壁撕心裂肺的大喊蓦地戛然而止。

    天花板之上，沉闷的炮声炸起，但地牢内隔音效果相当好，头顶炮声似乎离镜屋很远，声音又沉又闷。

    长长的镜屋走廊，101和156都静得出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