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部长被方青源牵出走廊，王膳和秘书四眼呆滞，两脑问号。
赵部长走到墙角，低下头。
方青源皱眉。
……墙角蹲着一串熟悉的人。
俞伽笑得有点尴尬：“你好。”
张书齐：“赵部长。”
钟娜：“呦。”
姚添臻：“……”
李响：“哈哈哈，呃，赵部长好？”
罗托托：“方呃、赵赵赵……”
“停，”赵部长看向这一串人的尽头，“你们两个怎么回事？”
除团结湖六人外，墙角尽头还蹲着吴偿和南皋。两人穿着起枭路的训练服，显然是翘了课临时跟过来的。
南皋戳吴偿。
“……”吴偿：“姚组长建议我多接触……团结湖的人。”她看向赵部长身后的方青源。
姚添臻回头：“你认识我姑姑？”
吴偿：“……”
如果起枭路有A区，吴偿应该被归进A区。
赵部长：“你怎么看？”
方青源：“不管，走。”
赵部长不想走：“谁放你们进来的？”
送走第十四届少年犯后，团结湖对外闭湖三个月，为下一届少年犯搬入做准备，不可能堂而皇之地放这串人进来。
蹲在墙角的八人面面相觑，谁也不肯先张口。僵持半分钟，钟娜说：“管理员。”
“好，”赵部长笑道：“她人呢？叫她一起。择日不如撞日，碰上了就都去溜一圈。”
俞伽没动。
赵部长身后，方青源轻轻点头。
俞伽这才摸出手机发消息。
“溜溜溜什么？”南皋小声嘀咕：“你看赵部长，他身上是不是钟娜的三段索？”
众人心里都犯嘀咕，但没人敢出声。
管理员来得很快，脚步轻松，像期待什么一样。
方青源摩挲着三段索，心里有了判断——管理员在团结湖任职十几年，居然也没见过W区。
没错，方青源要进W区，打郜荷。
“……周抑扬小姐天资聪颖，在某些时候，是一个极富天分的导游，”赵部长看着方青源，弯起眼睛，说：“当年她被录到团结湖，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她背稿子背的好，面试的临场发挥非常优秀，尤其在针对……”
赵部长拖长尾音，意在让方青源接话，他是享受看客追捧的类型。
方青源懒得应和，冷脸扯绳子。三段索在赵部长身上又紧了一圈。
“……尤其是在针砭时弊，抨击‘三家’上，她的临场发挥尤其出色。”赵部长微笑道。
南皋还在扯着吴偿小声叨叨：“管理员是骂赵部长骂进团结湖的？这么牛逼？”
赵部长：“……”
吴偿：“……”
赵部长不是省油的灯，他在这种节骨眼点出管理员的背景和“三家”，意有所指。
合作几年，管理员对他的行事作风早已熟悉，无奈道：“针砭时弊算不上，赵部长过誉。当年坐在甲部头上的不是您，面试上我们必须代表军方的立场，实在是没办法……大家跟我来，这边走。”
她切换到导游模式，一边带路，一边为满脸茫然的少年犯做科普。
“芥下门三怪大家都知道，是芥下门三大部门的创建者，分别出身于赵、朱、谢。”
“赵、朱、谢，我们统称为‘三家’。”
“三家历史悠久，早在千百年前就进行鬼神之事，是名声远扬的民间除鬼家族。上世纪末，官方尝试与三家合作，建立一个面向群众、开放的除鬼机构，这就是芥下门的雏形。”
“但在芥下门的建立过程中，有一股反对势力。”管理员表情肃穆：“军方。”
少年犯一片哗声。
出身使然，她们都知道少管所的历史。团结湖、起枭路，这些机构在军方没撤资之前，不是少管所，也不是监狱，而是军事基地。
军事基地是怎么变成少管所的？
三家……又和军方有什么关系？
“三怪初步建立三大部门后，军方夺权。他们渗透芥下门，对三家进行打压、围剿，挑拨三家内部分裂。三家的驻地一迁再迁，到最后……迁入一座少有人来往的山区。”
绕过走廊，太阳光线刺眼，在一月初的正午照出一种火辣辣的凉意。
众人随着管理员一路前行，绕过C字楼。C字楼背部树林苍郁，高树几乎遮蔽天空。
管理员站在这片高大的、由山林形成的天然屏障前，沉声说：“这片山区，被称为三清山。”
深林无风。
一众少年犯像晾干的咸鱼，僵在原地，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少管所的背部——是芥下门老祖宗、三家的驻地？
什么鬼？
说到这里，管理员侧身立到一旁，赵部长抬脚走过去。
“绳子能松了吗。”赵部长问。
方青源在后面牵着：“不行。”
赵部长叹气，在结界前站定。
嚓。
赵部长体内凌空打出一道半弧状的血线，血弧当空爆开，沉蕴的灵煞气交杂着凤凰血，直直扑进黑压压的山林深处。
——霎时间，山林中荡起庞大的灵力波动！
高林密布，树冠无风狂舞，低沉的开界声穿透每个人的耳膜，悠远的灵气几乎要贯穿她们的脑髓，瞬间在识海中掀起根植于血脉的颤荡！
密如屏障的高树间，缓缓敞开一道只许两人并肩通行的窄路。窄路由青石铸就，质地清透无比，历经几十年，灵气澎湃依旧。
灵气钻心，少年犯互相挤着抖。
“怕什么，山又不吃人，”赵部长笑了笑，但笑意浅淡，“周抑扬小姐不方便说……事实上，在三家迁入三清山后，军方入驻山脉另一侧，偷偷建了一座军事基地。”
