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添臻的炮筒打穿了石门。
碎石飞溅,罗托托趴在地上,后背被肉钉锤刮过,创口不浅,血糊了一身。
她抖着爬出废墟,一脚踩断男人的脖颈,想抠出对方手里的肉钉锤。
肉钉锤压在废墟里,罗托托摸了半天,突然一激灵,用力扯出一只酒瓶。
“姚姐!”罗托托大喊:“门里的红酒瓶掉出来了!”
里面都是张书齐的血。
姚添臻扛着炮踩在墙上,惊讶道:“留着!张书齐要是晕倒了,给她喝血!”
“……”有人叫:“这合理吗?!”
没人接话,大家陷入乱战。
罗托托抱着红酒瓶,把自己缩成一只蜗牛,一边在墙边匍匐前进,一边抖着在胸口画十字,大气不敢出。
好在她这人存在感低,肉钉锤大军抡着胳膊朝前跑,没有注意到趴在脚边的小虾米。
她匍匐到走廊尽头,又画了一个十字,十字刚画出一半,她就激动地满脸通红,大喊:“酒窖!酒窖就在这里面!在墙背后!”
可惜身后太吵,冷兵器热兵器全炸在窄小的通道内,很多人甚至冲破石门,打到铁栏杆前,没人听见罗托托的叫喊。
但NPC能听见。
一个拎着肉钉锤的中年男人猛回头,朝罗托托迎面冲来!
罗托托惨叫:“啊!——”
她尖锐的惨叫刚漏出喉腔,一道影子凌空闪近,长腿重重一踩!
喀啦!
令人牙酸的头骨碎裂声当空爆开!李微炘踢开尸体,揪着罗托托的衣领朝外甩去:
“啊——我的妈!!——啊!!——”
直到飞上天,罗托托才彻底叫出声来。
她抱着红酒瓶咕噜咕噜翻了几十圈,磕上一道重物,头一疼,瞬间清醒不少,不叫了。
她睁眼,对上一张血沫飞溅的大嘴。
是钟娜。
罗托托:“……”
丧尸版钟娜伸胳膊,一把薅住她怀里的红酒瓶:“@#¥%&!”
罗托托:“不行!这是张书齐的!要还她呢!”
钟娜:“@#¥%!&%¥#%!”
罗托托急了:“真不行!!”
姚添臻在半空倒飞,从左飞到右,崩溃道:“你们是怎么聊上的?!”
红酒瓶被丧尸钟娜扯走,哐哐灌了两大口,罗托托惨叫。
钟娜忽然不动了。
罗托托还在叫,眼泪都下来了,无比愧对张书齐割腕倒出的这瓶血。
“……”钟娜放下酒瓶:“哭什么呢。”
“呜呜呜,这是书齐姐姐用命换来的,她流了这么多血我们才能进地窖。”
钟娜掂量了一下酒瓶:“五六百毫升不至于让一个满级S原地暴毙。”
“呜呜呜那我也……!”
罗托托猛刹车,打了一个哭嗝。
钟娜盯她两秒,转身扯住一头丧尸,把酒瓶灌进它嘴里。
“咳咳……”李响边喝边吐,“醒了姐,我醒了,这啥玩意太难喝了呕!”