他故意把“偷偷”两个字说得很轻巧，可依照他的性子，想必含义是完全相反的。
少年犯们不抖了。
她们听懂了，抖都不敢抖了。
“……”
方青源轻声道：“团结湖？”
“嗯哼，”赵部长走上青石阶，“总之，在我把军方踹出芥下门，拿到甲部控制权前，三家几乎被军方策反的差不多了，走的走，散的散，内斗的内斗。还想留下的，都进了芥下门。”
方青源牵着赵部长，管理员垫在第三位，其余人这才敢跟上。
山深林密，林中不见鸟鸣虫声，只余丰沛的灵力盘旋在寂静的三清山中。
大家连呼吸都顺畅不少。
走到半路，依稀有古阁高楼的影子。山里不设石墙，阁屋参差错落，沉朴厚重之气迎面扑来。
但阁门高锁，石台灰暗，已然是经年沉寂、无人看照的模样。
赵部长说：“你们如今看到的三清山，是一座空山。”
众人沉默。
她们好像看到了三家除鬼师的历史。千年来大隐隐于市，一朝露面，卷入权势漩涡，相互倾轧，千百年积淀草草散入深林，再无人问津。
只有方青源微微蹙眉，片刻后，问：“郜荷为什么会死在三清山？”
既然三清山是三家驻地，山的另一侧又有军方监守，郜荷这么一个无权无势的舞蹈男主播，是怎么跑进两大势力的包围圈，最后死在里面的？
赵部长轻咳一声：“郜荷喜欢蹭热点。”
灵魂、体魄、灵力、恶鬼——这些鬼鬼神神的概念，都是在赵部长上位后才广泛流传进民间。此前，虽芥下门已成立，但很多事情都被军方严控，普通百姓一知半解。
“郜荷最喜欢做什么，说了你们想不到，”赵部长笑：“在直播间招鬼。”
众人：“……”
“然后演一出见鬼抓鬼，被鬼附身的大戏。”
众人：“…………”
这也不像一个舞蹈主播干的事啊！
“说实话，他舞跳得一般，招鬼是吸引流量的好噱头。”赵部长顿了顿，又说：“郜荷也不是一开始就死在三清山的。”
方青源：“什么意思？”
“郜荷半夜在家中自杀，隔天一早，被人在三清湖发现……哦，那就是三清湖。”
众人循着赵部长的目光看去，见到一片不大不小的荷花池。池周灵气浓郁，本该荷花繁盛，几十年难衰。
但那片池子里没有花，空荡荡的水面上只有几片残破、黑褐色的荷叶，半聚半散在池边。
三清湖四周尽是高树，花草繁茂。唯独湖深不见底，从某些角度看去，几乎漆黑无光。
赵部长望向黑漆漆的池子：“简单来说，军方为挑动三家内斗，连夜把郜荷的尸体搬进三清山，然后扔进这片荷花池。”
至于后来怎么内斗的，三家是怎么被斗散的，军方为什么撤出团结湖，赵部长如何上位……种种旧事，一概与郜荷无关。
死了就是死了。他的尸体不过是工具，是一道导火索，一条引线。
“你们只要知道，郜荷是军方残余力量的最后一环，拆了这一环，芥下门就彻底干净了。”
“嵌套本，外层套内层……你们敢跟过来，应该都对郜荷有过了解。”
赵部长温言道：“有谁想进郜荷本？只要进郜荷本，无论输赢，中期审查都算通过。”
少年犯顿时炸了。
“操，输了也算过？”
“这么好？”
“去吗，你不就是为了中期审查来的？”
“我……”
周围嘈杂，方青源仿若不闻。
郜荷是一个嵌套本，外层是普通恶鬼本，只有内部是需要煞气激活的恶神本。
把这些少年犯带上，让她们打外层恶鬼本，对通过中期审核相当有益。
前提是方青源能控制住煞气。换个角度，最好的解决办法是外层恶鬼本中存在一个足够强的人，这个人必须强到能够阻隔无相鬼的煞气，不让煞气影响到其余少年犯。
想到这里，方青源闭了下眼。
她打郜荷本，李微炘不可能不拦。
而这批少年犯，能拿来牵制李微炘。
她们跟郜荷一样，也是工具。
－
八人嚷嚷半天，最后团结湖全员出列。
南皋跟着迈了一步，旁边吴偿却没动。
“诶？在盲山就你声音最大，不让南皋打村民，说影响中期审查，”俞伽疑惑：“怎么回事？”
吴偿：“我不去了。”
南皋竖眉：“姓吴的！你——”
“我家人为军方工作过，”吴偿说：“我怕在副本撞见他们。”
少年犯们沉默下来。
“……怎么打个副本还要背调。”南皋小声蛐蛐。
“好，”赵部长说：“麻烦不进本的朋友暂时离开，我要说一些注意事项。”
吴偿转身，背影很快消失在结界外。
赵部长却看向管理员。
“我也要回避吗？”管理员确认。
赵部长遗憾道：“是的，麻烦周抑扬小姐守住结界，千万别让无关人等进来，再不小心掉进荷花池就糟糕了。”
管理员：“需要多久？”
赵部长十分诚恳：“五分钟。”
五分钟不够他杀掉在场所有人，尤其还有无相鬼坐镇。
于是周抑扬小姐也离开了。
……
赵部长转身，面向留在原地的八个少年犯。作为芥下门高层，他一直被三段索捆着，手背在身后，以这个不太雅观的姿势在最底层的少年犯眼前走来走去，也不嫌掉面子。
介于赵部长脾性诡异，俞伽一直担心他突然反水，爆开三段索，把一众少年犯就地正法，罪名是有碍部长清白。
所以她一直紧贴方青源。
可方青源不知在想什么，手里绳索忽然放掉了，始终萦绕赵部长的无相鬼煞气消散。
赵部长扯下三段索，反手掐出一个血决。
一众少年犯疯狂尖叫。