“用命换来的,好好喝着,别吐。”钟娜说。
姚添臻依旧在半空倒飞,从右飞到左,对着石门大喊:“长官!狱警大人!有发现——”
“听见了。”李微炘不咸不淡地说了句。
这是团结湖的出湖考核,不是芥下门的正式副本,所以不存在必死局。
李微炘脚边躺着一片肉钉锤大军,死相凄惨,基本都是爆头,各色粘稠的液体爬了满地。她隔墙探了一下,锁定酒窖的位置,却没再动。
远处,地牢被尸体残骸盖了一半,内部无比安静,安静到透出一丝诡异。
从张书齐跳下地牢,到李微炘甩出罗托托,不过短短四分钟。
但以李微炘对方青源的了解,打架的任务,方青源一律在两分钟内处理完毕。非打架任务,不超过五分钟,一定会演变成打架的任务。
比如进古堡厨房找地下室,却一拳闷倒厨师长;回厨房取红酒瓶,却转头和A级怪物对上。
石门外喧嚣,李微炘抽出手帕,慢慢擦掉溅到手背的脑浆,等到第七分钟结束。
地牢下依旧一片死寂。
——“方青源的领域里是您……黑刹大人。”
——“你们有谁见过红酒磨坊主吗?它是第几条提示的NPC来着?……”
李微炘想了想,踩着尸体走过去。
作战靴刚踩到地牢边,婴儿小臂般粗重的黑发霎时缠住她的脚腕,是张书齐的天赋灵器。
李微炘轻轻挑起一侧眉。
-
七分钟前。
俞唐躺在血与面包混杂的废墟里。
方青源退到门外,下一秒,俞伽关上门,一手掐住张书齐的脖颈,把人狠狠推到墙上!
张书齐后脑发出一声重响,加上失血的副作用,雪花似的光点在她眼中闪过,像脑中镶了一台旧电视。
“为什么,”俞伽问:“四年了,我一直想问,为什么?”
“……因为这是她最好的结局,”张书齐睁着模糊的双眼,远远看向地上的尸体——停止呼吸的俞唐,轻声道:“她死了,是最好的结局。”
嘭!
俞伽一拳捶过去,张书齐应声倒地。
“那你怎么不躲呢?嗯?”俞伽踩在她肩头,“你是满级啊,满级灵力,不会连我都躲不开吧?我今天把你打死,是不是也是你最好的结局?”
张书齐不说话。
其实无论是拳头捶下来、还是脚踢过来的动线,都在她眼中分外清晰,只要她想,她能躲开每一道泄愤的攻击。
但她没有。
她只是趴在地上,看向俞唐——
张书齐瞳孔骤然一缩。
“看什么呢?”俞伽拎起她的头发,转身,“你……”
俞伽也不动了。
只见俞唐周身三米内,如同影片倒放一般,所有物品都飞速复原到最初的样子,包括俞唐本人。
面包店的柜台本来没有人,俞唐后撤着步子走出店门时,另一群人缓缓浮现。
嗒。
半空中,不存在的秒针轻响,场景重现:
……
雨夜,一群十四五岁的男性踹开面包店大门,店里早打烊了,他们酒气冲天。
“你确定能行?”“这店我叔开的,放心,监控随便删。”“我操真牛逼,怎么删的教教我……”
他们扯着一个年龄似乎也不大的女生,女生同样喝了酒,他们把人扔到沙发上,脱下对方的内衣。
店外有路人,是男的,没管,偷瞄了几眼,看不清后就离开了。
只有俞伽在失控尖叫。
她和家人得到的最终调查结果是,俞唐在深夜遭遇一群同龄男性的性|侵,在激烈反抗中杀掉三名施害人,自己也受了重伤。
本来是能活的。
问题出在路过的张书齐身上。
她没有伸出援手,反而捅了俞唐最后一刀。
俞伽撕心裂肺的大喊,走廊电压不稳,明亮的灯带毫无章法地乱闪。
下一瞬,女生的头发被掀起来,俞伽的喊叫戛然而止。
因为那张脸她太熟悉了。
那是张书齐的脸。
在一片诡异的死寂中,俞伽僵在原地,旁观了一场从头到尾实施完毕的强|奸。
……
张书齐倒是没什么感觉,她的很多感觉都在四年前用尽了。
她只是躺在地上,望着彻底陷入黑暗的走廊,心想,原来俞伽的天赋灵器是控电吗,还挺帅的。
她也想控电。
如果可以控电,那天晚上,就能电死那三个人了。
但头发做灵器嘛,也能接受。只要不是被人拎着头发无处可逃,而是能控制它们钻入男人体内,绞杀他们的内脏。
俞唐出现的不巧,那三个人刚从卫生间出来,对着张书齐举起手机。俞唐隔窗看到,赤手空拳进来和他们扭打在一起,然后被摁倒在柜台后。
面包店的柜台前有一把刀。
半个小时后,张书齐举刀冲过去。
她的脑袋依旧昏沉,只感觉自己捅了两个人,要捅第三个的时候,刀被抢了,有人挡在身前,替她扛了两刀。
最后,俞唐拔出颈间的刀,杀了第三个。
“你没事吧,你没事吧?……”张书齐爬到俞唐旁边,俞唐的肠子流在外面,她不敢塞回去,连眼泪都不敢流,怕掉进俞唐脖颈的刀口。
“对不起……对不起……”
张书齐跪在俞唐头边,双目发怔,一举一动完全凭借本能,人早被吓垮了,“对不起,对不起,真的对不起……对不起……”
血大口大口地溢出俞唐的嘴,她好像在说什么。
张书齐连忙俯下身:“什么?什么……”
“活下去……人都是我杀的……都是我杀的……你活下去,替我干干净净地活下去。”
这是俞唐的遗言。
张书齐睁大眼睛,跪在地上,听着。
雨夜漫长,面包店的香味很快在砸破的门窗中散尽了,只有血味久久不绝。血浑浊了张书齐的双眼,她从内到外被掏光了感知世界的能力,自始至终没落下一滴泪。
-
这家店,确实监控随便删。
三个小时后,张书齐放下俞唐,删掉店内监控,一并清理掉店外对着小巷子的监控,因为它们录下了张书齐被带进面包店的全过程。
警察问话,张书齐转述俞唐的遗言:“人都是她杀的。”
“那你呢,做什么了。”男警察敲敲笔。
地上的刀有张书齐的指纹,很多,比在场所有死者都多。
他这话有点暗示的意味,女警按着耳麦,想说什么,但围在窗前的男领导们都没发声,她张了张嘴,又闭上。
张书齐的眼睛很大,她睁着眼,直直盯着男警察。盯久了,几乎生出一股子渗人的气质。
男警察不太舒服。
小丫头长得好看,就是没礼貌。
可张书齐只是在回想俞唐的遗言。
“你活下去……
“替我干干净净地活下去。”
什么才叫干净呢?就算身体被认为是干净的,人的脑子能干净吗?
他们的目光、审视、与臆想,能干净吗?
我重新推开教室的门,迎接老师、同学们的注视时,我的处境依旧干净吗?
我的未来依旧干净吗?
男警察躲避了一下张书齐直勾勾的目光,又感觉这种躲避有损威严,死死拧住眉,瞪问:“三个初中生都是她杀的,你干什么了?”
我干什么了。
张书齐想。
我什么也没干。
我一动也不敢动。
俞唐被扯到柜台后的那半个小时里,我一动都没动。
所以俞唐死了。
如果我早一点看到刀,早一点举起刀,或许俞唐还活着,她这时会挨着我,坐在我身边。
张书齐懂俞唐的意思,干净地活下去,无非就是不要让那些闲言碎语流到自己身上。
闲言碎语常常浮在半空,鼠尾两端,一端是黄,一端是暴。很多时候,人的言谈没什么目的,只看刺不刺激。
想规避其中一端,最有效的办法,是走到另一端。
所以张书齐说:“我杀的。”
“俞唐是我杀的——哦,不对,”她睁着又圆又亮的眼睛,指指脖颈:“我只下了最后一刀。”
……
……
张书齐打开门。
灯带没亮,她找到开关,摁了几下,走廊依旧黑得吓人。
张书齐胆子不算大,见俞伽还杵在156一动不动,索性摸到101,想找一个人陪着。
“解决完了?”方青源的声音响起,照旧冷静有力,只听着就让人安心。
在156压抑了半天,张书齐长舒一口气,点点头。
方青源:“我找到激活主线任务的办法了。”
张书齐:“是什么?”
方青源没有直接回答,反而指了指楼上。
“有个人站在地牢边,你先把她拉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